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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生入死與君同

得到了我的確認,白老頭的神色忽然變得惋惜,他長嘆了一口氣,與我說話的語氣也鬆緩了不少:“你可知道,你孃親的陽壽早已盡了,現在為她續命的是刺入她脖子、肩膀,腰腹,以及大腿上的七根定魂針。”

“她的五臟六腑早已是空的了,不過是將靈魂暫時鎖在了這皮囊之中,不生亦不死啊。”

我錯愕地看著白老頭,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定魂針,是個什麼東西。

許是白老頭看出了我臉上的疑惑,又繼續說道:“定魂針這個東西,是逆天而行的禁術,它可以讓將死的人起死回生,確切的來說並不是起死回生,而是不生不死,猶如行屍一般。”

大夏初年啟王之時,曾出現了武觀之亂。武觀,相傳是夏禹王最小的一個兒子,因不滿啟王在統治後期,沉湎淫樂,驕奢淫逸,經常舉辦大型露天宴會,在龐大的宮廷樂隊伴奏下,樂歌高唱,萬人淫舞,酒氣盈天。這不但使整個大夏的風氣敗壞,更影響了正在儲位上的太子太康。

武觀攜輔臣上書,勸誡啟王莫要與先王禹的節儉傳統背道而馳,越來越淫溢無度。這引起了啟王的不滿,將武觀放逐於西河。

而後武觀在西河叛亂,一路朝著王城進發。啟王派出彭伯壽率師出征,在西河韓城斬殺了武觀。

武觀的妻子原為扈氏部族首領之女,當年禹王討伐扈氏,致使扈氏屈服,將女獻出。

禹王將扈氏女賜給了武觀,卻未賜給啟,想必啟有恨在心,繼位之後,以行天之罰的理由,滅了扈氏部落。

扈氏首領死之前,將部落隱秘之物交給了扈氏女。

這個隱秘之物,便是這定魂針。

相傳扈氏的先祖曾在雲夢附近救了一隻仙鶴,仙鶴為報其恩,將翅膀上的四支羽骨交給了他,並且告訴他用羽骨磨成七根骨針,放置身邊可做辟邪之用。

至於何作定魂之用,便又要從武觀說起了。

武觀死後,屍體被送回西河,其妻扈氏女見屍首分離,便用身上僅有的骨針穿線,將武觀的頭部重新縫合。

扈氏女一邊縫合著丈夫的屍身,一邊嚎啕大哭,控訴啟王不仁,罔顧禮法,殘害手足。

隨著她用骨針縫合著武觀的身體,骨針染滿武觀的血後,便開始散發著殷紅的光。

扈氏女嚇的松了手,骨針自武觀的頸間進入,使武觀頸上還未縫補完的傷口瞬間癒合。

西河突然間狂風亂作,黑雲壓城。

武觀便在此刻又睜開了眼睛,活了過來。

雖然白老說,他講的這些都是記載在傳說之中的事蹟,但我想既然這世上既然有定魂針,那這傳說的真實性就可靠許多。

武觀醒了之後,並沒有再次捲入權利的鬥爭之中,而是與扈氏女攜手天下,據說再無蹤跡讓人可尋。

至於孃親身上這定魂針是哪裡得來的,我也完全不知道。只聽白老說,這定魂針是禁術,又想起孃親之前與我說過的,她用自己的靈魂與肉身,換了十年的壽命。

“定魂針如名之意,定魂魄於其身的皮囊,可以使人在死後,魂魄繼續停留在身體上,從而在世間繼續行走,那些定魂針入體的人並不是所謂的活著,不過是靈魂困在了已死的身體之內,臟器也都如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一樣,都會慢慢腐爛消失,最後只剩一副空皮囊,雖帶著些許餘溫,卻也不再是一個正常的人。”白老繼續說道。

“這定魂針一共有七支,全部刺入身體之內,便可延續生命十個春秋,而你孃親的身上正好有七針,我曾見過一針的,曾見過四針的,卻從未見過七針入體的,你不知道,這定魂針每一次刺入體內之時,都是一場如同生死邊緣的折磨,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挺過針入身體時的疼痛,如若在入針的時候意志不堅定,被活活疼死了,那便是要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我側過身子,怔怔地看著毫無知覺的孃親,耳邊彷彿又聽到她的抽泣聲。

“我有些貪心,總想著能看你長大,你的笄禮,你的婚禮,你的受封儲位之禮,你的登位大禮,你懷了新生的喜悅,我多希望能親眼看著你平安富足,兒孫滿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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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不知,孃親為了我遭受了這樣大的罪,而我,卻還在想著將她送回到父親的身邊之後,就如同甩掉一個累贅一樣,再無後顧之憂,便能與小白雙宿雙飛了。

我眼裡一片迷茫,哽咽地問著白老:“她的身上已經刺滿了七針定魂針,卻呈大限將至之相,可是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若是老身沒有猜錯的話,你孃親最後一針,應當是刺入了頸間之處,而相距刺入的時間應當有兩年之久。”白老頭說道。

“所以,白老頭你的意思是,十年之期已經到了是嗎?”我心裡總有些許不願意承認孃親要離開我的事實,卻再三向白老頭確認著。

若是白老頭說沒有,我便以後再也不離開孃親的身邊,一直陪伴著她,一直一直。

可是白老頭卻神情極為認真地朝我點了點頭。

我心裡才建築的城牆,瞬間傾塌了。

“你莫要著急,這十年之期並不是死的,老身我有法子,可在無損你孃親身體的情況下,讓你孃親在人間多停留些時日再離開。”許是白老頭見我整個人從裡到外散發著使人壓抑的絕望,因此開口安慰著我。

我側臉看著他,眼淚簌簌而落:“白老頭,你當真可以讓孃親多活幾日,你沒有與我扯謊,對不對?”

我想,若是能讓孃親多活一日算一日,多活兩日便算兩日,我不想餘生都在悔恨之中度過,我想只要能讓她活著,我便還有向她恕罪的機會。

“你要知道,老身我從不騙人的。”白老頭見我掉了眼淚,即刻手忙腳亂地從袖袋裡面掏出一段尺素遞給我。

我看著他笨拙又彆扭的樣子甚是覺得好笑,想他年輕的時候,在哄女孩子哭的這方面,一定十分不擅長。

白老頭見我這又哭又笑的,以為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嚇的瘋魔了,連忙捏著我的脈門,替我切起脈來。

可最後,除了身子略有血虛,其他的全部康健安平。

白老頭虛驚一場,隨後走到孃親的身邊,在她被刺入定魂針的幾處地方,分別放置了幾片略帶翠色並且透明的葉子,他稍後又從袖袋之中掏出了一隻小瓷瓶,將裡面的藥液倒進了孃親的口中,隨後擊打孃親身上的幾處大穴。

我抻著脖子靠近看,見著孃親的喉嚨動了動,藥液是進入了孃親的身體裡。頃刻,覆蓋在孃親身上的翠葉變成了如同青煙一樣的霧氣,隨著刺入定魂針的幾個細微的針眼兒處,進入了孃親的身體裡。

而後孃親的身體開始散發著玉色的光芒,片刻後又恢復如常。

白老頭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從袖袋之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遞給我。

“這定魂針待十年之期一到,就會自動抽離,我是強行用玉翠煙將定魂針封在了你孃親的身體之中,但這期間你孃親會出現昏厥,氣短,並且周身如屍身一般冰冷的狀況,待出現這類情況的時候,你一定要喂她服下這黑瓶中的藥粒兒,若是有一天瓶中的藥用盡了,那便是你孃親真正要離開的時候了,這玉翠煙也再沒有辦法封住定魂針飛離你孃親的身體了。”白老頭仔細地叮囑我,孃親平時用藥的量,若出現了昏厥,身體卻還溫熱,喂些溫酒便可回魂,若是出現了氣短之症,服用一些黨參便可。

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動用給瓷瓶中的藥。

因為藥是有限的,吃完了,孃親便再也留不住了。

白老頭講的仔細,我聽的也仔細,待我小心翼翼將瓶子收好,回過身又細細地照看著孃親。

她現在呼吸變得平穩起來,臉色也不似像方才那般慘白,氣息漸漸回穩,體溫也漸漸地回暖了起來。

我鬆緩了一口氣,這才將懸著的心,安了回去。

“白老頭,小白他可否安然無恙?”我心如擊鼓,忐忑不安地問道。

小白現在已是我的心病,不知他安然,我忐忑,知道他無恙,我更無顏相對。

畢竟我早前在蝴蝶谷曾答應過他,將孃親送回到父親的身邊,就跟他回蝴蝶谷,做一對逍遙夫妻。

可現在,陳國未安,我承諾給他的美夢想必是遙遙無期了。

白老頭長吁了一口氣,緊鎖著眉間,搖了搖頭說道:“君執現在很不好,他身上的傷十分嚴重,並且白素還喂了他喝下了佛孟春。”

我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老頭,佛孟春這個藥,當初就是由蝴蝶谷製出,從而驚世於九州的媚藥。

此藥不但無解,更須及時行樂。還有,此藥的可怕之處,就是人一旦沾染上了,就會上癮,不停地服用,不停地行樂,從此就再也擺脫不了這藥,一直到將自己掏空,慘死在床榻之上。

“更嚴重的是,君執的身上還有金蠶噬心蠱的母蠱,任何一道傷口,任何一劑毒藥對他來說,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一連幾日的打擊,終於讓我潰不成軍,尤其是白老頭這幾句話更使我眼前發黑,胸口發悶。

我再也支撐不住這黯然神傷,忽地倒在了孃親的身邊,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那一刻,我棲身在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仿若置身在一團黑霧之中,看不到任何光亮。

手背上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刺痛,使我眼前微微有了人影。嘴裡似乎被人塞了什麼東西,清涼從口中一路向下游走。

胸口之處,彷彿是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我猛地起身,吐出了一大灘鮮血。

白老頭那潔白的尺素被我這攤血給染成了紅色,他見我醒了過來,立即又往我嘴中塞了幾粒藥丸。

“你這小丫頭,心思這般重,肝鬱氣結,不怕將來紅顏早逝嗎?”他將瓷瓶放在我的手中,並且囑咐我,每日相隔三個時辰便服藥一次,等瓷瓶之中的藥吃完了,再書信給他,他再為我配置另一種調理身體的藥。

“若我死了,小白也就不會再因為我而受傷了,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垂著眸子,神色憂鬱地說道。

“放屁,他受了傷是因為他技不如人,這些年我教給他的劍術荒廢了不少,又哪裡怪的了你啊。”白老將先前刺在我手背上的銀針拔了出來,放進了隨身皮質灸包之中。

“若不是因我的拖累,他隻身引開了白素,也不會遭那麼多的罪。”我想白老一定會覺得我的眼淚很廉價,因為自從坐在了駮的身上,我這眼淚就從未停歇過。

“那臭小子,之前就與白素結了仇,哪能怪你,好姑娘,你莫要哭了,我這就帶你去見君執,你看到他便能安心了。”白老眼中寫滿心疼,他抬起手撫慰著我的額頭,使我倍感安穩。

我想就算小白身上有再多的傷,白老也會將他醫好,我這樣擔驚受怕,委屈大哭,只會添亂,幫不上白老任何忙。

我終於止住了眼淚,卻覺著身子疲憊的很。

白老頭見我無精打采的模樣,便脫下身上的外裳披在我的身上。

“先閉會兒眼睛,這離渝州還有一段時間,等到了我再叫你。”白老頭說完便將我安置在孃親身邊。

我靠著孃親,依偎著她身上的微熱,閉著眼睛漸漸地睡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