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豈非一旦手上有了槍，人就會變得自信。
死去的人躺在地上，是否還能看得見被人踐踏的模樣。
豈非因為總是被人踐踏，所以才想要踐踏別人。
“大膽逆賊，你們已是死路一條，乖乖束手就擒，我們可以留你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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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然是不會給她們留個全屍的。
可他們喜歡看她們窮途末路的樣子。
雪雪抱著暈過去的巡音，不言不語，欲抬起頭來。
“別動，再動就打死你們！”
他們在害怕，所以他們要大聲，用盡全力去大聲。
她便不動，低著頭。
“你們是朝廷的人？”
她的高傲還是很高遠，哪怕她低著頭。
“我們自然是朝廷的人，奉旨前來誅殺逆賊。”
他們還是很大聲。
豈非大聲就是豪邁，就是對的。
“可我不是逆賊。”
她低著頭，說了個天底下最好聽的笑話。
他們果真大聲笑起來，很大聲。
“你當然不是逆賊，你是個死人。”
被數不清的槍指著，她當然已是個死人。
“我不喜歡被人拿槍指著，更不喜歡別人叫我死人。”
死鴨子都會嘴硬，何況是死人。
“沒有人可以從這麼多槍下逃走，因為唯一可以做到的那個已經死了。”
“不，她沒有，我還能聽到她的心跳。”
“我們會讓它停下。”
“我不答應。”
“可惜你也是個死人。”
“我沒死。”
“你已經死了，被槍打死的。”
“我還活著，我能聽到。”
“聽到什麼？”
“你們在害怕。”
“可笑，我們在害怕？”
“你們自然在害怕。”
“我們在怕什麼？”
“怕一個人。”
“可惜她已經死了。”
“不，她沒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當然清楚，因為她死在你懷裡。”
“不，我說的不是她。”
“喔？你說的難道是她？”
“沒錯，是她。”
“那個比子彈還要快的人？”
“是很多子彈。”
“可她也死了，死得更早。”
“不，她沒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比槍更快的人已經在她懷裡，她自然清楚。
可比子彈更快的人，她不可能清楚。
除非，她就是那個人。
他們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人仰馬翻，前凸後翹。
“哈哈哈哈，你們聽見沒有，她說她就是那個人。”
“我自然就是那個人。”
“那樣的人，不可能這麼蠢，來送死。”
“她確實很蠢，可是她沒有來送死。”
原來她真的沒來，他們笑得更猖狂。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來了就會死。”
“不，她不知道，因為不可能的事，她都不知道。”
“她在哪裡？”
“她就在這裡。”
“你就是？”
“我就是。”
“可笑，她殺人無數卻不死，自然不可能如你這般送死。”
“無人能殺她，哪裡去不得？”
“這裡就來不得。”
“來得。”
“這裡有五萬多支槍。”
“她不怕槍。”
“那只是因為槍還不夠多。”
“不，再多槍她也不怕。”
“哪怕有五萬？”
“哪怕五十萬。”
他們終於不再笑。
“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她。”
“她不可能是個廢話多的人。”
“因為她懷裡有她心愛的女人。”
“那她自然不可能是個女人。”
“女人自然要喜歡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
他們竟無法反駁。
這個漂亮女人顯然和其她漂亮女人不一樣。
因為她不蠢。
或者說她太蠢。
“你不是她，你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逆賊，甚至抬不起頭。”
“我只有低著頭，才能看著她。”
“她已經死了，有何好看？”
“她沒死，她一直很好看。”
她確實是個漂亮女人，如果不是逆賊的話，一定能盡享榮華富貴。
“可她是個逆賊，死了就不再好看。”
“她不是逆賊。”
“她就是。”
“她不是。”
“那她是什麼？”
“一個迷路的孩子。”
“那你呢？”
“我也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所以你們就去做了逆賊。”
“原來如此，我們真的是逆賊。”
“所以你們已是死人。”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真的是死人。”
“那還不束手就擒。”
“不能束手就擒，我們還不想死。”
“你們已經死了。”
“死人不會再死。”
“死人自然不會再死。”
“活人卻會。”
“所以你們還活著。”
“那死的自然是你們。”
“原理如此，原來我們已經死了。”
他們忽然驚醒過來，不敢再聽這女人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她殺人用的是刀。”
“這也是刀，只是無形。”
“它也是刀，卻不能殺人。”
“我殺人不用刀。”
“不殺人不用刀？”
“我殺人用的是心。”
“是怎樣的心。”
“自強不息的心。”
“何為自強不息。”
“齊家治國平天下。”
“大膽逆賊，還說自己不是逆賊！”
“我們自然不是逆賊，而是拯救萬萬人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英雄。”
“瘋子！”
有人終於忍受不住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難言壓力，開出了第一槍。
子彈有多快，比槍快了不知幾多倍。
開槍與開了槍之間，便是雲泥之別。
無心的子彈，卻是最為刁鑽。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那女人果然中了槍，被穿身而過。
“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嘲笑。
但他們的笑容還未綻開，就已凝固。
血卻在綻開。
“鬼！”
看不清的子彈，看不見的鬼。
化不開的殘影，豈非是又一個自己。
“人間曾有一個傳說。”
“有人能快過子彈。”
“是很多子彈。”
傳說之所以是傳說，只因為它足夠久遠。
比她還要久遠得多。
但殘影終將會化開，傳說也會消散。
“原來死人真的可以再死。”
她抱著巡音，立於血山之上。
“而且可以死很多次。”
一個熟悉的人立於山下，血浸溼了她的鞋子。
“蘇韻，你到底是誰。”
她傲然開口，對答案毫不關心。
“你其實本應認得我，可你卻不記得。”
蘇韻緩步行於血河中，上山。
“我忘了很多事，很多人。”
她仍傲然開口。
“因為它們和他們都不值得你去記。”
她仍在上山，血跡順著鞋子爬上了衣衫。
“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死了，我卻沒有。”
“不，你們都死了。只是他們知道自己死了，而你不知道。”
她終於停下來，望著她。
“死去的是你，不是我。”
“因為是你親手殺了我。”
“你太脆弱了，才五十樓就輕易摔死，摔成一灘爛泥。”
“是你推的我。”
“不，我攔著你，你卻不聽。”
“你叫我不要跳。”
“我告訴你他愛你。”
“所以我就跳了。”
“所以你就死了。”
“但是我又活了。”
“所以他就死了。”
“你開心嗎？”
“我不開心。”
“可你看起來很開心。”
“因為我看到你比我還要不開心。”
“你會死在這裡。”
“我死了他也回不來。”
“他是龍。”
“龍也會死，特別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可他不會。”
“但他已經死了。”
“你親眼看見？”
“我沒看見，但你活著。”
“這就是我不喜歡你的原因，也是他不喜歡你的原因。”
“你是指什麼？”
“人是可以為了別人去死的，因為他們被別人愛著，也愛別人。”
“可他是龍，只愛你一個。”
“但愛他的不止一個。”
她和她都終於明白過來。
有一個人，替她去死。
不對，那是一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