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裡,蘇清徽正瞧著那一壺中藥發呆,肩頭忽的被人輕拍一下,她回神就看見三七笑嘻嘻的站在身後。
“什麼事這麼開心。”
三七道:“姑娘還不知道哪,關於林大人一案,聽說有人遞了奏摺上去,為林大人據理力爭,可稀奇的是,聖上竟然未駁了這奏摺,只是吩咐下頭仔細的查,這說明林大人這事啊,得轉了。”
“是嗎?”
三七稀奇道:“聽了這訊息,姑娘怎麼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姑娘就放心吧,林大人這事得轉,常安侍衛自會保了清白的。對了,再告訴姑娘一樁喜事,明月啊,走了,姑娘這幾天不用夜夜摸黑去央涑院了。”
“什麼意思?”
三七低聲道:“聽說是溫家二小姐要入宮為妃,該是拖了上次生日宴的福,聖上特召了明月進宮做參謀呢,啊,姑娘,小心手。”
蘇清徽縮回手,指腹上一陣灼燒。
三七哭喪著臉,道:“姑娘怎麼不襯個布就上手掀藥罐,完了完了,這青天白日的,讓殿下瞧見,又該罵我多嘴了。”
蘇清徽哭笑不得:“得,左右不會賴你身上,去,幫我拿個藥,我這就倒了湯藥準備走了。”
蘇清徽端著藥進屋,正瞧見璟溶捧個書看的入迷,連被落在地上都不知自。她放下藥幾步上前拉好被子道:“師父說了,要你好好歇著,怎麼又折騰起來了,書給我。”
“我只看了一章。”
蘇清徽抖抖書道:“鬼信你,你昨兒才被我捉住翻了沒幾頁,今個一章就看這麼多。”
“那是你看書的速度。”
蘇清徽道:“哎,我還沒說你昨晚偷偷看書呢,你還敢嘲笑我。”
“沒有嘲笑,是事實。”
一番大眼瞪小眼,蘇清徽敗下陣來,她拿過湯藥沒好氣,道:“喝藥。”
“我還未用早飯。”
蘇清徽轉頭瞧去,桌上空空如也:“欸,我剛明明提著盒子進來的啊,飯呢?”
正說著,門被敲響,蘇清徽拉開門,三七站在臺階上,上氣不接下氣,道:“姑娘,你怎麼跑這麼快,飯都沒帶。”
蘇清徽咳一聲,接過盒子,道:“那個,著,著急唄,沒事你就先回去吧昂。”蘇清徽說著急急推上門,暗歎自己這記憶力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許是耽擱了點時間,粥上覆了層白膜,蘇清徽隨意的攪攪,湊在璟溶嘴邊道:“剛好,吃吧。”
“你做的?”
“恩”
璟溶垂下頭,道:“我是個病人。”
“我知道啊,所以特意熬了白粥,最適合不過了,吃。”
“……”
片刻後,蘇清徽問道:“怎麼樣?”
“恩”
蘇清徽蹭蹭璟溶嘴角的湯:“你這麼委屈做什麼,這粥可比你那碗鹹粥好多了。”
璟溶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手怎麼了?”
“沒事兒,就、就剛燙了一下,我抹過藥了,明天肯定就好了。”
璟溶笑道:“這麼緊張做什麼。”
蘇清徽摸摸手垂下腦袋:“還不是怕你又說道我,知道你最近累,我都沒闖禍。”
“還燙到哪了?”
蘇清徽舉起手:“沒了,沒了,你看,就這麼一小塊,明日肯定好了。”她說著動動腿,一聲響,空碗砸在地上。
“……”
片刻後,蘇清徽舉著書昏昏欲睡:“不行,我要睡著了。”
璟溶笑道:“不是你說要唸書給我聽。”
蘇清徽撇撇嘴:“可這書也太無聊了些,全是字,一幅畫也沒有,你還有沒有其他書,不如我們換一本?”
“都在書架上了。”
一陣叮裡哐啷之後,蘇清徽背過手搖搖晃晃走過來,一臉神秘:“你猜,我找見什麼了。”
“什麼?”
蘇清徽揚起手:“瞧,話本,我就知道,我那些話本定是你藏起來的。”
說著她坐在床沿上一邊低頭翻書一邊漫不經心問道:“你剛以為我找見什麼了?”
“咳,沒什麼。”
蘇清徽低頭掩不住笑意:“騙人,我剛看見你耳朵紅了。”她說著抬起頭笑的像個小狐狸:“不如說說我們四殿下剛在緊張什麼啊?”
璟溶撇過頭:“你不是要念麼,怎麼不開始。”
“你真的心虛啦,以前是誰說不喜歡聽這個的,啊,疼,好了,我不說就是了,你想聽什麼,逸聞趣事、民間集事、妖怪奇談還是舉凡情事,喏,就這個罷,這個肯定有意思,算了,換一個,你上次說不喜歡那個小妖怪的故事……”
璟溶撥撥蘇清徽散落的頭髮,眼裡滿是溫柔繾綣。
夜燈初上,璟溶看看睏倦的蘇清徽揉揉她的腦袋,溫柔道;“累不累,回去歇息吧。”
“我再呆一會就走。”
璟溶拍拍身側:“先上來吧。”
蘇清徽立馬站起身搖搖手:“不行不行。”
璟溶一愣,無奈道:“外面起風了,我只是你怕你冷,才讓你,你脫衣服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
蘇清徽說著甩了鞋爬向床裡:“外面位置太小了,我好動,萬一碰著你怎麼辦,恩,裡面挺寬敞還暖和,早知道我剛剛就上來了。”
“蘇清徽,你,知不知羞。”
“我又幹什麼啦,不是你叫我上來的嗎,話說,四殿下剛剛又想什麼呢,哈哈,你耳朵紅了。”
“閉嘴”
蘇清徽蓋好被子:“你每次說不過我,就只會說這兩個字。”蘇清徽說著模仿璟溶的語調和神情:“閉嘴。”她說完又湊過去,笑道:“你真的生氣啦。”
“沒有”
耳朵上被輕輕吻一下,璟溶轉過頭,蘇清徽笑的很乖巧:“還生氣吶,我明天給你帶個好玩的好不好,你肯定沒見過。”
“還有好多好多,我明天都帶來給你好不好。”
“蘇清徽”
“恩?”
“以後就這麼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四目相接,滿是戀意,唇上一片溫涼,他耳邊一聲輕語,似嘆息。
“萬分心悅,以後,想共度餘生的,也只你一人而已。”
第二日,金光躍上。李植闊步走進政事殿。
“聖上”
璟煜停了手裡的筆:“都收拾出來了嗎?”
李植道:“是,還有婚宴的一應物件,繼禮司都準備齊全了。”
璟煜笑一聲:“是麼,是朕多慮了,看來她的戲演的比朕好,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並未,淮王府最近毫無作為,連帶著六殿下也十分安靜。”
璟煜道:“看來朕這弟弟是察覺出什麼了,教陳司這群人被收拾了一番,做事還是這麼欠穩妥,去,給他們傳個話,手腳麻利些,若是再出什麼岔子,可就不是一個小丫頭去解決了。”
“是,聖上可要去繼禮司瞧瞧。”
璟煜起身道:“走吧,朕坐了這半日也有些乏了,正好去瞧個熱鬧醒醒神。”
繼禮司裡,那件霞帔立在屋中央,周圍一眾司女瞧著坐上人晦暗不明的臉色,身上像秋風掃落葉似的抖的愈加厲害。許久後,坐上人終於換了個姿勢開口道:“這霞帔是誰主手的?”
一個著蒼青色衣衫,髮髻高盤、細高挑兒的女子走出來伏跪在地上道:“繼禮司副主事洹睇叩見皇上,回皇上的話,此霞帔是奴婢主手接辦的。”
“接辦?”
洹睇道:“回皇上,繼禮司三天前才拿到圖樣,此前一直是按明月姑娘的意思行事。”
璟煜又掃一眼那霞帔,這洹睇雖未明說,可他心裡也是有底數的。明月受了他的令督辦此事,若真論起此事過錯,兜兜轉轉豈不又回到他身上。
洹睇瞧見坐上人神情,試探道:“皇上,此霞帔尚未全結,若皇上想添些什麼奴婢立刻著人記下來。”
“既是如此,便去了那些串珠繡花,換雙鳳凰上去,其餘的繡線也簡單些,不必如此花哨,再把這寬袍大袖也再收緊襯些,都記下了嗎?”
從聽到璟煜說鳳凰時,繼禮司眾人就是一片目眩,去繡花換鳳凰,這哪是添些什麼,這和她們做的壓根就不是一件霞帔啊,不如直接說重做罷了。
洹睇聽見鳳凰二字心裡一驚,卻依舊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奴婢記下了,這就著人去辦,繼禮司必傾盡心力,定不負皇上所託。”
“你是個聰明人,剩下的就不需要朕指點了罷。”
洹睇道:“是,鳳冠霞帔等一切物件,繼禮司都會一應按聖上的意思準備的,必不會誤了吉時。”
“那朕便等著你的好消息。”
“奴婢恭送聖上。”
那道身影漸遠,繼禮司又恢復一派忙碌。
洹睇立在窗前,廊下羽穗輕搖,身後一道低啞的聲音傳來:“看來這次的主兒比起那位倒是更有些福氣。”
洹睇回頭看一眼來人,道:“福氣這東西放在外面是好,若是放在宮裡可是說不準。”
“那就看這位小主有沒有那個命數了,對了,剛聽聖上的意思,若是做好了這樁事,你可有翻身的機會了。”
洹睇垂眸:“翻身?只怕別叫人拉進溝裡就是萬福。”
“你總是這般叫喪似的活著,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洹睇笑笑:“是這麼個理兒,我瞧著這鳳凰若是趕不出來,之後想受十年的罪也沒這命數了。”
“得了,說的人怪傷心,我還是去瞧那鳳凰罷,還真是一朝鳳凰涅槃,引得無數折腰啊。”
洹睇輕拍一下一旁的女子責怪道:“你又想步我的後塵不是,小心說話。”
“害,也沒旁人,我才與你說說閒話罷了,之後幾天想說也沒這功夫了,對了,你那霞帔圖可繪出來了。”
“在桌上”
洹睇回頭看向桌邊的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道:“怎麼,你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沒有,很好看,既然你繪好了,我先著人去量丈。”
“恩,你先去吧,我稍後就到。”
四天後,溫府二小姐正式入宮受禮,與此同時,另一道聖諭落在淮王府。滿府皆震然。
傳旨的太監收了旨放在蘇清徽手上,笑道:“小主,這聖上的意思你可聽明白了。”
“是,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那奴才明日一早,便親自來接小主進宮受禮。”
“辛苦趙公公。”
蘇清徽回身,身後眾人神色各異,震驚訝異、冷眼嘲諷、還有,疼惜憤怒。
蘇清徽往前走兩步搭上遠黛的手,聲若細蚊:“遠黛姐姐” 。
遠黛抽回手壓著顫抖的聲音,轉身提步:“和我過來。”
屋中,遠黛看著屋中央那個少女,忽的就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這就是你那晚不肯告訴我的事。”
沒有得到回應,遠黛沉痛道:“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是那個人說什麼了是不是,可酥兒,你不是一個人啊,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即使我們幫不了你什麼,還有殿下啊,你知不知道殿下”
“我知道”
遠黛一怔。
蘇清徽低聲道:“為了我,他已經做了很多了,可為了我,他也做錯了很多,既然知錯為何,就該棄錯止損。”
“錯,你覺得殿下所做這一切是錯,你們彼此付出的代價,亦可用損失二字來一筆劃過。”遠黛後退兩步,苦笑道:“酥兒,你真的以為你這些託詞騙的過殿下嗎?”
袖下雙拳緊握,遠黛拉開門輕聲道:“至少,你該親自去告訴他。有始有終,不是向來是你們的做事風格嗎?”
央涑院外,三七看見來人猛地站起身,像是受了驚嚇一般。
“三七,殿下還在休息嗎?我來送藥。”
“未,未休息,殿下。”
“那便好,半個時辰後,你去把餘老師父請來。”蘇清徽囑咐完,像往常一般踏入院裡。
推開門,蘇清徽掀簾看去,璟溶靠在床頭像睡著了一般,睫毛輕垂,面色染著淡淡的粉色,一副乖順的模樣。
蘇清徽探身撥正他的衣領,抬眼就對上璟溶含霧的雙眼。
“你醒了,到時候了,喝藥罷。”
“苦嗎?”
蘇清徽盛藥的手一頓:“我帶蜜餞了,等你喝完了給你,喝吧,藥要涼了。”
忽的她腰後被一攬,撞進那個懷抱,霎時唇齒間全是中藥的苦澀。
璟溶鬆開她,目光灼灼:“苦嗎?”
蘇清徽端藥的手微微顫抖。
“所以你覺得苦只要給顆糖就會好是不是。”
“酥兒,你今天打算讓我睡多久。”
藥碗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一地碎片。
“怎麼,心虛嗎?那你這趟來,又打算說什麼騙過我。”
藥味瀰漫在整間屋子,刺得人心尖苦澀。
蘇清徽輕聲道:“他們對我來說很重要。”
璟溶冷笑一聲:“那我是不是該榮幸,我也在你這份捨己為人的名單上。”
蘇清徽抬頭,璟溶眼裡全是嘲諷。
她站起身氣惱道:“是,我捨己為人,樂善好施,也不需要四殿下領這個情。”
“你肆意妄為,又何須考慮別人的感受。”
“對,是不需要,我都忘了若不是四殿下這個臺階,我怎麼能攀到今天這根高枝。”
“蘇清徽”
“淮安王”
寸步不讓,片刻後,蘇清徽別看眼轉身,身後一道低低的聲音鑽進心裡,委屈不甘。
“為什麼不肯信我。”
“蘇清徽,你說為我好,可歸根結底你只是自以為的不肯信我罷了。”
蘇清徽不害怕他生氣責怪她、質問她甚至恨她,可唯獨怕他像個孩子一樣,只單單想尋求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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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她,又何嘗不是這樣,憤怒恨意甚至其他情緒都可以像春日化雪般消融,唯有那些求而不得的回應 終會化為一方執念 ,日越久越深。
蘇清徽轉過身,身前人垂頭看不清神色,撐在床邊的手指節發白。她跪下身,一滴淚砸在她的手上,蘇清徽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別璟溶探身緊緊抱住,像個即將要失去寶貝的孩子。
“蘇清徽,我認輸了”
“那個位置也不要了嗎?”
“不要了,我們走吧,離開這裡去哪都好,你不是總說要建一座小房子,種一塊地然後生一堆娃娃嗎?我答應你,全部答應你好不好。”
蘇清徽抹抹眼淚,笑裡全是苦澀,笨蛋啊,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你在黑暗裡走了這麼久,留下了那麼不可彌補的遺憾,我怎麼捨得讓你回頭呢,身在皇家,哪有什麼一己私情,一念貪慾。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讓你在期待後失望罷了,既然終究陪不了,不如先放手,先,退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