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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香火小人

少年瞳孔變大,心頭暗暗一喜,看了眼手上抖動不止的拂塵,心照不宣地沒有說話,白牛子口中唸唸有詞,左手並成劍指朝拂塵打去,瘋魔亂舞般的火紅拂子像被嚇到的小姑娘,倏然安靜了下來,白牛子將拂塵撩起,搭在肩上,頌了一句無量天尊,道,“你這鬼靈精想問什麼?”

李安生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師伯你會看病?”

白牛子笑呵呵道,“一個小小的上生寒毒而已,師伯不久前在玄元道壇的道德香爐爐灰中逮到一隻香火小怪,有一根拇指那麼大,穿著金紅色的小鎧甲,喜慶得很,師伯拿出來給你瞧上一眼?”

李安生不知何意,以手抵住下巴,道,“香火小怪,幹嘛用的?”

白牛子笑笑,在袖中一陣摸索,臉色猛然變得怪異,道,“哎喲,你個小孬種,疼死老道我了。”

李安生看著突然就上下蹦跳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的白牛子,幸災樂禍不已,故意道,“這是咋麼了師伯,在練什麼不傳秘笈?”

頭都快要撞到房梁上的灰袍老道士福至心靈,這個主意不錯,哈哈大笑了兩聲,道,“被小家夥下了陰手罷了,什麼傳不傳。”

李安生有些尷尬地望著白牛子伸出來的五指,大拇指上一個金紅的小圓球死死抱著拇指肚,李安生看的清清楚楚,所謂的那只香火小怪四肢緊緊抓住白牛子有些發黃的拇指肚,露出一排潔白尖牙,對準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看的少年一個激靈。

受害者白牛子這次卻沒有再叫,似乎是為了維護一個長輩的形象,將胳膊放於身後,故作歡笑道,“知道師伯為什麼要讓你看這個香火小人嗎?”

“啊啊啊!”

李安生還沒來得及回答,老道士的慘叫聲就再次響徹在了長命鋪內,把屋簷的一些塵土都給震了下來,老道用出吃豬的力氣把胳膊都快甩斷了,硬是沒能甩掉香火小怪暫放在肉裡的牙。

李安生就要憋出內傷的時候白牛子又是摳又是拽,終於把香火小怪從手上弄了下來,小家夥剛一被白牛子的大手揪下來立馬把腦袋縮排了鎧甲裡,直到這個時候李安生才看出來這簡直就是個烏龜殼。

雙鬢微霜的老道頗為無奈道,“但凡天地精魅大都天生帶著少許極稀珍貴的純質,例如這種香火小人血液中就流淌著一種土黃精質,不夾雜半點濁垢,乾淨夯實,是你體內寒毒的剋星,每月吃上一些這種天地純精,你體內的上生寒毒就不會發作。”

李安生驚喜道,“這樣就能驅除我身上的毒嗎?”

白牛子目光深邃,道,“按道理來講是這樣,可這些會行走的寶貝並不好找,往往最少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造就出一個新的天地精魅,如龍肝豹胎一般,彌足珍貴。”

李安生凝視著白牛子手上的香火小人,眸中光芒忽然漸漸消散,少年郎安靜了下來,問道,“取出它體內的黃精後,這只香火小怪是不是就死了?”

香火小人聽不懂面前兩人在說什麼,不會它本來在道德香爐裡面吃香的喝辣的,還受萬人膜拜,日子別提有多舒愜,這種好日子卻被穿著灰道袍的臭老道士一巴掌給拍死了,黃鼠狼上雞的門,能有好心?能有好心?香火小怪恨他恨到了骨子裡,巴不得一口把臭道士撕吧撕吧剁碎了吞進肚子裡打牙祭。

這會兒看見一個青頭小子也敢覬覦自己,惱火道,“看什麼看,小心本尊把我那位雨神兄弟請來,淋死你們這倆王八蛋。”

老道用左手託著小人,右手伸出食指彈了彈,香火小人頓時東倒西晃,怒罵道,“老不死的你幹啥,閃著你二大爺我的腰了!”

白牛子鄙夷道,“就這樣的小東西死了不正好嗎?”

香火小人登時如個潑婦一般叉腰罵起街來。

李安生望著牆上掛著的竹籠燈,怔怔出神,以前每到了夏天他都會跟著李苦去大山裡摸蟬的,那時候手裡提著的就是這盞竹籠燈,燈光悠悠,像樹林下長著一顆星星。

李安生有些苦惱,他不是信佛的和尚,也不是啥大慈悲之人,但少年也只能用油鍋炸個魚,換只雞都下不去手,可以吃宰好的豬羊肉,但若是在他面前殺掉的活生生的飛禽走獸,李安生一口也不會去吃。

現在讓他剝奪一個會說話的鮮活生命,無冤無仇的,李安生很難做到,白牛子好像看出來了他的糾結,道,“你如果實在不忍心,師伯還有別的辦法,不過要遭很多罪,雖然一花一草皆世界,但我覺得脾氣沒什麼,你要想好。”

白牛子把香火小人收了起來,少年喜不勝喜道,“師伯另一個辦法是什麼?只要不去殺生,多少苦我都能吃!”

老道士左右攏袖,埋怨道“這房子裡面只有師伯和你兩個人,怎麼還會這麼熱,怪不得李苦不管你,既想活著還挑三揀四,你要是我徒弟我也不管你。”

李安生買賬道,“師伯,這些小東西都能口吐人言,用它們的命換我自己的命,我心裡會形成垢蒂,下不去手。”

白牛子負手向院子走去,道,“明天就啟程,師伯帶你去南林禁足,什麼時候晉升八境什麼時候放你離開,你要是能在師伯眼皮底下逃得走算你能耐大,也算合格。”

李安生聞聲起身關上了桃木門,問道,“南林在什麼地方?”

門外已漆黑一片,蟬鳴空桑林,黃蘆七月天。

老人丟下了兩句話。

“答案就在話裡面。”

“那有一位藥家聖醫,是師伯的總角之交,他興許能趕出你體內的寒毒,我們去找他。”

李安生欣喜若狂,“謝師伯。”

可是他很快就又犯起愁來,鳳眉不展,“南邊,那不是說我又要見不到師兄了,本來還打算過兩天也給他打造一把鐵劍防身的,這下連見面都不知道要等到哪年春秋了。”

白牛子的聲音透過院落傳了進來,夜色靜謐,“還過兩天,再過三年你們師兄弟兩人能夠促膝而談都難。”

李安生霎時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溜圓,道,“啥?”

院內燈火亮又滅,很快就響起了白牛子的呼嚕聲。

……

一大早鶴未換就起來了,在院子裡忙東忙西,起灶煮水,燒火蒸飯,但除了幾個笨雞蛋外,老人做的還是一桌子素,山芹田筍,竹茹野果,粗飯燉了整整一大盆。

暮逍遙把一對怪尺又束在了身後,大手大腳地抓起一塊炒得燦黃燦黃的雞蛋就塞進了嘴裡,嘟囔道,“嗯,這次火候拿捏的正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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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未換將最後一盤炒花生也端了上來,寬厚笑道,“快吃吧,涼了你就又該埋怨俺了。”

暮逍遙也不爭辯,理所應當地點點頭,狼吞虎嚥起來。

兩個老人昨天在院子裡折騰了一整天,鶴未換都沒能學會那套吐納法,原因在於老者的氣門經脈一個都沒開啟,堵得嚴嚴實實的,就像對著一堵牆在大口吹氣,肚子圓鼓鼓的都快憋炸開,石牆不動分毫。

換句簡單的話來說就是老人這輩子都不可能踏入仙道,只能當個碌碌無為的凡夫俗子,靜等生老病死,花落墳熒。

暮逍遙用盡了畢生所學所知,終不得已,只得含淚作罷,反倒是鶴未換憨笑著安慰他,說不要緊不要緊,不能練就不練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了,哭多難看。

於是揹著尺子的暮逍遙就笑了,笑得嗆到嗓子,滿臉通紅,對拍打著背的老夥計擺擺手,說著不礙事不礙事,這點小唾沫還不能把咱鬼谷派第三代傳人咋樣,眼眶中大把淚水悄無聲息滑落。

……

夢州揚墨畫院後草場,寬闊無垠的草地上坐著一個少年在那寫寫畫畫,身邊擺滿了兩小箱家貨雜什,正是在寒窗下苦讀作畫十多年的張記寬,少年已經坐在這等了半天了,等一個不可能的結果,如果失敗,張記寬想好了,就不考了,畫還是接著畫,邊畫邊謀生,養活自己,走過大好河山。

草場東邊來了一個黑著臉的漢子,和畫院院長長得一模一樣,漢子暴躁地對粗衣少年揮了揮手,“你被錄取了,去丁字號宿舍報道,明早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來這上課,晨不可過午,下午傍晚時分再拿著畫板來學畫,其餘時間自由安排。”

粗衣少年愣在了那兒。

直到青壯漢子轉身離去時才想起來問道,“那個,前輩,咱們畫院招幫工嗎?”

“不招。想學好畫就別想兼顧其它,你的伙食費你師弟已經幫你交了兩年的,好好學畫吧。”

漢子冷冷地扔下一句話,頭都沒回。

粗衣少年愕然。

不是說自己考不上嗎。

還有師弟什麼時候幫自己交的錢?

畫院用來上課的地方是棟兩層青石木樓,並沒有像其他學院一樣冠個什麼大名,二樓中央有個梯子,從那能爬上青石樓屋脊,琉璃紅瓦,九隻形態迥異的飛簷走獸,仙人騎鳳首當其衝。

據說那位仙人是古時一位大神的外甥,在別洲被追殺至此,想藉著舅舅的權勢往上爬,那位根骨正清的尊神只說了一句話,“你的位置已經最高了,不能再高。”

後世就把這位仙人放在了簷角最前面,寓意再往前一步就會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