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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素衣莫起風塵嘆

當時的鄭地,生活著許多黎苗族人,奉於周地的朝貢,多是出自於他們的勤勞之手。羅盡穆為了穩固自己,因而每年的歲供都會上漲一半。

困於乏累的黎苗族人不堪勞累,便都紛紛前去豫州司面前訴苦。

張放為人耿直,聽聞此事,寫好了奏疏,等每年的監軍來此,便以上秉。

誰知那羅盡穆一早便在張放身旁留了細作,細作將此事告知羅盡穆後,羅盡穆便趁著監軍來前的深夜,製造流寇入城,屠了張放滿門。

監軍被羅盡穆的綢緞錦布所賄賂,並未將此上秉於周王。再後來,黎苗族人不堪重負,大都南渡南灣,回到了南羅島。只不過每年的歲末,羅盡穆仍舊會派其下屬,前往南羅島掠奪黎苗族人,以作周地的朝貢。

少公子雖然聽那老翁所講,大都同先前在周地所探查到的蛛絲馬跡不相上下,但也留存了半點疑慮的心思。

畢竟,這事情有關一個將軍的忠誠,少公子自然不能妄下定論。

“寧海城的人,現在還不知公子的到來,公子於此尚且安全,只是老身還是善意提醒一下公子,莫要先行於寧海城暴露身份為好,否則怕是會同張家一樣,畢竟此處離安陽甚遠,即便是周女王發兵而來,也要走上個十天半月的,到時候公子的骨頭可都涼了。”老翁儼然嘆道。

霍殤聞老翁在用話咒少公子,即刻下意識地去拔劍,卻被少公子按住了手。

“我很好奇,老先生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少公子從不相信未卜先知。

老翁淡泊一笑,道“這十分簡單,前來寧海的客商,大都會直奔自己所需的而來,錦緞,桑絲,藥材,桑茶等等,只有公子施捨了城中棄兒,還有心思去品嚐羅寧城的桑葉雞湯。”

“這寡淡的湯水,只受豫州,燕、鄭兩地之國人所喜,公子喝不慣那是自然。”

“況且公子身旁的侍衛,聽戲文聽的那樣入迷,顯然並不是總來往於寧海城,老身這戲文自打周女王登基伊始便開始講了,大抵來往的客商都已然見怪不怪了。”

這老翁名叫誇葉蒙,黎苗族人,早前受豫州司張放恩惠,在張家遇難之時,伸出援手,帶走張放年幼的曾孫張慶,逃命於南羅島。

黎苗雖未經教化,但也懂得感恩圖報,南羅島雖經常被羅盡穆的部下來掠奪,但也沒有一個族人說出張慶的身份。

張慶安穩長大之後,便開始著手報復羅盡穆。

只是,在少公子看來,這張慶的野心似乎並不只有殺掉羅盡穆這樣簡單,否則也不會讓這老翁呆在寧海城等著安陽來人,這一等就是一年。

“老身的話已經帶到了,便看公子要如何選擇了。”老翁緩緩站起身,向少公子俯身一拜。

“嗲嗲,阿剖現在就帶你們回家嘍。”老人摩挲著身旁的木杖,探著前路,緩緩往前走去。

周遭的孩子聽到老人的話,都一窩蜂似地跟在老人的後面,喜笑顏開地唱起了歌。

“小阿拿喜樂多,坐在船屋唱著歌,裡阿見了呵呵笑,阿芒外出買糖果,回來吃幾個,吃幾個。”

聽著遠去的兒歌聲,少公子又在這廢墟之中坐了一會兒。

過不多久,殘垣上傳來陣陣灰雀啼叫,霍殤飛身而去,一把將灰雀抓在手中。

他將灰雀腳上系著的帛書遞給少公子,放手讓灰雀的得自由。

灰雀於少公子頭頂盤旋了兩圈,最後卻落在少公子腰間的香囊上,少公子淡淡一笑,摸了摸灰雀光潔的羽毛。

十日前,有一批安陽過來的罪人自羅寧進入鄭地,經由驃騎將軍羅盡穆,流放於鄭地勞役。這其中混入了以邴七為首的千面閣細作。

歷卓笙不在,年少的邴七倒也能獨當一面,這便給少公子帶來了羅盡穆的訊息。

與那誇葉蒙老翁所講並無相差太多,羅盡穆雖然奉命鎮守鄭地,但現如今也逐漸呈佔山為王的趨勢了。

少公子將手中帛紙用火摺子燃成灰,便和霍殤出了寧海城,往渡口走去。

二人走到渡口之時,已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還好霍殤有先見之明,先行在城內買了兩身蓑衣。

兩人披上蓑衣,途徑木棧橋回到船上時,見棧橋中央圍滿了人。

雨幕如霧,少公子看不清到底發生何事,但聽人群之中傳出幼子哭喊聲,一聲一聲阿剖阿剖地叫著,少公子心中深感不妙。

少公子壓低斗笠,欲將擠入人群,卻被霍殤攔住了。

“公子先行回到船上去,這裡我來處理。”霍殤也猜測到,帶著孩子們離去的誇葉蒙老翁大概是出了事。

在不知事出何因前,霍殤絕不能讓少公子暴露身份。

“你也要平安回來。”少公子將身上所帶的金銀一股腦地塞給了霍殤,隨後避開人群回到了船上。

大約一刻後,雨勢漸漸停下,霍殤神色黯然地帶著一群幼童回到了船上。

少公子即刻下令出發,隨著船隊離了岸,少公子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霍殤脫下蓑衣,見幼童們的衣裳被雨打溼,即刻吩咐守在船上的下屬,帶著孩子去屋裡換衣服。

霍殤的下屬,大都與他一樣,孔武有力,渾身殺氣,幼童們懼怕他們的觸碰,都躲在一處,抹著眼睛哭了起來。

霍殤告知少公子,誇葉蒙老翁被守渡的士兵殺了,長矛穿心,連屍身都推下海了。這些幼童們也險些被拉去寧海城內,充當幼奴販賣。

“你救了她們,她們怎會這樣怕你?”少公子聽到她們齊齊的哭聲甚是有些頭痛。

霍殤神色不自然地道:“大概是我當時說的話嚇到了她們。”

少公子很好奇,霍殤究竟說了什麼。

幼童的哭聲驚動了二層屋內的澹臺水若,她籠起長髮探出頭,見一群身形彪悍的兵將圍著一群幼童束手無策地模樣,無奈嫣然一笑。

她拿著乾淨的帕子,俯身走了下來,跪坐在幼童們的面前,為她們一一擦乾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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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幼童怯生生地互相說著黎苗話,澹臺水若微怔片刻,隨後莞爾一笑,用黎苗話與她們相聊了起來。

少公子先前並不知澹臺水若,會講黎苗話。

“她們說,霍殤買她們回來,是要吃了她們。”澹臺水若回首向少公子狀告幼童們啼哭的原因。

為了誆騙那些守渡的士兵,霍殤也可謂是絞盡腦汁編造說詞了。他當時不表現的凶神惡煞些,難免不會被守渡的士兵懷疑,是來救這些黎苗人的同類。

在澹臺水若的安撫下,幼童們漸漸情緒平復,隨她一同爬上了二層小屋內,皆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少公子命船隊往南羅島航行,幼童們聽到要回家了,便圍著少公子唱起了黎苗族的歌。

少公子雖然聽不懂這歌的意思,但至少是比她們方才哭鬧的聲音要好許多。

“她們在感謝你呢。”澹臺水若行至少公子的身旁,望著天海一色,眼中比平日增添諸多期待。

“她們倒是十分熱衷於唱歌。”少公子想起誇葉蒙老翁帶她們離開寧海城時,她們也是一路唱著歌。

“這是黎苗人的天性。”澹臺水若眼中微光柔軟。

抵達南羅島,已然是第二日午時。

澹臺水若十分熟悉南羅島的地形,指揮著船隊繞過羅盡穆在北岸所設的官渡,避開官船,行駛至島南的一處荒廢的渡口,並將船隊藏入礁石後。

落船徑至棧橋上島,在密林入口處,被一群黎苗壯漢擋住了去路。

他們手持自制的石錘和弓箭,操著一口蹩腳的九州話,詢問著少公子這一行人的來歷。

此時站在澹臺水若身旁的女童,忽然一邊喊著阿芒,一邊奔向其中一黎苗壯漢。

壯漢眯眼望去,霎時眼圈泛紅,他扔下手中的石錘,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俯身將女童抱在懷裡。

少公子看得出二人應當是父女的關係,兩人不知說了什麼,那壯漢抱著女童,走來到少公子面前,撲通地跪下磕頭。

少公子從容地將壯漢扶了起來,詢問道島上可否有一個名叫張慶的人。

壯漢的神色再度警惕起來,他起身往後退了一步,致使身後的黎苗族人蜂擁上前,逼近少公子。

霍殤一聲令下,兩旁的兵衛拔刀與之相對,兩方劍拔弩張。

澹臺水若拉著剩下的幼童走上前,與為首的黎苗族壯漢說了幾句話,幼童們也隨之逐一應和著。

為首的人看了少公子一眼,便讓抱著幼童的壯漢先行返回密林之中去了。

半刻,密林之中走來一身穿五彩錦衣的老者。

老者臉上畫著奇特的玄色圖騰,在一眾人的擁簇之下,面無表情地走近了少公子跟前。他放眼而望,待目光停留於澹臺水若臉上時,一雙靜若寒潭的雙眸,忽而有了波瀾。

老者俯身跪於澹臺水若面前,嘴裡不停地說著:“妹榜妹留,姜央阿留。”

老者乃是黎苗族的族長,隨著他的話,擁簇於他身後的黎苗族人,也都紛紛朝著澹臺水若跪了下來。

少公子與霍殤面面相覷,並不知道一切因何所起。

澹臺水若扶起黎苗族長,示意少公子跟在她身後。

這次,那些黎苗族人並沒有再攔著他們。他們這一行人緊跟在澹臺水若的身後,一路隨著黎苗人進入了南羅島的腹地。

幾十年前,南羅島的黎苗人仍舊停留在刀耕火種的蠻夷時,因四周環海,時而發生海水倒灌,毀壞人們所居以及農田。

黎苗人善造船,亦是跟這災難有著密不可分的淵源。

對於澹臺水若和媯昶來說,抵達南羅島是一場冒險,可對於生活在南羅島上的黎苗人來說,他們的到來,是蝴蝶媽媽的恩賜。

傳言黎苗族人的先祖姜央,生於蝴蝶蛋之中,同時所生的,還有雷公,玄冥,被稱為黎苗三神。姜央掌管土地,雷公掌管天空,玄冥掌管大海。

他們將澹臺水若當做姜央,是因當初,她和昶伯來到南羅島之時,見島上黎苗人生活艱苦,便改進了耕作用具,大大提高了耕種速度。

媯昶見黎苗人善造船,便結合黎苗人所住的竹屋,將靠著海岸的竹屋改造成可以遇海水倒灌之時,可浮於水上的船屋,並攜領黎苗族人,在沿海的土地上栽種梧桐樹,減緩海水倒灌之時的衝力。

後來,媯昶於澹臺水若二人發現南羅島的中南腹地,腹地上有一泊湖,是由北山上的山泉徑流溪澗,羅河,彙集而成,湖泊旁邊生著許多桑樹,樹上有蠶,湖中有魚,這也是黎苗人平常除卻耕種稻穀外,所食之物。

起先黎苗人只知蠶味道鮮美,卻不知其絲千金難求。

澹臺水若教會黎苗人如何用桑葉養蠶,如何剝繭抽絲,如何用絲紡紗,如何織錦刺繡。

受到湖泊之中水美魚肥的啟發,媯昶和澹臺水若還嘗試於湖泊不遠的地方開採出一片魚塘,魚塘邊上種滿桑樹,以桑葉養蠶,蠶蛹餵魚,塘泥肥桑的結構,完成了一個大的生產迴圈。

如今那湖泊周圍的魚塘縱橫滿布,堤岸之上桑葉肥沃。同剛進入腹地之前的那處人跡罕至的密林相比,這腹地仿若是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往湖泊後去,是一座蒼翠的山峰,當地黎苗人稱之為北山。

北山上有清澈山泉奔湧而出,山泉之下是黎苗人建造的三層高塔,塔中每一層存放著雷公,玄冥,姜央的石像。

除卻那雷公的石像有些誇張,玄冥和姜央的石像都如常人一樣,尤甚是姜央,近乎和澹臺水若地模樣不分上下。

少公子曾於聖安有幸見過一面媯昶,想來他來南羅島上之時,正是風華正茂的年少錦時,所以那玄冥地模樣倒和姜央十分相配。

少公子正在欣賞雷公的石像之時,從塔內橫樑上倏地下落一個朗朗少年。

少年身著黎苗族青色衣,雪青色巾帕包頭,卻用十分熟練的九州話問道少公子:“公子可是昭明太子?”

少公子坦然一笑,道:“你可是張慶?”

少年點了點頭,望著少公子身後的一眾,他倏地雙眼泛紅,晶亮的雙眸之中積滿了淚滴:“誇葉蒙沒有回來,是嗎?”

少公子見他難過,便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少年抬起手,狠狠地擦去眼中的淚,他神情桀驁,卻又強忍心痛:“總有一天,都會回去的,總有一天,都會回到當初的。”

少公子很慶幸這個少年並不是滿嘴要報仇與打殺,他有些明白了誇葉蒙老翁,為什麼願意賠進半生,來救張慶,捨棄性命,幫助他在寧海等著少公子登門了。

張慶想要回到的當初,大抵是他曾祖父那時,同黎苗人修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