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聰睡著了，齊彧凡坐在一旁，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半，一天的課程結束之後，他還要來給韓聰陪床，眼皮已經開始止不住地打架，可是齊彧凡就是不肯妥協：在學生面前，他從來都不習慣露出虛弱的樣子！
齊彧凡掏了掏口袋，幾張深藍色舊版的百元大鈔夾雜著紅色版本的新鈔，其中一部分他要拿來還“二哥”趙醫生的，來到醫院時，齊彧凡已經知道今晚是二哥值班，只不過此時趙醫生上手術去了。
那個年代物價偏低，而且老師的收入也很微博，除去保險和公積金之外，齊彧凡能拿到手的工資還不滿一千五百元，況且老師這個職業是需要熬資歷和職稱的，齊彧凡已經工作了不少的年份，比起剛剛參加工作時的幾百元工資，現在已經很好了，每個月除了必須的開支之外，他都會留下很大一部分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為了自己同樣也為了他的學生。
聽到不遠處的門響，齊彧凡感覺二哥已經回來了，於是他站起身走向醫生值班室，果然趙醫生正癱坐在椅子上。
“二哥……”
“來了，快坐！”
“很累？”齊彧凡關心地問道。
“沒事兒，都習慣了！你學生的傷不太要緊，再休息個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二哥，這是我前幾天借你的錢……”齊彧凡將五百塊放到了辦公桌上。
“不用了！孩子住院還需要錢，出院之後還需要增加營養……”
“我已經開工資了，一碼歸一碼……”
趙醫生知道齊彧凡的脾氣，既然他開了口，趙醫生便不再推辭，將錢收進了上衣口袋。
“二哥，宿舍的其他的人還有聯絡嗎？”齊彧凡開口問道。
“大家都很忙，哪有時間聯絡？也就是你和我了……”趙醫生喝了口水，有氣無力地回答著。
“有心事兒嗎？二哥……”齊彧凡敏銳地覺察到了他低落的情緒。
“本來不該跟你說的，不過壓在我心裡會更難受，剛才進行手術的病號再也沒醒過來！”
趙醫生深深地嘆了口氣，情緒低落到了極點，齊彧凡也沒有繼續搭腔，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
“老五，以後你有了孩子千萬別讓你的孩子幹醫生……”趙醫生打破寂靜。
“為什麼？”
“遭不起這份罪！如果讓我重新選擇的話，我寧可當年不去報考醫學院，隨便上個學，然後隨便
做點小生意，夠吃夠喝就行了！”
“二哥，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抱怨……”齊彧凡的語氣變了。
“你不懂，我只是覺得心好累！”
“我不是醫生，自然不懂你們行業的事情！你剛剛失去了你的病人，或許你在他的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生老病死你見得最多！在這一點上，我跟你一樣，身為老師，學生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各一方天地，你治病救人、我教書育人，你治療身體上的病痛、我治癒心靈上的創傷！最起碼我們都沒有逃避自己的責任，雖然有時候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但是既然做了就別抱怨，你失去過你的病人，我同樣失去過自己的學生，那種滋味的確很難受……”
“你的口才還是那麼厲害！辯才無礙……”
趙醫生誇獎著齊彧凡，從學生時代開始，宿舍裡排行老五的齊彧凡就顯得比同齡人沉穩，平時不善言辭，可是一旦遇到事情，他總是能以最清楚的思路去籌劃。
“當老師這麼多年，養成了愛嘮叨的臭毛病了！二哥，你別介意，我有時候管不住自己這張破嘴！”齊彧凡自嘲道。
“沒事兒的！你也瞭解我，我心眼小，雖然在醫院看慣了生死，可有時候也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你說得對，人各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都必須要履行著屬於自己的職責，不能逃避……”
“真想來杯酒，痛快一下！”齊彧凡自言自語。
“我也是！有時間咱倆喝點去吧？”趙醫生提出建議。
“行！等忙完了這一陣，咱們倆就喝一個爛醉如泥！”
“一言為定！”
趙醫生很享受和齊彧凡的談話，平時難得有機會和曾經的朋友坐下來說說心裡話，齊彧凡除了口才厲害以外，他對人生的解悟比一般人更要長遠和幽深，聽了他的一番話，趙醫生頓時覺得身心都輕鬆了很多。
“二哥，你也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韓聰……”
趙醫生點了點頭，目送著齊彧凡走了出去。
回到病房，韓聰已經醒了，齊彧凡給他倒了杯水，又小心地將他扶了起來。
“喝點水吧！”
“齊老師，您回去吧，不用特意陪我了，我沒事的！”
“不要緊，明天上午我沒課，剛好你也睡醒了，咱倆就聊聊吧！”
韓聰點了點頭，齊彧凡松了口氣。
“打你的到底什麼人？”齊彧凡開口問道。
“這麼說吧，
我跟著一起混的大哥因為和別人有矛盾，就找了他手下很多的人去打群架！我也去了，可是在這方面我缺乏經驗，就被打得很慘！”
“就像電影《古惑仔》裡面的場景嗎？”齊彧凡抿了抿嘴，他並不想給韓聰造成壓力，不能像警察那樣使用生硬的口氣，只能儘量讓這次談話變得輕鬆些。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現實中我們都是赤手空拳！一旦控制不住分寸，很容易出現意外……”
“那你跟了這個大哥之後，經濟來源是什麼？”齊彧凡繼續問道。
“基本上都是大哥給我們發點錢，不多但還算夠用！白天沒啥事，就是到了晚上我們會去一些娛樂場所看場子，教訓一下那些故意找不痛快的客人……”
韓聰咳嗽了兩聲，身體還是很虛弱。
“齊老師，等我傷好了，我就不再瞎混了，安心地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你不想再讀書了？”
“不是我不想讀書，而是讀不起！再說了，我的成績本來就不算好，就算是勉強讀完了三年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所以還不如早點工作！齊老師，我的情況您一直都很清楚，我大概也能猜到，這次我受傷住院，您肯定也和我的母親聯絡過了，可是她不會掏一分錢的……”
聽了韓聰的話，齊彧凡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他原本是想隱瞞這件事情，不想給韓聰太多的心理壓力，可是現在看來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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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聰，對於你的母親，我不便作過多的評價，因為我只是個旁觀者！你住院的錢都是我用自己的存款拿墊付的，我只希望在你的內心深處，不要責怪你的母親！”
“您就放心吧，齊老師，我會打工還您的！”韓聰並沒有直接表現出對於母親的態度，很明顯他並不想過多地談論。
“這些都好說，你是我的學生，我就該對你負責任！只不過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應該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最合適？”
齊彧凡在腦海裡努力地思索著，他在為韓聰規劃著未來，在齊彧凡的內心之中，沒有什麼能比上得學生的未來更加重要！
夜晚十二點半，汪卓欣還坐在書桌前，校慶演出的服裝基本上都已經確定了，可是她還是不放心，生怕在演出時會產生紕漏，於是她便將可能出現的問題都一一地寫在了紙上，同時寫下應對的方案。
眼珠有些僵硬了，她喝了杯咖啡，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內心情緒複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