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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

從鉛筆盒裡翻出小帥平常積攢的錢來, 小夥子很會過日子啊,居然給自己攢了整整八塊錢,到北京的一張綠皮火車票也就8塊。

賀譯民想了想,給兒子添了十塊錢進去, 然後在鉛筆盒裡寫了個:注意安全。

早起他去上班, 估計等兒子看到這幾個字和那十塊錢,非得樂壞了不可。

當然, 賀譯民堅信, 他用這麼民主, 寬容,大度的方法去教育, 他的三個兒子將來必定成材。

當然, 事實也是這樣, 小帥第二天早晨準備要走,開啟鉛筆盒找家當的時候,看到爸爸給他留的字條,親了一口那十元的大團結, 雖然長大了,羞澀, 但在心裡, 已經從額頭到下巴,把爸爸給親了一個遍了。

陳月牙籌夠了五萬塊,馬上就可以去籤她的百貨大樓了,但是有倆問題, 一,她自己拿著蘇愛華的存摺取不出錢來,二,她現在坐擁一個十幾間房子的罐頭廠,一個更大的服裝廠,但她手裡又變成窮光蛋,連給孩子們買肉的錢都沒了。

“月牙,市百貨大樓你得趕緊去籤,我聽說宋思思到北京找她媽給自己跑了一筆錢,估計馬上也得去搶百貨大樓!”俞敏早晨要去上班,連忙給陳月牙帶來了這麼個訊息。

搶手的百貨大樓得到宋思思手裡?

那當然不行,陳月牙必須把它拿到手啊。

但是,她昨天就拍了封電報到北京,電報可是很快的,按理來說今天蘇愛華也該回訊息了,怎麼到現在還沒訊息呢?

這事兒可不容錯過,陳月牙也得去趟北京,把錢的事兒給確定下來。

好在北京不算遠,而且她要當天去當天回也沒啥,四個孩子,賀帥回老家了,剩下斌和炮,還有超生三個,畢竟超生最小,她得帶著,另外那倆,就趕到他大伯家去了。

不過,喊了幾聲,咱一直喊不到超生呢?

“超生?”陳月牙於是又喊了一聲。

“媽媽,我來啦我來啦!”超生揹著她的小綠書包,跑的特別慢,氣喘喘的朝媽媽跑著。

陳月牙看這小丫頭灰頭土臉的,一拎她那揹著的小書包,至少一塊磚頭的重,於是問:“你這書包裡裝的啥”

超生臉蛋紅撲撲的,滿額頭的汗:“做毽子呀媽媽,我前幾天做的毽子賣掉啦,然後我找了更多的銅板做毽子哦,做好了,我就要去胡同口擺攤兒,一個五分錢!”

開啟書包一看,裡面裝了滿滿的一兜銅板。

“這都哪來的啊丫頭,你不怕揹著它們累得慌?”陳月牙說。

超生得意洋洋:“罐頭廠後面的林子裡呀,大伯挖土修院子的時候挖出來噠,就在一個陶罐罐裡,我們大家都可以拿來玩,不過現在全歸我啦,我要做毽子去賣!”

對於銅板這種東西,因為不是錢,孩子們並不好奇它,賀德民取土的時候,挖出一個陶罐,扔在了一邊,而這陶罐裡裝的就是銅板,衚衕裡的孩子們都曾經抓過一兩枚做毽子。

但是,誰的心也沒有超生黑,也沒誰有超生會做生意,所以,超生在自己的第一枚毽子成功賣出去之後,索性把所有銅板全撿回了家,這是準備要批次做毽子呢。

“咱得去趟北京,把這東西丟家裡,好不好?”

“不好,我要做毽子,我不想去北京。”

“北京有小盛哥哥,還有帶魚乾兒,去了北京,媽媽給你買帶魚乾兒吃。”

“我自己賺錢也可以買帶魚乾兒,我很快就可以自己養自己,哼!”

還不到六歲就是獨立女性的典範了,就連陳月牙,都得驚歎一下閨女的能幹啊。

這要別人,肯定得讓孩子扔了銅板,帶她一起走。但是就像賀譯民在小帥面前民一樣,超生和斌炮雖小,陳月牙從來沒有因為他們是孩子就強迫過他們的意志。

而且,火車得三個小時,在火車上三個小時沒事兒幹,做毽子不也挺好玩?

“那就揹著書,合上你的雞毛管兒,再把針和線也背上,在火車上媽媽幫你一起做毽子,好不好?”陳月牙說。

“好呀媽!”超生跑回院裡找自己的雞毛管子和針線,還不忘頭說一句:“媽媽,我愛你!”

何向陽今天因為程大寶好容易回了家,也在大動干戈的做好吃的,出門看陳月牙揹著個綠書包要出門,也得問一句:“月牙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何大媽,我上趟北京,有個親戚要去走一走。”陳月牙說。

擦肩而過的時候,何向陽低聲下氣的問身後的福妞:“中午吃炒包菜,你吃不吃?”

“不吃,我要吃肉。”現在的福妞,可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啦。

她因為能幫她媽和程大寶賺錢,在家裡的地位,水漲船高著呢。

當然,一直在密切關注陳月牙一家的福妞,早就發現,陳月牙現在居然早早的,就和盛海峰的媽媽合作到了一起。

這一合作,於陳月牙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

在她夢裡,原本該是屬於喬引娣和宋思思的百貨大樓,眼看要歸陳月牙。

宋思思當然給氣的咬牙切齒,天天在家裡生悶氣,四處找錢呢。

福妞心裡有隱隱的擔心,同時,也在密切的關注著這件事情。

為啥呢?

因為在她夢裡,盛海峰的爸爸和媽媽雖然人都特別好,但是很遺憾的是,盛海峰的媽媽去世的很早。

在他媽去世前,聽說他父親是個很斯文,很儒雅,也很隨和的男人。

但是,在他母親去世後,他父親盛成一夜白頭,而且從那以後脾氣也變的不怎麼好,自己承包了幾座百貨大樓,一直在做生意。

在福妞的夢裡,盛成是個一頭白髮,穿著緊緻的西裝,削瘦而又冷漠,看起來非常不好接近的男人。

當然,男人要有錢,再老也有女人往上倒貼。

但是,就福妞夢裡能夢到的地方,從來沒聽說盛成跟別的女人有什麼交往。

總之,那是一個非常潔身自好,而且特別愛兒子,對兒媳婦也疼愛的不得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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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起來福妞就得傷感一回,為什麼超生的命那麼好,父母疼愛不說,嫁了人,就連公公都疼她疼的不得了。

京市幾座百貨大樓據說都被盛成轉在她名下。

福妞就想知道,超生何德何能,一輩子能有那麼好的命。

不說這個,現在的福妞,還在為了能在外婆家多吃一頓肉而絞盡腦汁呢,趁著外婆怕她,趕緊讓外婆給她做頓好吃的吧。

……

倆母女一起坐火車,眼看元宵節,媽媽穿的,可是碎花棉襖加紅罩衣,脖子上還有一條大圍巾,只看這個樣子,可沒人能想到,她是整個望京最時髦的超帥牌服裝廠的老闆。

超生扎兩個小揪揪,紅花兒的小棉襖,綠圍巾,因為媽媽沒搶到座位,倆人一起盤腿坐在車廂門口。

“這個銅板好看,媽媽,先拿這個縫。”有媽媽動手,超生就秒變小粉絲,雙手託著下巴,看看做毽子啦。

“啤酒飲料,罐頭瓜子兒,把那腳讓一讓吶!”列車員推著小推車,歷經艱難險阻,千辛萬苦的來了。

窮家富路,這可是陳月牙向來認定的真理。

所以,賣瓜子飲料的過來,超生就搓小手手啦。

“一罐水蜜桃罐頭,一包甜瓜子,再給我一瓶……”

“可樂,媽媽,我聽說小孩子喝了可樂,才能長長喲。”超生連忙補一句。

不比小帥哥哥大清早上了火車,因為兜裡沒錢看都不敢看吃的,超生可是跟著媽媽的崽,這一路上,磕著瓜子,還有媽媽給自己做毽子,日子簡直好過的不像是人過的一樣啊。

有個拎著一隻破皮包的,還穿著老式中山裝,肩膀上有一層厚厚的土的老爺爺,一直在盯著陳月牙看。

超生慢斯條理,吃瓜子吃渴了,才準備開啟罐頭,做為一個吃罐,她深深懂得吃的先後順序。

不過因為老爺爺一直盯著她,超生看他嘴巴挺幹的,就把罐頭瓶子捧起來了:“爺爺,要喝我的糖水嗎?”

“不了不了,不過同志,你這錢幣都是哪兒來的,我能不能看一看?”這個老爺爺蹲了下來,問陳月牙。

陳月牙不像賀譯民懂點收藏,要不然,也不會讓超生把這麼多值錢的銅板拿出來玩兒。

“孩子玩兒的,就幾個銅板而已。”陳月牙說。

“要我想買呢,一枚十元行不行?”這老爺爺又問。

陳月牙最近正缺錢,但是,既然是超生的寶貝,看超生眉毛一豎,她就搖頭了:“不賣,這是我家孩子玩兒的東西。”

這老爺爺人老了,蹲不住,突然伸手在超生的頭髮上摸了兩摸說:“要你不想賣就收起來,甭給人看著,這東西啊,招人眼睛。”

他這麼一說,陳月牙再看那一包銅板,突然就有點明白是為啥呢。

銅板這東西,有值價兒的,也有一文不值的,估計她這一堆裡有值錢貨,火車上人多眼雜,這老爺爺是提醒她,別被人盯上。

刷一把把銅板全收到了兜裡,陳月牙搖著自己的手說:“哎呀手好酸啊,咱等到了北京再縫吧,媽媽實在縫不動了。”

超生立刻把罐頭捧給了媽媽:“媽媽吃!”

既然媽媽那麼辛苦,這會兒,超生當然化身小苦力,捏肩膀,揉背,揉手手,不停的就替媽媽幹起來了。

下了火車,倆人擠上公交車,再倒一趟車,直奔盛海峰家。

還是因為都住在衚衕裡,所以,超生對於盛海峰家,有種別樣的親切感,每當走到這個胡同口,就有一種,自己似曾相識,並且曾經來過的感覺。

這種感覺隨著她慢慢長大,居然越來越強烈了。

當然,此刻,盛海峰和賀帥並不在,盛成也不在,當然是因為受了傷,貼身伺候妻子去了。

家裡倆老人在呢,盛爺爺和盛奶奶。

還有一個女孩子,也在家裡頭,正在跟盛爺爺聊天兒。

這個女孩子,當然就是劇團從部隊上轉業的,鮑政委的女兒鮑小琳了。

雖然父親在部隊上上班,但是鮑小琳恰好是被耽誤的十年里長起來的一輩人,鬥爭最激烈的時候她才上小學,全面停課的時候,因為父親的關係,進了最風光的百貨大樓做售貨員,而且還是賣副食品,在別的姑娘們在鄉下為了三個工分挑大糞,割麥子,插秧,為了吃口肉,滿山遍野放火燒松鼠洞的時候,她坐在百貨大樓的玻璃裡頭,穿著漂亮的的確涼裙子,涼涼快快的吃瓜子,吃罐頭,當然,就算在北京城裡,也是萬眾矚目,萬人羨慕。

這麼風光到23,說白了,城裡最好的小夥子跟她談物件,她還挑三撿四不願意呢。

變故是在去年,誰知道一改革開放,下過鄉的姑娘們一回來,齊刷刷安排了好工作,什麼法院的,檢察院的,農業廳文化廳的,她突然之間就不再是曾經那第一風光的好了。

這種打擊對鮑小琳來說可太大了點。

不過好在她發現,領導盛成對京劇極為痴迷,而恰好她爸又調到劇團當領導了。

這時候,她正值當年,京劇又是國粹,領導人們出國訪問的時候都要帶著劇團,要把京劇學好,成為劇團的當家大青衣,她還是北京城裡最風光的那撮子人。

當然,調到劇團之後,鮑小琳很快就征服了整個劇團上下。

就連盛老爺子,久不寫劇本了的,給領導們重新要求上綱,讓排新劇,而且指定了是給鮑小琳排,倆人正在為此而進行創作方面的溝通。

倆人說到興起,這會兒翻了蘇愛華的行頭出來,正在院子裡試行頭。

在舊社會,青衣們自己的行頭,那一套是按幾千兩銀子算的,說白了,那看著是衣服,但花出去的是真金白銀,什麼地兒的刺繡,什麼地兒的珠子,用的那兒的綢緞,擱現在,叫文物,叫文化遺產。

當然,要不是跟盛爺爺一起聊戲,就鮑小琳那五代赤紅,三代要飯的無產家庭,哪見過這些東西啊。

這不有人敲門了,盛爺爺還在臺階上喝茶。

鮑小琳上是蟒,下是褶子,頭上還戴著一套點翠頭面,邁著貴妃醉酒的步伐,就去開門了。

這門一開,超生穿著花棉襖,揹著綠書包,抬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媽媽,這兒有個花大蟲!”

除了在舞臺上,誰在日常生活中見過這種打扮啊。

陳月牙也給嚇了一跳,心說,這怕是個瘋女人吧,咋穿成這樣?

當然,在她們母女的心目中,定意中,穿著五花大蟒服,戴著點翠鳳冠的鮑小琳,完全就是一個瘋婆子。

鑑於曾經盛媽媽就曾發過瘋,超生掂起腳尖,一臉戒備的進了門。

陳月牙也一身的戒備,生怕沾著鮑小琳的衣服的進門了。

“盛奶奶,你好呀,我是小超生!”超生看盛奶奶在廚房裡,高聲說。

盛奶奶也沒見過陳月牙,而且,這老太太跟兒媳婦之間是這樣,兒媳婦身體好了,她就走了,回自個兒家練太極拳,打八段錦,養生喝茶,好不在自在。

兒媳婦要出了什麼事兒,一秒到場,熬湯煎藥伺候兒媳婦。

人老了,可不就這樣兒嘛,保存實力,關鍵時刻發揮自己的作用,在家裡,那是座山雕式的鎮家之寶。

“這小丫頭,我看著眼熟……”老太太轉了一下腦瓜子,想起來了:“你是程阿姨那家子的親戚吧,這是你媽?”

在老太太這兒,陳月牙只是原來的保姆,鄧翠蓮的大姨程大花家的親戚。

當然,老太太並不知道陳月牙和蘇愛華合夥做生意的事兒,所以,也不知道陳月牙是為什麼事情而來的。

“蘇大姐呢,不在家嗎,我是來找她的。”陳月牙於是說。

盛奶奶深深吐了口氣,還沒說話,鮑小琳立刻說:“是為了商場的事兒來的吧,阿姨,那可真不巧,我師傅住院了呢。”

陳月牙才30歲,給個23歲的成年女人叫阿姨?

怎麼那麼難聽?

然後呢,超生就說:“嬸嬸,你的衣服好像一條花大蟲啊,真漂亮!”

鮑小琳這種人很可笑的,她叫陳月牙阿姨,她覺得很對,但是超生叫她嬸嬸,她就不高興了:“小朋友,我這衣服確實很漂亮,但是,你要叫我姐姐,可不能叫我阿姨呀。”

“可是我媽媽都生了四個崽崽啦,也比你年青,你肯定是我的嬸嬸呀。”這毫無防備的一句,把鮑小琳給刺的,差點沒昏死過去。

盛奶奶慧眼如炬,洞穿一切,雖然不認識陳月牙,但是知道兒媳婦準備跟人合夥做生意,並且離開北京,轉業到盛京的事兒。

一猜,就猜到陳月牙的身份了。

“那就是個妖精,丫頭,你進來,我跟你說個事兒。”盛奶奶頗為輕蔑的掃了鮑小琳一眼說。

陳月牙也覺得,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很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