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白在睡夢中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給纏起來了,她掙扎著睜開眼,低頭一看——竟然是她那被稱為情絲的蠱蟲。情絲像一棵樹一樣,抽出的枝條在她的身上纏繞捆綁,而情絲的根,居然深深地埋進了她的心裡。嫿白哭著大喊了一聲就想要掙脫開情絲的束縛,結果情絲在她身上纏繞的更緊了,然後心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那情絲居然又往她心口裡深埋了幾寸。嫿白親眼看著,情絲的根像吸血的水蛭一樣,隨著她的心跳而一鼓一鼓地吸著她的血,情絲也從埋在她心口的根部開始,一點一點由白色變為血紅色!
“不——”
嫿白大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驚恐的看著周圍平靜的一切,貌似,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她顫抖著手掀開衣襟,咬緊牙關看向銅鏡裡自己的心口!那情絲,居然真的變成了血紅色,甚至,她看到了情絲隨著她的心跳而蠕動了一下!
“嘔!”
嫿白忍不住衝出門外,嘔吐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那個如跗骨之蛆的情絲啃食殆盡了,她已經沒有心了!沒有心!她真的不相信門主所說的,情絲只是一隻單純的蠱蟲,她在萬蠱門裡,從未見過這麼恐怖的蠱蟲,吸食人血,啃食骨肉,她始終都覺得,這個情絲就是一個吃人的妖怪!甚至嫿白開始覺得,自己和情絲蠱簽訂的共生契約,可能已經賣了自己的靈魂和血肉,她可能,已經不是個人了!
嫿白很害怕,她總覺得門主在說謊,情絲就是個怪物,根本不是什麼蠱蟲。日漸猜忌中,她開始覺得,萬蠱門裡沒一個好人,她覺得,萬蠱門裡所有人的微笑,背後都帶著血淋淋的刀子,她覺得萬蠱門每一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可怕,彷彿下一秒就會過來啃食她的血肉!有次門主來看她,她剛一看見門主的笑,突然就衝出門吐了!她覺得,門主的笑和那些人的笑,都一樣的笑裡藏刀,讓她噁心!門主見她身體不適,沒多說什麼,叫她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於是,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後,趁著一個夜色,嫿白逃了!
嫿白逃到了山下的一個小河邊,就著月光看向水裡自己那張慘白的臉,她扯開了衣襟,狠狠地盯著盤踞在心口的情絲,然後她伸出了手!
抓住情絲的那一刻,嫿白有一種攥住了自己的心的窒息感,那種感覺很壓抑,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但,她心底對情絲的恨意和恐懼更甚,於是她忍著不適,用力往外拽著情絲!
突然用力的那一瞬間,嫿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彷彿被一隻手抓住了心往外扯一樣的痛!
最終,嫿白還是放棄了,那種痛,她真的承受不來,真的太痛苦了,她做不到自殘!心口一片血淋淋的,那情絲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尋常,抽出一根紅色的長線,彷彿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一樣,不解地在她面前晃著頭!
“怪物!”
嫿白一巴掌拍飛了那根情絲,然後,她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共生契約,貌似是蠱師和蠱蟲同生共死。既然她做不到抽離情絲,既然她已經不是個人,那麼,不如……同歸於盡吧!
嫿白縱身一躍,跳進了小河。
嫿白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一片蒼茫的白,她以為,自己已經下到了地府。
所以,入目看到一個白衣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時候,嫿白直接開口問道,“你是鬼差麼?我這是死了吧!那我什麼時候去投胎啊?”
那少年“嘖”了一聲後回過頭來看她,滿臉嫌棄,“你腦子被水泡了吧!還沒死呢,哪來的鬼差?”
那白衣少年竟然是夏冢,怪不得剛才嫿白覺得有些眼熟呢!不過此時的夏冢,也著實有些陌生, 那身白衣纖塵不染,發頂的束冠戴的一絲不苟的,一看就是個富家子弟,可誰家的子弟會跑到萬蠱門去做廚子的學徒啊!
“看什麼看!”
夏冢沒好氣地甩給她一個白眼。這白眼翻的無比熟悉,嫿白突然覺得,這個少年一定就是夏冢。
“你怎麼……”嫿白翻身下床,正欲走到夏冢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卻見他眼裡突然閃過一絲警惕,甚至連手都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嫿白臉色一沉,再次見到夏冢的喜悅頓時從心底消失的了無痕跡。是啊,她可是,一個怪物呢!
“我說你怎麼老往水裡掉,你就那麼喜歡游泳麼!還每次都叫我撞見了,你可真是笨!”夏冢一邊倒了一杯水走過來遞給嫿白,一邊說道。
嫿白看出了少年的故作鎮定,她知道,他還在怕自己,倒水,不過是他發覺了自己的疏離被她發現了有些慚愧,也許是想要挽回一些什麼吧!
嫿白笑著接過那杯水,她看到,夏冢的捏在杯子上的手指,往後縮了一下,甚至由於緊張,指骨捏的有些發白!
嫿白假裝什麼都沒發現喝了一口那杯水,繼續笑著。
“那天廚房的燈,你是給我留的吧!”
夏冢有些彆扭地別過頭去,慢慢坐了回去,“才不是呢!我明明就是忘了熄!”
嫿白嗤的一聲笑了,然後極為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夏冢沒聽清,就問了一句,“什麼?”
嫿白一口飲盡杯子裡的水,笑著回他,“我說,下次再在水裡看見我,不必救了!”
夏冢瞬間瞪大了雙眼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怪物啊?”嫿白笑的那麼燦爛,說出的話,卻如同針一般刺在心口!她親口承認了自己是個怪物,還是在他夏冢的面前!夏冢,是唯一讓她感受過溫暖的人!
夏冢眼底閃過一絲愧疚,“雖然我師兄說過萬蠱門的人都是怪物,可是我覺得,你不是!”
嫿白依舊肆意地笑著,她,根本不信他說的話啊!嫿白伸出一隻手,慢慢靠近了少年,少年下意識的反應很強烈,他幾乎是跳起來後退了三步遠。
可當他看到嫿白的手停在半空中的時候,他眸裡的恐慌轉變成了無盡的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
“呵呵!不怪你。我本來,就是個怪物!”
嫿白笑著從夏冢身邊經過,直至慢慢走遠,最後消失不見。
夏冢怔在原地,嫿白路過他身邊時,帶著笑意的一句話還一遍遍響徹在他耳邊,“不要救我!我已經墮落成魔了!”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著,夏冢望著嫿白消失的方向小聲呢喃著,“我怕你,不是因為你想的那樣啊……”
嫿白在林子裡,隨便找了一棵樹,把裙子扯成幾塊布條,系在一起,看長度差不多了,就拴在樹上準備好要上吊了。
“唉,人固有一死,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我覺得這一世沒過好,就死一次投個胎回爐重造一下吧!”
嫿白說完了臨終遺言,仰起頭正準備把布條掛在脖子上,突然就被一個白影給撞了,白影的力氣大的要命,撞進她懷裡帶著她就飛了出去!嫿白內心簡直要吐血了,怎麼死一下就這麼難的麼,讓她安安靜靜自個殺不行麼?
結果她低頭一看,更想吐血了,那白影不是別人,正是她前不久剛見過的夏冢。
“我說你怎麼回事,我不都告訴你不用救了麼,你讓我死一下不行麼?你幹嘛非得纏著我啊,我說你……唔!”
“噓!”
夏冢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攬著她的腰,帶她跳到了樹上蹲在葉子後面躲好。
這時,嫿白才看到他身上的一大片血跡,捂著她嘴的那只手上,也透著一股血腥味。
嫿白的腰還被夏冢攬著,她突然就想掙開,結果剛一動,就被夏冢用更大的力氣死死抱住了。夏冢的頭在她的耳側,一說話,甚至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氣體噴在她臉上。
“來了!”
嫿白被動地只能朝前方看,結果看到了一隻巨大的樹妖,它的樹幹從中間裂了一道口子,枝條不斷伸出去捲起一些人和動物什麼的,抓起來就往中間裂開的口子裡送,然後那口子居然像一張嘴一樣咀嚼了幾下就把東西吃進了肚子裡。樹妖中間的口子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就好像一個女子抹了濃豔的唇紅。
嫿白被那巨大的樹妖吃人的動作嚇了一跳,不小心挪動了一下腳,結果就被樹妖發現了。等嫿白反應過來的時候,樹妖的枝條都已經抽到她面前了,只差一步就打到她臉上了。幸好她身後還有夏冢,夏冢環著她的腰一個躍步就跳到了地面上,把她放在一棵樹後面叫她不要亂跑,然後抽出腰間的佩劍就迎著樹妖的正面飛奔了過去。
夏冢身上有傷,打的有些吃力,到了後期,基本上每走一步,腳下都是一片血紅的血跡。躲在後面的嫿白紅了眼睛,可她什麼也幫不上,什麼也做不到,她真是萬蠱門有史以來最沒用的蠱師了!
“蠱師!對,我還有情絲!”
嫿白突然想起來門主說過的,情絲可是最強的幾種蠱蟲之一,雖然她一直不相信,可是眼下的情況,她若是不做點什麼,夏冢出了事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剛這麼想著,嫿白就看到那樹妖的一根樹枝刺穿了夏冢的腰腹,然後她看到,夏冢極為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她,說了一句,“快跑!”
那一瞬間,嫿白的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流。她真的真的好絕望啊,其實她現在真的沒那麼想死了,就是在遇到夏冢之後。雖然那個少年經常對她流露出疏離的樣子,可她真的就對那種能陪在少年身邊的感覺深深著迷。她甚至,在少年被自己嚇到的時候,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除了心酸,還有了那麼一絲心動……
所以,自己死不死都沒關係啊,還能有一個白衣少年,願意為了她留燈,會在她受傷的時候扔給她紗布,還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拼了命地告訴她快跑……所以啊,要是那個少年死了的話,她就真的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其實她本來就一無所有,可當她觸碰過那個少年的溫暖,就不遠想再觸及寒冷了呀!所以,她開始奢求那個少年所帶給她的溫暖,所以,夏冢一定不能死!
“夏冢!你給我好好活著!我命令你,不準死!否則,我這個怪物,就算你死成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嫿白大聲喊著,一直盤踞在心上的情絲也動了起來,那一根根紅色的絲線,一部分織成了一道網,護著嫿白和夏冢虛弱的身體,而另一部分,則如同一道道利刃一般,把樹妖的身體切的七零八落!
夏冢都敵不過的樹妖,就這麼在一息間被嫿白的情絲給大卸八塊了。
嫿白顫抖的手撫向了夏冢慘白的臉,哭的像個淚人一樣。
結果,夏冢拼盡了全力開啟了嫿白的手,冷冷地說了一句,“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