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朗朗，旭日東昇。
土石路上，一輛馬車慢悠悠走向城門。
車伕是個老年人，瞎了一隻眼，叼著菸袋，時不時便抽動韁繩。
那馬卻是匹好馬，只是有氣無力，任憑抽打，就是提不起勁兒。
士兵們早已看到它，他們每天都會看到很多馬車。
它們大多數都是如此，舟車勞頓，急於進城。
“停下，檢查。”
士兵們用長槍截住馬車，例行公事。
老人用力一拉韁繩，那馬順勢停下，老人便沿著木車架滑在地上。
“官爺，我們乃是小本生意，車上是些布匹。”
他不著聲色地將些碎銀子塞進官爺手中，車上果然有個小娘子將簾子掀開，露出堆得高高的布匹來。
士兵們在小娘子臉上剮了兩眼，又對車底下捅了捅，大手一揮便放了行。
馬車慢悠悠進城，慢悠悠行至城牆邊，樹下。
老人如被重錘砸中，杵在地上，拜道：“女俠，小的家中還有十幾口人嗷嗷待哺，請饒小的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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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卻無應答。
“女俠？女俠？”
老人終於下定決心，掀開簾子，哪裡還看得見人。
桌上有些銀子，還有一片水跡，赫然便是一個“走”字。
老人允聲一諾，將銀子藏於布中，匆匆而行。
喬裝易容的雪雪早已到了大街上，招搖過市。
購得所需，天色尚早，雪雪便去了鐵匠鋪。
打鐵的是個壯漢，理應如此。
見雪雪到來，壯漢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放下手中的活兒，道：“你來了？”
雪雪絲毫不亂，道：“我來了。”
打鐵的漢子道：“你不該來的。”
雪雪道：“我已經來了。”
打鐵的道：“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總是來。”
雪雪道：“我來了便是該來。”
漢子道：“你來了便要走。”
雪雪道：“拿了這個、這個、這個便要走。”
打鐵的漢子望著三把武器，道：“你卻只帶它們走。”
雪雪道：“我窮。”
打鐵的漢子漲紅了臉，用力道：“那便全拿走，不要錢。”
雪雪大吃一鯨，深深地凝視漢子，道：“那我還要這個。”
漢子失去所有力氣，豆大汗珠往下滴卻置若未聞，就像眼淚。
“那便也帶走。”
雪雪果然拿起四把武器就走，頭也不回。
漢子凝視著她的背影，那腰肢宛如水蛇般纏住他的心，他又想起她的小嘴。
雪雪一人拿著五把武器，在人群中穿梭，如行雲流水，片葉不沾身。
待走至城牆邊，這片葉子又被風吹起，腳下連點便出了城去。
她就像一顆流星，總是在不經意間便會吸引所有的目光。
“道友請留步。”
不知在何時，不知從何處，不知是何人。
雪雪卻知道，它絕對不是來自於此時此刻此地的某個近在咫尺的人。
“道友，請留步。”
又一聲乍現，雪雪心下一驚，連忙閃身橫移開去。
那是一把劍，釘在地上。
像這樣的劍，還有三把。
它們封住了雪雪所有去路，寒光森森。
“道友，這麼急，家裡有男人在等你不成？”
一個面相虛浮的男人從天而降，凌空而立，居高臨下。
他的皮膚就像剝了殼的水煮蛋，卻又被風吹幹。
雪雪不屑一哼，道：“我家男人，你怕是惹不起。”
那腎虛的男人麵皮一抖，陰森森笑道：“我倒要看看，是如何惹不起。”
大袖一揮，便又有飛劍刺來。
雪雪臨危不懼，啐道：“臭弟弟，修仙的可不止你一個。”
一刀斬出，飛劍寸寸斷裂，其勢不減直奔腎虛男面門。
腎虛男一聲冷哼，反手一劍揮出，劍氣與刀芒撕咬在一起，雙雙炸散。
雪雪屹立不動，道：“現在滾，還來得及。”
腎虛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似正在思考，卻突然發難，毫無預兆，恬不知恥。
“劍二十三！”
一劍疊一劍，一連二十三劍，劍劍奪命，殺人無形。
“我給過你機會。”
奪命的劍，釘在地上，卻沒有一滴血落下。
殺人的刀，卻已殺人。
“殘影。”
他用盡了最後的氣力。
“是殺意。”
他終究是死得不明不白，掉在地上，像條死狗。
殺人的人死了，雪雪便不用死，甚至還為死狗點燃一把火。
無論生前如何罪孽深重，死後一把火便會將其燒得乾乾淨淨。
屍體，不是清白的，骨灰卻是，特別是在被風揚起的時候。
此地卻無風，只有人。
“追，給我追到天涯海角，將其挫骨揚灰。”
那顆被燒焦的眼球中，雪雪的身影如同惡鬼，出淤泥而不染。
真正的惡鬼卻總是扎堆而行。
又一劍襲來，雪雪不閃不避，腳下用力一蹬，地震山搖。
一陣血霧自地底爆開，他的劍終究是沒能掩住他的蹤跡。
惡鬼接連出籠，雪雪卻始終以一刀殺之。
直殺得天光暗淡，直殺得雲被染紅，血在燃燒。
壞人，是殺不完的。
死人，卻是不能再當壞人的。
他們死完了沒有，雪雪不知。
但她知道，他們不會再來。
死人，是不能再找死的。
找死的，卻不止他們。
林間，有屍體。
那是臨行前佈下的陷阱。
它們已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雪雪卻只希望沒有。
她就像一陣風吹進洞中，卻不見人影。
“巡音，巡音。”
沒有回答，只有一撮不起眼的雜毛落在地上，帶著點點血跡。
她如瘋了般奔出洞去，一頭扎進林中。
小湖邊，雜毛駱駝倒在地上，血流滿地。
一片金屬彈殼散落在地，耀武揚威地訴說著輝煌。
“沙漠駱駝，巡音在哪裡？”
雪雪蹲在地上，望著這只在一起一千多個日夜的駱駝，卻聽不見回答。
它的眼中映出她的身影。
是否曾有期待，又是否有失望，現在卻又如何？
“為什麼？”
“我到底該怎麼救你？”
“你的世界，我到底該怎麼去？”
“怎麼才能把你帶出來？”
“告訴我，巡音。”
雪雪無力跪坐在地，仰天長問，卻聽不到回答。
“夜，聆聽我的祈言，幫幫我。”
若你還愛我，又何必騙我？
“槿，你可真的做好了準備，接受你所接受不了的一切？”
是他，他出現在她眼前。
“既然如此，你便去湖中找她，一切從這裡開始。”
“你呢？”
“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看我死。”
她便去找她。
他便再次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