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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雖然超生想像一條小狗一樣守著家門, 但怎奈她實在太困了,扛著鍋鏟坐在門口,不一會兒就流著口水,呼呼大睡了。

再醒來, 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媽媽不在, 但是大嬸劉玉娟和三嬸嬸鄧翠蓮,正坐在超生的身邊聊天兒。

“二哥真是能幹, 不悶不哼的, 就把咱的錢給找著了。”鄧翠蓮說。

劉玉娟則說:“咱們來, 幫忙幹點活兒就成了,別的事情少提少說, 沒人當咱們是啞巴, 你沒聽月牙說, 錢是找著了,還沒要來?”

鄧翠蓮則說:“那不我急錢用,倆孩子都要上學讀書,我哪像你們倆口子, 一個是村長,一個在治安隊, 一月倆人最少有十塊錢?”

“那你也不能張嘴要, 把嘴巴閉緊點兒。”劉玉娟悄聲說。

倆人湊一頭看著超生,鄧翠蓮由衷的說:“只能說二嫂命好,生了這麼個軟糯糯的粉糰子,咱媽去的時候, 把咱家的老宅子都留給了她,別人家生兒子才佔便宜,咱家倒好,生閨女佔便宜。反正我得再追個姑娘出來,你要不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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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她看地上的紙簍子裡扔著幾張超生尿完之後擦過小pp的衛生紙,就一張張撿了起來,小心的捋好,全裝兜裡了:“你看看城裡人的日子,這麼好的紙,他們居然拿來擦屁股,撿回去給娃們寫字去。”

“人用過的衛生紙,你撿它幹啥?”劉玉娟氣的翻著白眼說。

鄧翠蓮才蠻不在乎呢:“我窮嘛,我孃家兩個弟弟還沒娶上媳婦兒,我自己有倆兒子要養,丈夫又是個靠不住的,我省,我捨不得浪費,他們城裡人不要的東西,我就撿點兒咋啦?”

賀譯民還沒去上班兒呢,得跟陳月牙叮囑一下,讓她一會兒到鋼廠要錢的事兒,畢竟張盛偷的那七千塊錢,怨有頭債有主,就得去鋼廠要。

要錢這種事兒,男人去,總沒有女人帶著孩子去的管用,所以,他得叮囑陳月牙,到了鋼廠該找誰,又該怎麼要錢。

不過,在外面聽見鄧翠蓮的說話聲,賀譯民自己都有點害臊,自家這些窮親戚們窮的理直氣壯,又一副劉姥姥進城式的樣子,他怕妻子要笑話她們。

當初跟宋思思結婚後,頭一回大嫂來了一趟城裡,住了一夜,走了之後宋思思整整洗了三天,只差把家裡的牆皮子都給刮了,把賀譯民罵了個狗血噴頭,就因為大嫂睡過的床單有炕味,臭!

“大嫂,你不是想給鋼子和仝子要兩雙球鞋?我早都買好了,雷子和錚子一人也有一雙,來吧,我今天索性把鞋子全給你們。”陳月牙推開門進來,笑著說。

劉玉娟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說過,想給倆孩子要兩雙鞋子,沒想到陳月牙居然給四個男孩一人買了一雙?

“我就說嘛,二嫂人最好了!”鄧翠蓮喜孜孜的接過嶄新的白球鞋。

剛剛偷拿的衛生紙,把兜兜都給壯的鼓鼓的,鞋子都裝不進去了,她只能把鞋子拿在手裡。

劉玉娟接過鞋子,卻從兜裡掏了六塊錢出來:“你也不寬裕,給,這是我拿鞋子的錢。”

陳月牙謙讓了一會兒,劉玉娟直接把六塊錢裝到超生的兜兜裡了:“我們是農村人,但我們也是人,一樣在地裡刨東西,咋能賴妯娌的錢?”

超生也不謙讓,捏著六塊錢,揚頭衝著劉玉娟甜甜的笑了一下,表示謝謝!

鄧翠蓮頓時愣在哪兒:大嫂這啥意思,二嫂這鞋子不是送的,而是幫她們帶的?

雖然說把鞋子拿手裡了,但是你讓鄧翠蓮上哪兒找六塊錢去?

“媽那筆錢,咱們三家子肯定均分,畢竟那是媽的遺產,不過,錢暫時我還沒要回來,等我要回來之後咱們再分,你們看成不成?”陳月牙又說。

這有啥不成的?

鄧翠蓮看著劉玉娟塞到超生兜兜裡的那六塊錢,一想自己要不給錢,萬一陳月牙從她的兩千塊裡扣掉那六塊錢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從二嫂家出來的。

“超生,剛才大嬸嬸給你錢,你為啥不還給她,還自己裝起來了?”陳月牙送走了大嫂和鄧翠蓮,回頭問閨女。

超生吐了吐舌頭,笑的可賴皮了。

大嬸不是不窮,人家是有骨氣,三嬸嬸人其實不錯,但是真窮,也真沒骨氣,而且,她家最花錢的可不是賀雷和賀錚倆哥哥,而是三嬸嬸孃家的倆兄弟。

三嬸嬸孃家的倆兄弟,到現在也沒結婚,結婚於農村人來說是頭等大事。

雖然超生的大牙舅舅和板牙舅舅也沒結婚,但他們從來不喊不叫,三嬸鄧翠蓮的倆弟弟沒結婚,鄧翠蓮走到哪兒說到哪兒,曾經一度,還讓陳月牙在城裡給她倆弟弟介紹物件,至於她自己,連三叔的衣服褲子,全都悄悄送給她的孃家兄弟啦。

馬上就能分到兩千塊了,現在一戶人家有兩千塊,那可是筆鉅款,但是三嬸嬸那種藏在骨子裡的窮,可不是你照顧照顧她,或者她有錢就能改的。

因為窮是種病,那病可在三嬸嬸的骨子裡滲著呢。

“你啊,可是真是個小人精兒。”勾了勾閨女的鼻子,陳月牙說。

看妻子和倆妯娌那麼和諧,不吵架也不生分,賀譯民心裡感動,當然,嘴上不會說出來。

畢竟,大哥三弟,那是他的親人,他視他們就跟自己的血肉一樣,可他們跟陳月牙沒太大的關係,她應付他們,全是因為他這個丈夫的原因。

賀譯民叮囑完要錢的事,也笑眯眯的上班去了,帥斌炮幾個,昨天晚上忙的太晚,這會兒太陽曬屁股了,還在睡大覺呢。

嶄新的球鞋,陳月牙當然不止給大房和三房的孩子買了,給自家的幾個孩子也一人買了一雙。

超生抱著鞋子,就去逗幾個哥哥的癢癢。

“啥,新鞋子,還是球鞋?”賀斌睜開眼睛,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到超生抱著一雙嶄新的,他從來沒穿過的球鞋。

賀炮從床上跳下來,看媽媽又掏出一雙新球鞋來,揚起脖子扯開嗓子就嗷了一聲:“媽,我也有嗎?”

顯然,不止賀斌和賀炮有球鞋,就連超生也有一雙嶄新的小球鞋。

“媽,這雙鞋我會穿三年的。”賀帥把腳蹬進鞋子裡,這鞋子,跟自己原來那雙小的大拇指都露出來的鞋子可完全不一樣了。

據說,這傢伙是他們學校學習最好,長的最帥,收到情書最多的小帥哥,不愧名字裡帶著帥,走一步都比別人更帥。

賀斌和賀炮有了新鞋子,也有點兒邯鄲學步式的不會走路,在地上跳著八字。

現在,他倆有新線衣,新鞋子了,褲子雖然還是破的,但褲子也就藏個牛牛,新和舊有什麼關係,他們現在已經是衚衕裡最鮮亮的孩子,再也不土氣啦。

“媽媽今天帶著妹妹出去一趟,你們可不準爬垃圾山。”陳月牙說。

賀帥對於垃圾山那可是有癮的,怎麼可能不爬垃圾山呢?

“爬了垃圾山,你的鞋子髒了我可不幫你洗,小白鞋子很難洗的哦。”陳月牙說。

果然,賀帥望著嶄新的鞋子陷入了苦惱之中。

在自個兒失而復得的家裡裡裡外外轉了一大圈,賀帥一拍腦袋:“媽,你帶著妹出去吧,我們給咱們搞衛生。”

“你能管得住他倆?”陳月牙反問大兒子。

斌和炮是只要有時間就在對打,像兩條野狗一樣,撕都撕不開。

“能啊,半天我就能訓的服服帖帖。”賀帥望著兩個小野人似的弟弟,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說。

把兩根人參用手絹仔仔細細包好,再把超生往背上一綁,陳月牙出門了。

賀斌和賀炮總共挖來了兩根人參,本來她打算讓賀譯民吃一根的,但他堅決不肯吃,她只好去把倆根給一齊賣掉去。

然後再去鋼廠收自己那七千塊錢。

畢竟她這兒還沒拿到錢,大嫂和弟妹就因為那筆錢已經急的不行了。

現在的投機倒把是真不好幹,因為據說為了搞嚴打,還有很多治安隊的人在搞釣魚執法。

也就是說,你去賣東西,很可能買你東西的人就是個治安隊員,他要轉身把你一舉報,得,五十塊錢以下的拘留五天,五十塊錢以上,統統坐牢。

所以,要上街搞點投機倒把,那真跟作賊一樣。

拿著兩顆人參出了燕支衚衕,往鋼廠走的路上,就在河邊有一條黑市。

這個黑市上並沒有貨物,所有的人都是袖著兩隻手,慢悠悠的在路邊走來走去。

不過,只要你留心往河沿下面看,就能看到河沿邊上掛了很多的筐子,有些筐子裡裝的是紅薯,野蘑菇,還有些是人從山裡打來的兔子,野雞和鴿子。

“大妹子,有啥好東西拿出來咱們瞅瞅。”有人說。

陳月牙本來想停,但超生在她的背上搖頭,她也就不停了,繼續往前走。

再往前走幾步,又有一個臉上長著一隻大痦子的人問:“大妹子,有煙,有酒,還是有啥別的好東西要賣?”

陳月牙想賣掉那兩根人參,正想停下來,超生又搖頭了,得,看來小丫頭對這個人依舊不覺得順眼,那陳月牙就繼續往前走。

一直走出黑市好遠了,四周幾乎都沒有人了,超生突然搖了搖媽媽的脖子,陳月牙抬頭一看,有個臉色黑乎乎的男人,就站在河沿上,目不陰森森的,正在望著自己。

“閨女,那看著不像個買得起人參的人。”陳月牙說。

超生最著急的一點就是她不會說話,而且,她已經認出那個人來了,但是媽媽還沒有認出他來,她就有點兒著急。

陳月牙再往前走了兩步,那個黑黑瘦瘦的男人噓的一聲,就打了一聲口哨。

“是你,你不是火車站上丟了衣服的那個人?”陳月牙這下才認出這個男人來。

這男人好像不太舒服,輕輕咳了兩聲,兩隻眼睛陰森森的打量著陳月牙,緩緩的,伸了一隻手出來。

這人雖然臉上沒有寫著犯罪二字,但長的就跟個罪犯似的。

陳月牙看好多人看著自己,連忙往河邊走了幾步,才說:“你那一百件衣服我全賣出去了,當時你自己說過的,一件五毛錢,我現在給你五十塊,咱倆的賬可就兩清了。”

“一百件綿線衣,你還真賣出去了?”男人聲音有點沙啞,略帶吃驚。

陳月牙白了他一眼:“怎麼,在你看來我就那麼菜,幾件衣服都賣不出去?”

“那不現在的人都喜歡的確涼,我那可是純綿線衣,一般人不肯要。”男人又說。

“總之東西我賣出去了,你的錢給你,咱倆的賬兩清了。”陳月牙說。

她掏錢的時候,因為是拿小手絹兒包著,一下子就把人參給帶出來了,男人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你兜裡那怕不是人參吧?”

“是,但價格不好我可不出手。”陳月牙說。

她已經把人參拿出來了,當然也想賣掉換錢。

男人說:“這你放心,我在北京可是有老顧客的,要你這人參是真的,只要能賣出去,一根我給你100塊,但我要先拿貨,賣出去再給錢。”

要你想買一根人參回來,沒有兩三百塊是不可能的,但是要往出賣,差不多也就一百來塊錢。

陳月牙可記得這男人差點把超生拐走的事兒呢,而且,人參這東西可比幾件衣服貴多了,所以她在猶豫,要不要把人參給這個男人。

就在這時,超生搖了一下她的胳膊,那意思是:給吧。

雖然超生也覺得這個男人黑黑的,看起來又兇又狠,但她下意識覺得,這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個重承諾的人。

在黑市上的時候,超生就發現了,大清早的,福妞帶著何向陽,一直跟在她們屁股後面,一看那樣子,就像是要抓投機倒把的。

倆個弟弟回城了,生活壓力倍增,超生也不希望爸爸媽媽為了錢而愁。

但是,她也怕媽媽在賣人參的時候,被何向陽和福妞給舉報成投機倒把呀。

唉,她是想把人參給爸爸吃的,但爸爸媽媽更看重錢,超生又張不了嘴巴,勸不了,就只能力所能及,讓媽媽少損失一點了。

所以,把人參賣給這個叔叔,雖然冒險,但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相信這個叔叔當時不拐她,至少心就是正的。

“你叫啥名字,我還不認識呢。”給對方拿走了人參,陳月牙喊了一聲。

男人停了停,回頭說:“我叫付敞亮,但你最好別到處說我的名字,這對你們一家子都不好。”

陳月牙望著遠去的男人,回頭吻了吻超生的額頭:“閨女呀,這回媽可是全聽你的了,但願那個付敞亮可別賴賬。”

兩根人參,就這麼給還沒見著錢兒的,賣掉啦。

……

“你不是說陳月牙到黑市上是來賣人參的嗎?她咋穿過黑市,往鋼廠去了?”何向陽大清早連早飯都沒吃,跟著福妞一起出來逛了一早上,啥也沒抓著,氣急敗壞的。

福妞哭喪著臉在前面走著,自已也疑惑啊。

在她夢裡,分明陳月牙是把人參賣給了一個臉上長著大痦子的男人。

如果真的給抓了現形,雖然賺不到人參錢,但是,只要舉報到治安辦,就會有五十塊錢的獎勵,她還想拿那五十塊錢的獎勵,讓她媽程春花高興一下,然後把她也帶到鋼廠去住呢。

但第一次她的夢就沒靈,這次咋又不靈了呢?

給何向陽一腳踢在屁股上,福妞摸著自己的屁股,畢竟也才五歲的孩子,也是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倒黴孩子,就你事兒多,趕緊跟我回去掃公廁,少在這兒丟人獻眼的。”何向陽揪上福妞的耳朵說。

誰說三歲孩子就是小屁孩兒啦,黑心的小超生這不就把小福妞給打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