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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8

張虎莫名其妙的, 大好前途下給小舅子來了這麼一手鬧沒了,當然家裡又得爆發一場世界大戰,要不是程春花拉著福生福運和福妞要去跳河,估計婚就真的離了。

但是, 張虎心裡那個憋氣啊, 一生氣,搬鋼廠宿舍住去了。

而這一回, 程春花沒有心軟, 拿著拖把棍子, 結結實實的,把福生和福運倆給狠抽了一頓。

然後摟過福妞說:“一回失敗了不怕, 媽相信你肯定還能找到辦法讓咱們家富起來, 對不對?”

“嗯嗯!”福妞聞著媽媽身上那股在這狹窄的小屋子裡常年居住以後, 洗之不去的餿味,點頭說:“我一定能。”

福妞所知道的,能致富的先機可太多了,就比如她乾媽宋思思, 不是承包了望京市百貨商場的一層樓嗎?

當然,生意賠的一塌糊塗。但是, 市百貨大樓管招商的經理喬引娣就是宋思思的同學, 最後倆人一起合夥承包了整個百貨大樓當包租婆,錢賺的盆滿缽滿的。

不過,宋思思那個女人防備心極重,福妞當了那麼久的幹閨女, 一點便宜都沒佔到,現在已經對她失望了。

她還得,繼續找致富的良機啊!

……

相比於宋思思的生意大業,陳月牙的服裝廠,當然只能在縣城裡小打小鬧。

服裝廠可是區政府的龍頭企業,衣服一做出來,首先秦嬸嬸就覺得這衣服不錯,秦三多一看,也覺得完全可以,畢竟報紙上的女同志也是這麼穿的,他覺得這不僅僅是生意,這簡直是在給區政府長臉。

咋辦,上區政府找區長,讓區長親自去百貨大樓,一定要讓這服裝賣出去啊。

為了帶動區經濟的發展,秦三多把小收音機一關,蒲扇一扔,穿了十年,補了八次的大白線衣一褪,也給自己換了一件陳月牙做的白襯衣,人模人樣的哼著《沙家浜》,跟她一起跑生意去了。

走之前還說:“那線衣不能丟,節約光榮,浪費可恥,一定給我留著。”

秦嬸嬸翻著白眼,把那大白線衣洗乾淨往衚衕裡一掛。

得,大概上面的油氣實在太重了,居然讓幾條狗給叨走,咬著撕了。

秦嬸嬸真高興。

超生按理三歲就該上託兒所的,但是現在她已經快五歲了,區小學突然來了通知,讓超生去小學面試,直接上學前班。

今天陳月牙不在,正好劉玉娟收完了黃桃回來做罐頭,聽說超生要面試上學,趕忙給自己洗涮了一把,就帶著超生去了小學。

學校少,學生多,尤其是上學前班的,有好些都六七歲了才拿到名額,個個兒都比超生大,站在其中,超生簡直就是一個小嬰兒。

劉玉娟打聽了一下,現在面試條件可苛刻著呢,除了父母的社會關系,孩子也得表現好,口齒不清,表達能力差,或者內向一點的,一律被視為發育遲緩,得回家蹲一年,明年再來上。

本著早唸書早好的老觀念,也是父母忙,沒時間照顧孩子,大家肯定都想把孩子送到學校,為了爭一個上學的名額,跟打仗一樣。

小丫頭給大嬸嬸押著,小雞進籠一樣,押到了一群小朋友的中間。

面試的辦公室門是關著的,出來一個,再進一個,孩子們進去的時候都提心吊膽,好幾個出來的時候也哭哭啼啼。

外面的孩子,家長們,全擠的轟轟嚷嚷的,劉玉娟緊緊抓著超生的手,正在跟旁邊的家長聊天,打聽情況。

面視過了的,孩子咋樣不說,家長首先驕傲的小尾巴都要翹起來,就彷彿清華北大已經預定好了一樣。

沒面視過的,自己給嚇壞了不說,家長還得拍兩巴掌罵一頓,嫌太笨,嫌不爭氣,這是什麼人間疾苦啊?

超生這兒看看,那兒看看,好些小朋友都是八條衚衕裡的,她都認識。

當然,今天個個兒都跟大人似的,一個都不跟一個說話。

突然,超生看到一個小男孩很不高興的嘟著嘴巴,這男孩超生覺得他挺熟悉的,於是多看了幾眼。

他的媽媽看起來有點胖,矮矮的,但是讓人覺得,說不出來的親和。

“乖,媽媽必須盯著望京的服裝商場,沒時間照顧你,你必須在老家上學,要不然媽媽拿你怎麼辦呢,外公和外婆都會特別疼愛你的呀?”男孩的媽媽說。

“不要,不想。”小家夥嘟著嘴說:“而且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在這兒上學。”

“你先上一年一年級,等服裝商場開業了,媽媽就把你轉到市裡去,好不好。”他媽媽說。

“爸爸總是不在家,你總是騙我。”小男孩從鼻子裡往外吐了口氣說。

“小金魚,你怎麼會在這兒?”超生立刻就走過去了,笑著說。

這男孩叫張津瑜,還曾經跟超生搶過畫眉鳥呢,所以超生認識他。

張津瑜還跟原來一樣,估計胃口不大好,瘦瘦的,皮膚臘黃黃的,看起來脾氣也不太好,盯著超生看了會兒,也認出她來了:“小超生,我的鳥兒呢,還活著嗎?”

看吧,他到現在都覺得那鳥兒是屬於他的。

“麻雀已經悄悄飛走啦,不過畫眉活的好著呢,歡迎你去我們家看喲,我有個動物園,我可以免費讓你參觀。”超生自作主,把門票免了。

張津瑜沒來得及回答,就給叫進一年級的辦公室,進去面試去了,而超生呢,則進了學前班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超生頓時咦的一聲,呵,她又碰見熟人啦。

坐在桌子後面的漂亮姐姐,看起來特別眼熟。

“漂亮姐姐,你好!”超生立刻說。

“這小丫頭嘴巴真甜,但你現在得叫我蘇老師,不能再叫漂亮姐姐啦。”

這個漂亮姐姐,正是考廣播電視大學沒考上的蘇煜。

沒考上大學之後,她給分配到街道小學的學前班來當老師了。

一看超生,蘇煜頓時笑了:這小丫頭她認識,就是名字吧,原來她記得叫超生,但看檔案上寫的是賀笙笙。

“你好呀賀笙笙同學,面視結束啦,你回去等著,九月份開學就可以來上學啦。”蘇煜笑著說。

第一,超生一直以為自己姓陳,可從來沒想過她會姓賀,她想跟媽媽一個姓,也一直覺得自己應該叫陳超生。第二,她準備了好多才能,怎麼都沒用上,就可以上學啦?

她還準備要給老師唱個《紅燈記》呢,李鐵梅的那段唱腔,在收音機裡超生學的可熟了呢。

當然,要面試的孩子太多,老師已經開始喊一下,超生也就從裡面出來了。

超生自己覺得沒啥,但是她出來之後,劉玉娟拿到允許上學通知,卻給驚呆了。

“咱們超生可真能幹,好多六歲的孩子都擠不上學前班,你到底表演了啥,老師就把你給收啦?”

有好幾個家長也圍了過來,摟著自家孩子說:“超生,老師問你啥了,你咋答的?”

“啥也沒問啊,老師讓我來上學就好啦!”超生脆嘣嘣的說。

其中一個家長給另一個努了努嘴說:“她爸在咱們縣公安局,估計老師也看人下菜碟兒吧。”

“估計是,要不然這麼小的孩子咋能面視上?”幾個家長異口同聲說。

劉玉娟把超生抱了起來,撇著嘴說:“一幫紅眼病!”

不生氣,心裡還賊驕傲,哼!

超生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那麼走運,總之,她來面視了,而且面視上了,回家的時候大嬸嬸一路見人就吹牛,說超生是因為太聰明,所以才能這麼小就面試上的。

從學校回到家,超生在街坊鄰居們的印象中已經變成神童了。

就是後來沒碰到張津瑜,超生有點遺憾,不知道小金魚有沒有面試成功,能不能和她一起上學。

再說陳月牙,本來能把服裝賣到百貨大樓,她其實就很高興了。

但是百貨大樓的蘇科長一看她的服裝,畢竟人家有眼光,直接吐了倆字兒出來:“時髦,這就叫時髦。”

所以他一拍腦瓜子說:“不能光在咱們縣百貨大樓賣,市百貨大樓也有服裝,最近正在搞承包,我帶你們去,咱們去碰碰運氣吧,不行承包個攤位?”

陳月牙早聽胡嬸嬸說過,市百貨大樓先給服裝那一層改制,搞私人承包,不過承包人是宋思思,她其實不想湊這個熱鬧。

但是王區長和秦三多不行,這倆人一個夾著小皮包,一個梳著大風頭,為了區經濟的發展嘛,啥路子都想跑,啥活兒都想幹。

於是,給這倆人帶著,陳月牙拿著衣服樣品,就又跑到望京去了。

而他們去了之後,接待他們的女同志名字叫喬引娣,也正是宋思思的女同學。

喬引娣和宋思思是私下達成協議的,攤位由宋思思出面承包,但是,進衣服的錢是喬引娣和宋思思倆一起出,賣出來利潤,也由倆人對半分紅。

在這種情況下,要還有別的廠子想來租百貨大樓的攤位,喬引娣當然就會把她們全給推掉,畢竟現在百貨大樓的生意那麼好,你就掛幾片爛抹布,都有人哭爹喊娘的搶,這麼好賺的錢,誰願意讓給外人?

不過,喬引娣要好好說話,蘇鵬倒不會生氣,但是她只是抓起衣服來看了一看,就摔一邊了:“同志,不是我說,你們這衣服樣子醜,質量差,線頭子太多,版形也歪歪扭扭,一街道小作坊,縣城裡賣賣就完了,想承包我們市百貨大樓的檔口,別想啦。”

秦三多和王區長也不懂得如何推銷衣服,更何況男人沒啥審美,聽喬引娣這麼說,當然就覺得是陳月牙的衣服做的不夠好。

還在那兒直點頭:“經理同志,您儘管提問題,提出來咱們改,改好了再來承包你們的攤位。”

但蘇鵬在百貨大樓幹了幾十年,他不可能沒有眼光啊。

所以他說:“小喬同志,你再看看,這服裝真不錯,就北京,現在流行的不也是這些衣服?”

“老蘇同志,你也太看得起你們的小作坊了,北京來的衣服會這麼粗糙,線頭這麼多,樣子也這麼醜?”喬引娣把衣服拍在桌子上,板上釘釘的說。

……

從市百貨大樓出來,早晨還雄心勃勃,想要讓街道的小作坊走向望京,甚至走向北京,走向全國的秦三多和王區長,都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腦袋都耷拉下去了。

蘇鵬也有點垂頭喪氣,但不是因為陳月牙的衣服不好,而是他敏銳的意識到,同樣是在百貨大樓裡幹,但喬引娣和他的初心完全不一樣。

他還是老一派人的胸懷,身為百貨大樓人,為百姓服務,為人民把關。

但喬引娣睜著眼睛說瞎話,而且他轉了一圈,發現市百貨大樓裡有很多質量不過關的產品,他就覺得,喬引娣那個年青同志不行。

陳月牙的心態倒是放的很平,把野心放一邊,目前,就先看看在縣城裡自己的服裝到底能做的咋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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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回到家,剛進門,陳月牙就聽見閨女在說:“小兔嘰,為什麼我會叫笙笙呢,不好聽呀?”

兔子怎麼可能回答她這種話?

倒是一直在寫作業的賀帥抬頭說:“笙是一種樂器,吹起來像鳥叫一樣,這名字愚意很好。”

賀炮說:“我覺得應該叫花生,花生才好聽,還好吃。”

賀斌卻說:“要不就叫人參吧,也能吃。”

當然,超生並沒有糾結自己這個名字太久,因為過了一會兒,爸爸的腳踏車上馱著一臺電視機,在衚衕裡所有孩子的簇擁下,歡呼下進衚衕了。

衚衕裡第一臺電視機裡的音樂聲,就從超生家的房頂上冉冉升起了。

現在是七月,轉眼就到了九月份,孩子們再度開學,超生光榮的進入學前班啦。

早晨天還沒亮,罐頭廠裡,賀親民兄弟正在做出罐頭。

做衣服的女同志們,則被安置在一個小房間裡。

縫紉機咯噔咯噔沒停過,幾臺縫紉機都給磨的明光蹭亮的,布片子拿起來,放縫紉機上一放,刷的一道走過去,再刷的一道走過,一件衣服就出來了。

衣服一做出來,滾燙的鐵皮韻鬥刷刷一燙,疊整齊放到編織袋裡頭,百貨大樓的採購立刻就拎著袋子走了。

市百貨大樓的經理喬引娣眼睛瘸了,蘇鵬的眼睛沒瘸,陳月牙的罐頭和服裝,是百貨大樓裡最暢銷的東西。

“媽媽,我不想叫賀笙笙,我還要叫超生。”超生打著哈欠,伸著兩隻小手手,茫然的說。

為了上學,陳月牙給超生做了一件領子圓圓的小外套,也是蝙蝠衫,丹寧布的褲子上還繡著綠色的小草,再扎倆小啾啾,小丫頭給打扮的翠生生的。

一個夏天家裡伙食好,小丫頭兩隻小面頰都吃的圓乎乎的,穿上衣服,就不像原來那樣腦袋大,身子細了,兩隻眼睛又大又圓,佔了半張臉。

皮膚白白嫩嫩的,頭髮一紮起來,用鄧翠蓮的話說,簡直就跟個年畫上的年畫娃娃一樣。

“不想叫,咱就把你的大名改成超生,先去上學吧,試一試,萬一你將來喜歡這個名字呢?”陳月牙笑著說。

“好吧。”超生無奈的答應下來了。

有幾個哥哥跟著,媽媽當然不會送超生,但是,睡慣了懶覺的超生走的慢,哥哥們走的快,不一會兒她就給落在後頭了。

最近一直有個傳說,據說改革開放以後,要實行計劃生育,而計劃生育,就是用毒針打死所有的小朋友們。

因為這個,好些老太太帶的孩子們連疫苗都不敢接種了。

就衛生站的糖丸,原來超生頂愛吃的東西,現在大家都謠傳它是毒/丸,好些人都不敢吃呢。

正好這時,大街上過來一輛軍用吉普,也不知道哪來的,就有個孩子嚷嚷了起來:“那肯定是抓孩子去打毒針的,大家趕緊跑啊。”

別人都跑了,超生揹著小書包,小水壺也跑的叮嚀咣啷的,在路口不小心碰到一個路坎,哐啷一聲就摔倒啦。

慘啦,超生本身就是個小超生戶兒,大概要被拉去打毒針啦。

而且就在這時,那輛吉普車停了下來,從上面下來個十一二歲的大男孩兒,跳過來就把超生給抱了起來:“怎麼啦,小妹妹,你是不是磕到哪兒了?”

因為這個哥哥穿著白襯衣,很像醫院裡的醫生,超生以為他就是來給小孩子打毒針的人,摸了摸自己瘦巴巴的小手腕,把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腕兒伸出來了:“哥哥,要打毒針就輕一點打呀,我怕疼!”

說著,吧噠吧噠,兩滴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眼睛一閉,超生覺得,自己這個小超生戶兒,肯定要被哥哥用毒針給打死啦。

而正好這時,福妞因為要上學而經過,一看到這個帥帥的大男孩,頓時愣住了。

他,在福妞的夢裡,是超生的丈夫。

他的名字叫盛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