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裡總是冷靜,所以一旦失去冷靜,就會太不冷靜。
以至於她沒能發現,本應散去的人卻仍三五成群。
“老頭子,你是個算命的?”
三五個人來到老頭子桌前,大馬金刀地坐下。
“非也,老頭子我識得幾個字,便以代寫家信為生。”
三五個人卻是不信的。
“你不會算命,那你剛才在做什麼?”
老頭子突然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零丁的牙來。
“我剛才在為一個迷路的孩子指點迷津。”
做了好事,人總是會笑的,除非他不是人。
顯然,這三五個人真的不是人。
他們沒有笑,他們很生氣,大發雷霆,一腳便將桌子踢翻。
“老東西,你不要搗亂!”
老人倒在地上,三五個人卻圍住他,拳打腳踢。
“救命啊,殺人了。”
路過的人很多,卻都是瞎子。
遠處的人很少,卻有一個不是聾子。
雪雪正拿著寫有“自強不息”的滕旗,帶著一籠包子左顧右盼,卻突然聽見有人在喊救命。
“傳音?”
她果斷加快腳步,將包子放在苦力工人們居住的破屋前,一溜煙兒尋去。
剛一到傳音點,她就看見一群年輕人在打一個老頭。
“住手。”
“少管閒事!”
這幾個傢伙,竟然敢吼我!
雪雪的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二話不說便衝了上去。
一旗子一個,這群人便趴在地上嗚呼哀哉。
“你們為什麼要打一個糟老頭子?”
雖然她嘴上不敬,心卻是好的,一邊說著話便將老頭一旗子撥到了椅子上。
“女俠有所不知,他是個招搖撞騙的,騙了我們錢財。”
這群人顯然不想死。
雪雪確實不信的。
說謊的人,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我看你們是找死。”
她正欲教訓幾人,老頭子卻叫住了她。
“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打殘了他們,會惹來更多的麻煩。老頭子我無依無靠,怕是活不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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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頭子神色悽苦,雪雪頹然一嘆,提醒道:“就算我不打他們,你也一樣活不過今天。”
見她毫無波瀾,老頭問道:“你不救我?”
雪雪道:“我不救你。”
老頭道:“你要見死不救?”
雪雪道:“我已經救了將死之人。”
老頭道:“可你走了,將死之人還是會死。”
雪雪道:“你果真不肯放過他們?”
老頭道:“是他們不肯放過自己。”
雪雪道:“他們自己選擇死?”
老頭道:“因為他們想讓別人死。”
雪雪道:“因為他們想殺你。”
老頭道:“他們想殺的,卻不只是我。”
他是個瘸子,卻讓雪雪感受到重逾泰山的壓力。
“你和別的糟老頭子太不一樣。”
“因為我是個瘸子。”
“你和別的瘸子也太不一樣。”
“因為我是個糟老頭子。”
“沒有一個瘸子可以活到這麼老。”
“自然也沒有一個糟老頭子能砍了腿而不死。”
“你是誰?”
“幫你的人。”
“他們是誰?”
“害你的人。”
“可我不認識他們。”
“可他們卻認識你要找的人。”
雪雪冰冷地望著糟老頭子,後者卻咧著一口爛牙在笑。
“你知道我要找誰?”
“她剛才就在這裡。”
“所以這些傢伙現在必須死?”
“你不會放過他們。”
“她在哪裡?”
“跑了。”
“跑向哪裡?”
“你應該知道,她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
此言一出,雪雪果斷舉起滕旗往地上一杵,將這群鬧事者悉數震死。
“你到底是誰,怎麼來這裡的?”
她的聲音,比最冷的冰都要冰冷。
“你們是怎麼來這裡的?”
糟老頭子仍在笑,就像在屋後曬太陽的李子樹下一樣。
“是你把我和巡音拉進這裡的?”
“是你們自己闖進來的。”
“可是巡音卻能主導這個世界。”
“不止是她。”
“還有誰在這裡?”
“很多人,還有很多不是人。”
糟老頭子的身份更加可疑,雪雪的表情卻突然緩和下來。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
“我找你來,只想告訴你,明日將會改變你的一生。”
“那是怎樣的一件事?”
她心有所感,卻拿不定主意。
“是一件讓你不得不做出選擇的事。”
“不管我怎麼選擇,都會後悔。”
“不管你怎麼選擇。”
“如果我選擇自己死呢?”
“那所有的人都會為你後悔。”
“人生在世,有哪個死不得?”
“這樣的人,在你心中有好幾個。”
“有一個,沒人能殺他。”
“自然要除了他自己。”
“他為什麼要殺自己?”
“為了救你。”
“所以我不能死。”
“你卻已死了很多次。”
“這是第幾次?”
“第一次。”
“也是每一次?”
“至少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就是最後一次。”
“這確實是最後一次。”
“為何?”
“因為是你說的。”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正因為如此,你才知道該怎麼做。”
“我還沒準備好。”
“你已經萬事俱備。”
“我要等一場東風?”
“你要等一場雪。”
“那是一場怎樣的雪?”
“那是一場落不下的雪。”
“我要如何等它?”
“等它落下。”
她已明了,他便笑著不見。
望了眼鬧事者的屍體,雪雪重新走進人群中,又消失於人群中。
寫有“自強不息”的滕旗放在身邊,她躺在草地上,看著這裡的天空。
那是她也飛不出的高遠。
這是她見過的最遠的籠子,就像永遠那麼遠。
但她知道,有一個地方,比它還要遠。
只要閉上雙眼。
她就像一個迷路的鬼魂,在無盡的黑暗中摸爬滾打,卻不知自己在何處,往何處去。
但她可以聽見風聲,每一次都是風聲將她驚醒。
她仍躺在草地上,滕旗倒在地上,沾了些露水。
她的衣裳有些溼了,便坐在原地曬太陽,等它們曬乾。
今日又該往何處?
她不知道。
但她必須動身。
她每一天都不能停下,因為要走很遠。
她已走了很遠很遠,卻仍感覺很近。
不管是她的孤獨,還是她的孤獨。
還有風聲。
現在,又多了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