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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景陽兵合戍樓空

“自昨夜酉時,蔡宮內就開始亂了起來,小雨將合歡殿關的死死,怕有人趁亂闖進來,對我們這些姑娘家不軌,我擔驚受怕了一夜,這心都在半空懸著,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還哪裡有心思吃東西。”她坐起身,雙手捂住少公子的嘴,企圖阻止少公子的嘲笑。

少公子拉過她的手,捧在懷裡道:“可是見了我才安了心,這才想起了餓?”

她噘著嘴,一臉委屈地點了點頭。

少公子將她拉入懷中,而後起身將她抱了起來,淡淡地道了一聲:“走。”

她雙手連忙環住少公子的脖頸,驚慌失措地問道:“去哪裡?”

少公子本想實話實說,但見她嫌少露出這般不知所措地明媚可人,偏生想要逗弄她一番。

少公子轉眼便露出了狡黠的表情,邪魅的笑道:“你說餓了,自然是先餵飽你。”

常年沉溺於勾勒春殿畫冊綏綏,必定會將少公子這句話往歪處想。她白皙的臉上一片滾燙,靠在少公子的懷裡更是乖巧的一動不動。

少公子隨即抱著她往林子深處走去。

片刻,當她得知少公子所謂的餵飽她,不過是在林子裡面打了只野兔來烤,她臉上不知怎地,顯出些許失落來。

瞧見她愁眉不展地模樣,少公子在背對她,宰殺兔子時,終於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她知道自己說不過少公子,又打不過他,便生氣地吼道:“兔兔這麼可愛,你就算要吃它,也不該在剝它皮的時候,笑的這麼慘絕人寰,還有沒有人性了。”

她生氣的模樣有著稚氣未滿的柔軟,惹的少公子更想笑。

就是這樣一個說著兔子可愛,並質疑宰殺兔子的少公子沒人性的姑娘,於兔子烤熟後,吃的滿嘴流油,有滋有味,吃完了還不忘一臉陶醉地吮指回味。

少公子見她吃的愉快,心中也歡喜的很。

因怕她一下子吃太多積食,便讓她在原地等著他。他起身拿著水囊,往溪邊去灌些水回來沖茶。

少公子的身上帶著早前綏綏為她繡的香囊,因香味散盡了,也捨不得丟,便讓鸑鷟將裡面的香料取出,放入些冷萃。

冷萃可做香料,香氣清冷,淡而不散,幽而不顯,研碎後更可為消食茶。

少公子行至溪水上游,附身取水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便見一襲黑影,覆於清澈的水面上。

少公子緩緩起身,將水囊堵上軟塞。

少公子知道來人是朱雀護,清華寺相談之時,少公子命其在爾雅城破後,於暗處跟隨。

“你要我暗中跟著你們,可是故意讓我瞧見你們是如何恩愛,然後知難而退?”朱雀護冷哼一聲。

朱雀護並不知,他這一番話正中少公子下懷。

他收起得逞之笑,轉過身,見朱雀護的臉上隱約有妒意。

“朱雀護不是要與我劃清界限,重獲暗影閣閣主的信任嗎?”少公子問道。

“若是讓閣主得知我暗中保護你,又如何撇的清界限,重獲信任?”朱雀護白了他一眼。

少公子皺著眉盯著他瞧,若不是心疼仁切大師的固本丹是惜物,他倒是很想再喂朱雀護幾粒,讓他開開竅。

“朱雀護可不是在保護我,是在保護心上人,並且在合適的時機將她帶走。”少公子將話點明,若是朱雀護這傻子再不明白,少公子可就真沒有其他辦法了。

朱雀護疑惑地盯著少公子,那時的他在想,是不是少公子的腦子壞掉了,居然讓他帶著自己的心上人私奔?

而少公子此時所想,若朱雀護的頭腦不夠靈光,他便能更加肯定,朱雀護早前與自己說起有關韓子的事情,必定是有人在背後告知於他,以此來提點少公子韓子的處境。

這是要借少公子的手救出韓子。

看來這個透露韓子訊息的人與朱雀護的關係亦是非同一般。

少傾,朱雀護終於想明白少公子的用心,恍然大悟地猛拍著額頭。

既然暗影閣閣主懷疑朱雀護與少公子暗通款曲,那不如隨了這位閣主的願,讓他認定少公子和朱雀護的這段勾連更加合乎常理,比如愛上同一個人,成為情敵對頭。

雖然也確實如此,倒是做起戲來也逼真。

這種桃色傳聞最是能博人眼球,卻也能讓人在獲取之後先入為主,並且深信不疑。

至少可以使朱雀護從暗影閣閣主的懷疑中洗脫嫌疑,使他順理成章地認為朱雀護與少公子的勾連,不過是為了爭搶一個女人而產生的博弈。

即便那暗影閣閣主抱有懷疑地派人暗中調查,少公子也會故意安排一些事情來,讓所有人相信,他們二人會因為一個女人結仇,並且此生沒有能和解的機會。

前提是,朱雀護這個腦袋缺弦兒的能識相地配合他。

只有朱雀護洗脫嫌疑,重獲暗影閣閣主的信任,才能為少公子所用。

“不愧是昭明君,連自己心愛之人都可以用作對弈的棋子。”朱雀護不止一次對少公子冷語冰人。

少公子料到朱雀護會說這樣的話,他垂著眸子,隱藏眼中一抹陰鶩的兇狠之色。

“待你重新獲得姮長朝的信任之後,再來與我講這樣的話吧。”少公子將朱雀護的話懟了回去。

“我以為朱雀護自幼在修羅場長大,早已絕情斷愛,內心麻木了,可不想還是個痴情種。”少公子故意將話說的難聽,激怒了他。

朱雀護捏著長刀的手咯咯作響,額上亦有青筋顯露。

“你既是讓我帶走她,我便不會放手,死都不會放手。”

少公子揶揄道:“那便要看朱雀護是否有這樣的能力了。”

拿著水囊回到福祥公主身邊的少公子,帶回了一身侍童的衣裳,這身衣裳也是少公子吩咐朱雀護帶在身上留做備用的,未曾想還派上了用場。

福祥公主喝了幾口冷萃,便捧著衣服躲到樹後換衣去了。

許是她仍舊沒有想起來,在南米澹臺家那夜,她早已被少公子看了個全。

入夜,少公子帶著福祥公主往雅安關方向行進。

他們二人遇到了前來探路的楚國兵衛,藏於灌木之中,少公子還在思慮用什麼藉口留在此處,等楚軍的大營在此處安寨。

還未等少公子開口,福祥公主便從那幾個探路兵的口中聽到了,曾經是她身邊的婢女被楚軍抓住了。

亡國之女能有什麼好下場,二人心知肚明。

福祥公主面露為難,卻還是開口求少公子去救她。

少公子答應了她,可不知她想到了什麼,在楚軍安營紮寨之後卻又反悔,要少公子帶著她快些離開。

少公子滿心都在籌謀怎樣進入楚軍的營地,找到韓小妹,救她出來。

聽到福祥公主臨陣退縮,便回頭看她。

藉著微弱的火光,少公子瞧見她漆黑的眸子裡盡是擔憂,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袂,生怕他不見了一般。

很多年後的午夜夢迴,少公子都會夢到福祥公主此夜這般小心翼翼的神情。這是他的美夢,也是他的噩夢,哭著醒來或是輾轉難安,都是他此生應得的。

他永遠都不會讓他的綏綏知道,那夜刺在他衣角上的匕首,驚動楚軍聲響的匕首,是少公子自己紮上去的。

於少公子前往溪邊取水時,便發現往雅安去的路上有許多非楚軍兵衛的腳印。

少公子追蹤了片刻,發現這些腳印雜亂無章,雖有被馬蹄車輪碾壓過的痕跡,可卻並不是按照行軍隊伍去行走的,其中還不乏有女人和蹣跚老人的足跡。

少公子心裡咯噔一聲,猜到了白素是要用蔡國的俘虜做人盾,逼迫雅安關的息國兵開城門。

他們都是些無辜的國人,國滅家破之後,卻還要慘遭這樣的劫難,橫死戰場,無骨埋鄉。

少公子想到朱雀護與他說過,韓小妹也是被楚軍抓住做了俘虜。楚人為了韓子能為楚國所用,必定會用韓小妹安危去威脅韓子就範。

以白素暴戾恣睢的個性,想是雅安關的人盾是韓子最後的選擇機會,所以少公子必須在這之前救出韓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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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尋一個正當的,且不會引起白素懷疑的方式進入楚軍兵營,想辦法找到韓小妹,救她出來。

所以,少公子故意帶著福祥公主,往楚軍行進的路上靠近,並且故意暴露了自己,上演了一出捨身救美的事情來。

那支匕首是少公子溪邊取水,遇朱雀護時,偷偷從他身上順來的。

他卑劣地想要福祥公主親眼看著,朱雀護從始至終就是一個惡人,一個想要害死少公子,並且搶奪她的惡人。

少公子算準了雲夢大澤奪天嬰,救鸑鷟的事情會讓白素記仇,再次見面,尤甚是見少公子獨身,他必定會抓住少公子,詢問鸑鷟以及繡衣使名冊被暴露的事情。

這樣,他便能順理成章地混入楚軍營。

至於躲在暗處的福祥公主,事過之後,朱雀護自會將她救走。

溪邊取水之時,少公子不光偷拿了朱雀護的匕首,還在他身上散了灰雀所識的香粉。

所以不管他要將福祥公主帶到哪裡去,白老頭和姬雪都會憑著灰雀尋到他們。

少公子自認這佈局算是完美無缺了,可偏偏變數,卻出現在那個膽小怕事的姑娘身上。

也許就如同平津城失算一般,少公子低估了福祥公主對他的用情至深。

他站在黑暗中望著她,憤恨地咒罵著白素的模樣,仿若是回到了終首山初見她時,她奮力地擋在頔夜公主身前護短的樣子。

那個為了救頔夜公主,獨身一人面對嗜血陰鶩的楚王羋昭;那個聽聞他被困於平津,放棄自由反身奔回牢籠,只為確認一眼他是否平安的姑娘。

原來,他一直並未真的懂她。

白素動了怒,自然是要留點血才能使他平復,少公子索性示弱,故意使身上掛了些皮肉傷。

許是躲在暗處的朱雀護看清了少公子那點心思,知道自己若是此時將福祥公主劫走了,她必定會記恨自己,所以才一直遲遲不肯現身。

少公子被白素糾纏至另一處,遠離了福祥公主,待他回神過來,卻見她背後受傷,匍匐在地上,眼見她身後的楚兵即要落刀,朱雀護總算是擲出暗器擋住了長刀,將福祥公主護住了。

少公子暗自松了一口氣,可胸前卻傳來一陣刺痛。

低頭一瞧,白素的長刀正抵著他的胸膛。

他向後無處可躲,只能靠在岩石上,以真氣護住心脈,以至不會傷的太嚴重。

暗影閣與繡衣局一樣,原都是隸屬於本國國君暗門,只不過暗影閣的相父過世後,新繼任的閣主不願甘於衛國君掌控。

有了暗影閣的前車之鑑,繡衣局便格外忌諱大權旁落。

少公子記得鸑鷟曾與他說過,繡衣局由白素和白堯兩位兄弟掌管,且是由國君直接傳達命令。

白素是打心裡看不上暗影閣的人,便沒兩句就將朱雀護和福祥公主打發走了。

待胸口上的長刀被白素拔了出來,少公子假裝虛弱地往地上一撲。

白素冷麵嘲弄著少公子技不如人,隨後命人將他抬回了楚軍兵營裡。

少公子收斂氣息,裝作半死不活的模樣,倒是騙過了白素,他沒有另外再用繩索捆著他。吩咐衛兵嚴加看管之後,便將少公子丟在營帳之中,任他自生自滅了。

一連幾日,那白素並沒有再來找他的麻煩,行軍之時將他關在車牢鎖著,見他身上刀傷好的差不多後,便命人用繩索困著他,繼續丟在營帳裡不管不問。

少公子有些疑惑白素的做法,難不成也要將他帶去雅安關,與那些蔡國俘虜一樣做人盾?

介於他的含光劍被白素收走了,白日趁著方便時拾了幾顆石子,趁著夜半的時候磨的鋒利,劃開了身上的繩索。

他一連找了幾個晚上,都沒能找到安放俘虜的營帳,眼瞧就快到雅安關城外了,留給他的時刻已無剩所幾。少公子顧不得想太多,趁著夜深漸濃,四方安寂,再次悄悄地躍身而出,躲過幾處巡邏兵,繼續尋找著安放俘虜的營帳。

最終是在大營的西北處,尋到了三個關押俘虜的營帳。營帳之中近乎都是蔡國人,男女老少佔全,眾人滿臉的血跡灰塵,眼神畏怯,面色驚恐,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便會驚慌地張開眼睛四處瞧看,哪還能有安眠。

少公子心裡清楚,自己和福祥公主救出的那些孩童,大抵不過是爾雅城中的冰山一角,且獲救的那些孩童,大都是貴家子弟或多半與守城兵衛有些關係。

所受戰亂之苦的,永遠是那些無辜的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