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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演出前夜(三)

凌晨一點鐘,一個五十多歲的計程車司機勉強地睜著眼睛,駕駛著汽車緩慢地行駛在路上;當他開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剛好紅燈,於是他停下來點了支菸,右手拇指在按動打火機的同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左至右,慢悠悠地出現在計程車司機的面前!

“媽呀!”

如此滲人的場景他可是從來都沒經歷過,手中的打火機和嘴裡叼著的香菸立刻掉到了車裡!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僵硬無比,或許已經是忘記了恐懼,司機眼瞅著那個低著頭、披散著頭髮的人影消失在他面前……

世界上有很多稀奇古怪和不為人知的事情,鬼神之說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剛剛計程車司機看到的並不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而是正在尋找人物感覺的周白雲。

自從和李秋陽接觸之後,周白雲從內心深處的感觸來說,她是很感激的,他改編的劇本讓她瞬間就燃起了創作的慾望,尤其是周繁漪的這個人物,她如獲至寶:以十七歲的年紀去塑造一個年齡和時代都有著巨大差距的人物形象,周白雲內心中的狂喜無法言表!

可是同時她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為了能演好的這個角色,為了能無限地接近周繁漪的心理狀態,周白雲的每一句臺詞、每一次肢體動作甚至是每一次呼吸都萬分小心,生怕自己的笨拙會褻瀆了劇中的“她”!

幾天下來,周白雲茶飯不思,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周繁漪的身上!可是她還是固執地感覺自己失敗了,完全地失敗了,周白雲偏執地確信自己的表演壓根就不是《雷雨》中的周繁漪,甚至都無法接近他!

周白雲慌了、懵了、膽怯著、狂躁著,她找不到方式方法、她理解不了“她”真正的心理狀態,她始終遊離在自己的表演創作之外,只是跟著“她”不停地奔跑卻沒辦法真正走進周繁漪的心裡……

所以在這個夜晚,周白雲決定將自己扔進黑夜之中,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來困頓自己,她必須要找到人物的感覺,因為第二天就是全天彩排、晚上演出的日子!

等父母都睡沉之後,周白雲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運動服,將頭髮披散開來,走出小區門口,邁步向著街道出走;走了幾步之後,她忽然開始急速奔跑!連續高速奔跑了幾個路口之後,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停下來歇口氣,緊接著穿過路口時,無意間將計程車司機嚇了個半死!

爾後,周白雲隨便找了一個開放式的小區,躲進了某一個單元樓道的角落裡!此時的她毫無恐懼之心,也不懼怕幽暗,她只想徹底體會周繁漪心中那層見不得光的陰暗、無助、壓抑!

四周靜謐,周白雲的心裡從最初的狂躁、不安、荼蘼到後來逐漸平靜、麻木,她竟然靠在牆上睡著了……

樓道內傳來的腳步聲將她驚醒,幾個晚歸的人攪擾了周白雲的夢,看了看手錶,已經凌晨兩點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她站起身捋了捋頭髮,走出了樓道。

黑夜裡的刺激還不足夠,周白雲已經適應了秋日夜晚的陰冷,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總是一個人跑來跑去,精神不能總是放在空蕩蕩的虛空裡,該是和真人接觸的時候了……

韓聰堅持讓齊彧凡回家去睡覺,他一個人在醫院完全可以應付;齊彧凡答應了韓聰,可是剛剛回到租住的房子時,座機卻尖銳地響了起來!

確認過電話那頭的聲音來源時,齊彧凡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齊彧凡開啟門將校長迎了進來,他的臉色同樣不是很好看。

“老師,您餓不餓?我煮了面……”齊彧凡詢問道。

“行,給我來一碗吧!”

熱氣騰騰的雞蛋面上桌,齊彧凡和校長有十分鐘的時間沒有說話,各自“哧溜哧溜”地大口吃著麵條;用餐完畢,校長靠在沙發上,這才說明了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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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前,教育局的領導給我打電話了,說是演出要按照李主任的意思來辦……”

“您的意思是說,明天晚上的演出,要重新加入李主任要求的那些節目?”

“沒錯!那種語氣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就跟紅頭文件一樣!”

“可是,老師,時間太緊張了,根本就可能完成!李麗要加入的節目我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而且明天上午和下午的時間,全部的節目要在劇場裡進行排練,對光對景,還有各種環節的磨合,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八個小時的時間……”齊彧凡抱怨著。

“如果不難,我也不會連夜過來!李麗的背景我就全對你說了吧!”

一番交談,齊彧凡心中有數了,他理解校長的難處,在江湖上混,誰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人情世故之間的周旋更需要事事小心,一步走錯不僅是滿盤皆輸的困境,甚至會影響到自身的前途!

“老師,我只能說盡力吧,不會讓你難做!”齊彧凡安慰著校長,他能感覺到校長心中的不快和煩悶,被更上級壓著的感覺實在是讓人窩火!

“很好!那我就交給你了,你怎麼做我不管,我只有一個要求,絕對不能影響演出的質量,必須是滿堂彩!”

齊彧凡鄭重地答應了下來,送走了校長之後,他泡了杯茶,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剛剛他在校長面前的無奈和窘迫完全是裝出來的!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最險惡的情況,提早做好了準備……

鬧鐘調到五點,齊彧凡上床躺下儘快入睡,因為明早他要去見一個人……

凌晨三點,梅雨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在擔心明天的演出,自己究竟能不能發揮得當?

演出要用的戲服,媽媽已經動用自己的人脈幫他借到了,戲曲選段的錄音他反覆聽了好多遍,唱腔的每一處細節,梅雨都爛熟於心,他已經反覆唱了好幾百遍!

原本是最熟悉的東西,可是今晚在梅雨的心裡卻沒了底!因為他總是感覺少了些什麼、缺了些真章的

東西,究竟是什麼,梅雨說不出口、也體會不清。

不過漸漸地,梅雨的腦海裡開始出現一個女孩兒的身影……

小城鎮凌晨營業的場所除了洗浴中心之外,也就是燒烤店或者路邊的小吃攤了,周白雲走到全市有名的宵夜攤,以前她從來都沒來過這種地方,在這個點來這裡吃東西的人魚龍混雜,有夜班工作人員、有夜生活結束之後來填飽肚子的、也有小混混,卻很少有像她這樣的學生。

說實話,周白雲起初是膽怯的,她的心跳得很快,如果按照預想的方式去接觸那些吃飯的人群,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萬一出點什麼事耽誤了明天的演出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必須想個周全的辦法……

一個燒烤攤的男性老闆在送走了一桌顧客之後,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周白雲忽然坐了下來,抓起桌子上一個還剩很少一部分啤酒的酒瓶,仰頭喝了進去!

這個舉動把老闆嚇了一跳,定下神來,他試探著開始問道。

“你好!想吃點什麼?”

“這是哪兒?”周白雲故意不接他的話茬,反而聲音低沉地反問。

眼瞧著周白雲的反應,老闆有點奇怪,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一身漆黑,披散著頭髮,行為舉止異於常人!在這裡擺攤已經好多年了,打架鬥毆、白吃白喝、失戀撒潑等等各種現象早已見怪不怪,不過老闆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周白雲這樣的型別。

“姑娘,你怎麼了?”老闆還算善良,關切地詢問著。

“給我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周白雲的情緒很複雜,也很多變!一會兒高聲尖叫、一會“噗嗤噗嗤”地怪笑,而且聲音極大!弄得其他攤位的人全都看往這邊……

“姑娘,你、你可別嚇我啊!”老闆慌了。

“我要喝酒,嘿嘿嘿!”

“好好好,我給你拿,給你拿!”

一瓶啤酒擺在周白雲面前,她從來都沒喝過酒,那種苦澀的味道她很難下嚥!可此時的周白雲為了演好《雷雨》中周繁漪從雨中歸來,在周家和周樸園的那段戲,她迫切地需要找到這種瘋癲的狀態!於是她強忍著一邊喝酒一邊痴笑,一邊痴笑一邊喃喃自語……

“嘿嘿嘿、哈哈哈、我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吃點東西吧,姑娘,別光喝酒……”

老闆很善良,還做了點燒烤放到了周白雲面前;遊蕩了這麼久, 周白雲很餓了,她狼吞虎嚥地將那些食物塞進了肚子裡,此時的周白雲忽然覺得自己開了竅,她終於找到了心中期盼已久的感覺:精神分裂!

“你過來!”周白雲招呼著老闆,老闆試探著走了過來,周白雲將啤酒喝進嘴裡,突然對著老闆的臉一陣狂噴!

“嘿嘿嘿!”

又是一陣狂笑!周白雲轉身跑了,只留下老闆一個人頂著一臉啤酒沫子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