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邪醒的時候天已漸漸偏亮，淡藍的天空中掛著幾顆辰星，凌晨的風帶著幾分涼意，他揉了揉泛痛的額角，卻終是想不起昨晚上最後發生了什麼，只模模糊糊記得蕭曉九在他身側，掛著淺淺笑意，促膝長談。
然後，好像還發生了什麼，他似乎說了很多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卻有些記不清，他抬起眼，望著蔚藍長空的雙瞳有了剎那迷離。
他們還在那一方小院的屋頂上，孤零零的院落，有幾隻喜鵲鳴叫，屋內有淺淺鼾聲傳來，顯示主人未醒。
而視野中，一妙齡女子抱著屋頂的寶頂，屈膝橫臥，睡得香甜。他淺淺笑了聲，翻身而起，才發現有一件青綠的外衣輕飄飄的滑下，他伸手將它接住，指尖微磨，那是一件織錦的段子，細膩柔滑，卻沒有繡紋花樣，十分簡潔。
他無端想起昨晚中無意間提起的一年飄蕩在外的時光，那一段居無定所、四散飄離的日子，每天只為活下去而發愁，這世間分合從來不讓他憂心。
“如果…”他握著衣物的手突然一緊，剛剛還柔和的臉龐變得如鋼鐵般堅硬，這世間…從來都沒有什麼如果，在他選擇這一條路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他要擔負起自己的使命和職責。
“真服了你，這樣還能睡著？”
他折了段絨草在她鼻翼拂來拂去，青綠的絨毛映襯在她潔白的臉上更顯青翠欲滴，眼見剛剛熟睡的少女伸手將她臉頰的雜草撥去，又翻了翻腦袋熟熟睡去。
她身旁的男子默然無語，伸手在她額上輕敲了兩下，方見她受了驚似得慌忙站起，才背過身不緩不慢的說道，“出來這般久，也該回去了！”
蕭曉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未清醒過來便被一股風卷著回到了地上。
現在天未大亮，周遭鮮有人來，待她站穩身形，那雙手立即放開，從身後摸出件外袍來，披在她的身上。
冷風一吹，蕭曉九終於徹底清醒過來，拽緊小拳頭，彎著眼睛笑眯眯的說道，“看你以後還好意思誇自己酒量好，最後還不是醉倒在地，還要勞煩本姑娘親自照顧。”
“醉？”君無邪一愣神，半響回過神來，泛起清淺笑意。
“我們倆兒又何須分彼此？”
蕭曉九眨著眼睛看了他半響，點了點頭，一臉正色道，“你這人臉皮還真不是一般厚，不過，我們好歹也有著一番同生共死的情誼，你這個朋友我算是認下了。”
“照你所言，我們還有一番同床共枕的情誼，這又要怎麼算？”君無邪眯著眼睛沉沉問道。
“這個…”蕭曉九突然抬頭，對著他徐徐說道，“我正想和你好好談談這一點，昨天我想了很久，雖然我們是很熟啦！但畢竟男女有別，你這人雖有些放蕩形骸，但還是應有些避諱。”
看見君無邪臉色有些陰沉，她連忙說道，“我斷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只是提一個小小的建議，這純碎是為了我們的友誼可以天長地久，減少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他將這兩字咬的出奇的重。
蕭曉九嬉笑著繞到他身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知道你過去受過情傷，至今無法走出內心的陰影，導致你放縱自我，這些我都很理解，不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雖然你脾氣是壞了點，驕傲自大了些，還有些蠻橫不講理，喜歡仗著武功高隨意欺負人，但是，我相信還是有人願意喜歡你的，所以，千萬不要氣餒。”
君無邪一臉黑線。
“脾氣壞，驕傲自大，蠻不講理，仗勢欺人…”他一個個念著，話風一轉，勾唇冷冷一笑，“還有什麼？”
蕭曉九擺著手訕笑了兩聲，“好像沒有了！”
對上她無辜的眼，他一陣無語，不禁說道，“在你心中，我就沒有一絲優點？”
“優點啊？”她撐著下巴想了想，“大約是有的。”
在君無邪期盼的眼神中，她繞著他轉了好幾圈，一字一頓的說道，“其實你長得還不錯。”
“咳咳！”君無邪嗆了幾口氣，咬著唇不說話了。
“不對？什麼叫我受過情傷，所以放縱自我。”在被蕭曉九氣的幾近吐血後，他終於發現了症結所在。
蕭曉九回了個“我懂得”的表情，對著他緩緩開口，“那個，你昨天喝醉後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
君無邪又一次幾近吐血，咬著牙說道，“我說什麼了？”
看著他惡狠狠的眼神，蕭曉九愈發肯定，這就是所謂的揭穿心事，惱羞成怒了吧!於是她連忙舉手發誓，“我保證，我絕不會告訴別人你被心上人拋棄這回事。”
“誰告訴你我被…拋棄的？”君無邪啞然失笑，又重重說道，“我的人自然是我的。”語氣霸道卻讓人無法質疑。
“所以，沒有…”她眉色一轉，“這麼說你是金屋藏嬌啊！嘖嘖，真看不出來。”
一隻手在她頭上重重敲了下，面前人滿是無奈的說道，“你以後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
待蕭曉九回過神來，那人已一拂衣袖，輕飄飄走遠了，身後傳來他淡淡感慨，“你這推理能力還真不是一般差勁。”
蕭曉九走回去的時候柳謹言還站在門外，只是已不是臉色泛青而是蒼白憔悴至無色了。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明明白白的寫著他已虛弱到極限，卻還強迫自己不可倒下。
她走了幾步，又折返而歸，遠遠對他說道，“柳公子請回吧！她應是不會見你的。”
“我…只是…想同她說幾句話。”黯啞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脆弱與無助。
“妖妖她…倘若她對你還有一絲情誼，斷不會看你在此受苦的。”
“不…我不信。她那麼愛我，那麼…愛我的。”那一雙頹廢衰敗的眼突然放亮，“她只是氣我負了她，只要我肯道歉，她一定會原諒我的，是不是？”
蕭曉九想說的話沒有出口，望著他滿含期頤的眼，道了句，“你想說什麼，我幫你帶句話吧！”
李思唯走進東廂的時候君無邪剛梳洗完換了衣服走了出來。
他悠閒的坐在石椅上，眼含微光，嘴含笑意，“怎麼？兩位徹夜未歸，是去哪花前月下了？”
君無邪冷冷一瞥，“你來做什麼？”
李思唯抬手輕咳兩下，“我來關心關心徹夜未歸的好友，有何不對？”
“既沒事，就回去！”君無邪扔下句話，朝外走去。
“小君！”李思唯飛快閃身，將他攔下，裡裡外外打量了好幾遍，方開口道，“不應該啊！按理你不該春風得意，意氣風發嗎？怎麼臉黑的像炭似得。”
“沒什麼！我這人一向脾氣差，驕傲自大，蠻不講理，你還是早日習慣的好！”
李思唯訕訕笑了兩聲，“我說怎麼？原來又從她那碰釘子了。不過曉九也真是，無緣無故說什麼實話。”
君無邪臉色愈發黑了。
李思唯見好就收，摸了摸鼻子道，“我本來確有事找你，只是眼下這番…時機好像不對。”
君無邪越過他走了回去，尋了椅子坐下，隨聲說道，“什麼事？”
李思唯斟酌著開口，“算算日子，師父他老人家也快出關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君無邪悠悠掃了他一眼，“這事我知道。”
李思唯再次問道，“那曉九她…”
“她留下！”
“留下？”李思唯驚訝的反問道。
“國內諸事繁雜，此時不是最好時機。”
“可是那位國師大人…”李思唯欲言又止。
“夜司晨？無妨，他短期應不會有什麼動作，不過，你還是派人盯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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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夜司晨和曉九也關係匪淺，萬一有什麼意外？”
君無邪在桌上輕敲了幾下，冷冷一笑，“她？那丫頭一向警戒，雖然昨天出了點意外，但以她那性子雖不至猜忌，但凡事總會多想幾分。”
李思唯又掛上招牌笑意，怪聲怪氣道，“你倒是對她很信任。”
君無邪一陣苦笑，“那是因為我已領教多次！”
“對了，我還有幾件事託你幫忙。”他望著李思唯道，“你陪月去一趟市井街，看看哪些人還有用！”
“另外，幫我遞一封信去銀川…”
蕭曉九回屋收拾妥當方慢條斯理走出來，在隔壁敲了敲門。
桃妖妖打著哈欠開了門，見到她飛快揉了揉眼，抬頭朝天上看了看。
旁邊有人陰測測的補充道，“放心，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我當然知道沒…”她突然道，“我只是好奇你竟然會有心思來看我？”
“當然。”蕭曉九笑了兩聲，“你倒是容光煥發，門外那位可就慘了，現在恐怕就剩半條命了！”
“這和我有關係？”桃妖妖一陣嗤笑，突然眼神一變，盯著她饒有所思，“你什麼時候也喜歡管閒事了？”
蕭曉九面色一曬，正色道，“大約我出現在這裡後，總是愛心氾濫，同情心爆棚。”她揉了揉額角，暗道，“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桃妖妖一陣惡寒，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見他的。”
蕭曉九咬唇一笑，“所以我只是來傳句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