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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一場雪

她平日裡總是冷靜,所以一旦失去冷靜,就會太不冷靜。

以至於她沒能發現,本應散去的人卻仍三五成群。

“老頭子,你是個算命的?”

三五個人來到老頭子桌前,大馬金刀地坐下。

“非也,老頭子我識得幾個字,便以代寫家信為生。”

三五個人卻是不信的。

“你不會算命,那你剛才在做什麼?”

老頭子突然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零丁的牙來。

“我剛才在為一個迷路的孩子指點迷津。”

做了好事,人總是會笑的,除非他不是人。

顯然,這三五個人真的不是人。

他們沒有笑,他們很生氣,大發雷霆,一腳便將桌子踢翻。

“老東西,你不要搗亂!”

老人倒在地上,三五個人卻圍住他,拳打腳踢。

“救命啊,殺人了。”

路過的人很多,卻都是瞎子。

遠處的人很少,卻有一個不是聾子。

雪雪正拿著寫有“自強不息”的滕旗,帶著一籠包子左顧右盼,卻突然聽見有人在喊救命。

“傳音?”

她果斷加快腳步,將包子放在苦力工人們居住的破屋前,一溜煙兒尋去。

剛一到傳音點,她就看見一群年輕人在打一個老頭。

“住手。”

“少管閒事!”

這幾個傢伙,竟然敢吼我!

雪雪的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二話不說便衝了上去。

一旗子一個,這群人便趴在地上嗚呼哀哉。

“你們為什麼要打一個糟老頭子?”

雖然她嘴上不敬,心卻是好的,一邊說著話便將老頭一旗子撥到了椅子上。

“女俠有所不知,他是個招搖撞騙的,騙了我們錢財。”

這群人顯然不想死。

雪雪確實不信的。

說謊的人,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我看你們是找死。”

她正欲教訓幾人,老頭子卻叫住了她。

“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打殘了他們,會惹來更多的麻煩。老頭子我無依無靠,怕是活不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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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頭子神色悽苦,雪雪頹然一嘆,提醒道:“就算我不打他們,你也一樣活不過今天。”

見她毫無波瀾,老頭問道:“你不救我?”

雪雪道:“我不救你。”

老頭道:“你要見死不救?”

雪雪道:“我已經救了將死之人。”

老頭道:“可你走了,將死之人還是會死。”

雪雪道:“你果真不肯放過他們?”

老頭道:“是他們不肯放過自己。”

雪雪道:“他們自己選擇死?”

老頭道:“因為他們想讓別人死。”

雪雪道:“因為他們想殺你。”

老頭道:“他們想殺的,卻不只是我。”

他是個瘸子,卻讓雪雪感受到重逾泰山的壓力。

“你和別的糟老頭子太不一樣。”

“因為我是個瘸子。”

“你和別的瘸子也太不一樣。”

“因為我是個糟老頭子。”

“沒有一個瘸子可以活到這麼老。”

“自然也沒有一個糟老頭子能砍了腿而不死。”

“你是誰?”

“幫你的人。”

“他們是誰?”

“害你的人。”

“可我不認識他們。”

“可他們卻認識你要找的人。”

雪雪冰冷地望著糟老頭子,後者卻咧著一口爛牙在笑。

“你知道我要找誰?”

“她剛才就在這裡。”

“所以這些傢伙現在必須死?”

“你不會放過他們。”

“她在哪裡?”

“跑了。”

“跑向哪裡?”

“你應該知道,她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

此言一出,雪雪果斷舉起滕旗往地上一杵,將這群鬧事者悉數震死。

“你到底是誰,怎麼來這裡的?”

她的聲音,比最冷的冰都要冰冷。

“你們是怎麼來這裡的?”

糟老頭子仍在笑,就像在屋後曬太陽的李子樹下一樣。

“是你把我和巡音拉進這裡的?”

“是你們自己闖進來的。”

“可是巡音卻能主導這個世界。”

“不止是她。”

“還有誰在這裡?”

“很多人,還有很多不是人。”

糟老頭子的身份更加可疑,雪雪的表情卻突然緩和下來。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

“我找你來,只想告訴你,明日將會改變你的一生。”

“那是怎樣的一件事?”

她心有所感,卻拿不定主意。

“是一件讓你不得不做出選擇的事。”

“不管我怎麼選擇,都會後悔。”

“不管你怎麼選擇。”

“如果我選擇自己死呢?”

“那所有的人都會為你後悔。”

“人生在世,有哪個死不得?”

“這樣的人,在你心中有好幾個。”

“有一個,沒人能殺他。”

“自然要除了他自己。”

“他為什麼要殺自己?”

“為了救你。”

“所以我不能死。”

“你卻已死了很多次。”

“這是第幾次?”

“第一次。”

“也是每一次?”

“至少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就是最後一次。”

“這確實是最後一次。”

“為何?”

“因為是你說的。”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正因為如此,你才知道該怎麼做。”

“我還沒準備好。”

“你已經萬事俱備。”

“我要等一場東風?”

“你要等一場雪。”

“那是一場怎樣的雪?”

“那是一場落不下的雪。”

“我要如何等它?”

“等它落下。”

她已明了,他便笑著不見。

望了眼鬧事者的屍體,雪雪重新走進人群中,又消失於人群中。

寫有“自強不息”的滕旗放在身邊,她躺在草地上,看著這裡的天空。

那是她也飛不出的高遠。

這是她見過的最遠的籠子,就像永遠那麼遠。

但她知道,有一個地方,比它還要遠。

只要閉上雙眼。

她就像一個迷路的鬼魂,在無盡的黑暗中摸爬滾打,卻不知自己在何處,往何處去。

但她可以聽見風聲,每一次都是風聲將她驚醒。

她仍躺在草地上,滕旗倒在地上,沾了些露水。

她的衣裳有些溼了,便坐在原地曬太陽,等它們曬乾。

今日又該往何處?

她不知道。

但她必須動身。

她每一天都不能停下,因為要走很遠。

她已走了很遠很遠,卻仍感覺很近。

不管是她的孤獨,還是她的孤獨。

還有風聲。

現在,又多了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