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陰暗、沉重。
湖水壓得雪雪幾乎喘不過氣，可她卻堅持下來，終於找到了巡音。
她的小臉擠在一起，張著嘴卻動不得，緊閉著雙眼，睜不開。
“巡音，我來了。”
雪雪帶著她緩緩上浮，不斷為其渡氣，不知費了多少氣力。
好在它們是值得的。
兩人回到岸上，巡音卻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巡音只看到了雪雪，雜毛駱駝已不見了蹤跡。
“沙漠駱駝保護了我，它把我推進了水裡。”
巡音心有所感，泣不成聲。
雪雪撥動著火堆，道：“它本不是駱駝，而是一隻牛，通人性。”
她極少談及沙漠駱駝，此刻卻也有些哽咽。
“病痛折磨著它，它每天都很痛苦，現在也算是解脫，所以走得很安詳。”
這些，卻是巡音不知道的。
她只當是雪雪在安慰自己，強顏歡笑道：“這樣就好。”
思及過往，她卻又流下淚來。
雪雪來到她身邊，將其摟在懷裡，緊握其雙手道：“抱歉，我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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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巡音心情更加低落，淚水連成線不斷下墜。
見狀，雪雪用臉頰蹭蹭巡音長髮，道：“我碰到了一群修仙者，他們拖住了我。”
她並未細說，巡音卻已知道了其中險惡。
經此一劫，她似乎變得聰明了些，立馬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果然，雪雪證實了她的猜測。
“有些東方人，和西方人勾結了，而且還是最重要的修仙者？”
在淚水中，她變得堅強了，卻讓雪雪更加心疼。
“不是勾結，而是利用。”
“修仙者死了一千四白三十三個，卻連一個西方人都未看到。”
雪雪回想起今日與修仙者之戰，心中唏噓不已。
撿的四把好武器都崩壞了，殺人殺得手腕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可他們卻是死得不明不白。
這筆賬，卻還是要記在雪雪頭上的。
思前想後，雪雪決定帶巡音轉移，雖然她們已失了方向。
兩人穿梭於林間，形同受傷的野貓。
待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巡音便與雪雪說起了熊洞中發生的事。
初韻死了，被人砍成了一塊又一塊。
是蘇韻殺了她。
有人拿刀逼著她。
她便一刀一刀將初韻殺死。
“她的眼中沒有痛苦，就像切菜一般平靜，找不到一絲害怕。”
巡音死裡逃生，便想起了初韻，那個總是悶悶不樂的女人。
她就這樣死了。
巡音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雪雪將火燒得大了些，道：“初韻跟我學了三年救人術，只可惜，她要救的卻是個無可救藥之人。”
結伴而行三年，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巡音卻並不太意外。
雪雪脫下自己外衣，披在巡音身上，道：“巡音，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一定不要害怕。”
巡音止不住眼淚，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雪雪連嘆三聲，小聲道：“那個叫作蘇韻的人，她有兩個靈魂。”
此言一出，巡音便想起了當初雪雪詢問蘇韻的問題。
她艱難抬起頭來，凝望雪雪眉眼，眼睛早已哭腫。
雪雪將其重新抱回，道：“雖然不符合常理，可她體內的兩個靈魂確實相安無事地共同存在於一個身體。”
思及此處，雪雪也明白過來，自己第一次看見蘇韻時，那股發自內心的厭惡從何而來。
可這卻是她絕對想不到的結果。
一體雙魂。
或者說，我是我，我卻不只是我，我甚至知道我不只是我，還與她平安相處。
這讓她想起了發生於蟲族領地的那次戰爭。
如果假的變得越來越真，會不會總會在某個時候，變成真的。
她隱隱明白了龍族真正強大之處，絕對的唯一性。
我是誰，誰又是我？
豈非整個世間，只有龍族才能真正明白這一點，拍著胸膛說，我是我。
太多難以理解的問題，緊緊纏住兩人，讓人透不過氣。
巡音終於止住眼淚，卻不太能接受雪雪訴說的真實。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做到這一點？”
所有不合常理的問題，都有一個常理與之對應，至少應該有一個。
雪雪不知其中緣由，卻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憶及龍典所述，將之重新以巡音喜歡的方式組織言辭，道：“我也不知該如何做到，卻明白她做了什麼。”
“正常人的生命，都是一個鎖。”
“肉身乃是鎖芯，靈魂為鑰匙，一一對應。”
“她做的，無非是多了一把鑰匙。”
“一模一樣的鑰匙，卻有著理應存在，又理應不存在的區別。”
絕對存在，又絕對不存在。
這樣的東西，在巡音的認知中，絕對是荒謬的。
雪雪卻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伸手對著身旁不知名的樹木一勾，便有兩片葉子飛來。
“巡音，你看這兩片葉子，可有不同？”
巡音努力睜大紅腫的雙眼，看了又看，許久後終於想起雪雪曾教過的法門。
用“氣”來觀察。
她閉上雙眼，默默運氣，就像開啟了天眼，心神隨著氣而流動，從兩片葉上流過。
葉梗如山，延綿不絕。
葉面如川，走馬觀花。
在最細微的地方，她終於發現一處不同。
靜心斂氣，她睜開雙目，堅定道：“不同。”
雪雪點點頭，接過葉子，道：“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
這句話，不難理解，卻少有人知道，它有一個前提。
雪雪隨意將其中一片葉子丟棄，將剩餘的再次遞給巡音。
“巡音，現在，給我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
巡音不解，望著葉子發呆，雪雪也不急，只是一直等。
不知過了多久，連日月都交替幾何，葉早已乾枯。
又不知何時，突然有了風，將葉子輕輕吹動。
巡音福臨心至，大喊道：“是時間！”
她似瘋了般，以最快的速度，將葉子放至雪雪手心，兩次。
雪雪抓住葉子，道：“是時間，卻不是普通的時間。”
她又伸手御氣，摘下一片新生的綠葉。
“巡音，接下來我要做的一切，會顛覆你的所有認知，你要認真看仔細。”
白嫩的手中，枯敗死葉，新生嫩葉，就像宇宙般莊嚴肅穆，沉重無比。
巡音盤膝坐正，凝視著雪雪嚴肅的眉眼。
那是她見過的最嚴肅的雪雪。
“開始吧，雪雪。”
“只要有你在，不論認知如何顛覆，我的世界都不會就此崩塌。”
星海璀璨，斗轉星移。
風，吹動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