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句話,夏冢也被自己的反應給嚇到了,看她的眼神,也變得躲躲閃閃,但依舊不肯和她有任何觸碰,一個人艱難地向後面慢慢蹭去,最後靠著一棵樹躺了下來。
嫿白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地掛著。怎麼突然又想死了呢,這個夏冢就算厭惡她這個怪物也不用反應這麼大的吧?明明剛才還攬著自己的腰捂著自己的嘴,真是的,摸都摸過了,還說變臉就變臉,絕情的人!見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嫿白輕咳了一聲,別過頭去看向別處,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你怎麼惹上這個怪……妖怪的?”本想說怪物的嫿白,突然想到了自己,然後,她不想跟那個醜陋的樹妖混為一談,於是就換了個稱謂。
空氣中靜靜地吹著一陣風,聽到了風聲的嫿白突然覺得有些太過於安靜了。而且,夏冢這小子怎麼回事,已經厭惡到連話都不願意講了麼?嫿白生氣地回過頭去看他,才發現他已經暈過去了,一張臉慘白慘白的,要不是摸著他還有溫度的臉和頸部微弱的脈動,嫿白差點以為他掛了。一想到剛才還在生氣,嫿白有些自責地在心裡默默跪地求原諒,她真不是故意沒發現他暈倒的……
夏冢這小子,看上去細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實際上重的要命,嫿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一個山洞裡。要把他拖到鎮子上去看大夫嫿白是做不到了,她又不敢把他一個人留下,她怕她前腳剛走,後腳就再來一個什麼妖魔鬼怪把他給吃了。再說,就是被他的血腥味吸引來一隻普通的狼,估計他也得掛。於是,嫿白只好留下來照顧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由於害怕他睡著睡著就突然過去了,她還時時刻刻把手放到他鼻息間探查他的呼吸。
嫿白什麼都做不到,除了給他擦擦汗,生個火,喂點水,以及粗略地包紮一下傷口,別的她什麼都幫不了他。她雖然時不時地在探查著他的呼吸,可是,即便她發現他下一秒就停止了呼吸,她又能做什麼呢?情絲對敵還有點用,可救人什麼的,她真的真的是毫無辦法了呀!
“夏冢,你,你不要死……好不好。如果你煩我,你醒來我就走好不好,你醒來啊!”
嫿白很沒有骨氣地哭了,她真的不希望他死啊!他給了她生的希望,可如果他死了,那她哪還有什麼希望而言啊!
“你不能死,你不能……”
嫿白哭的累了,不知不覺就趴在他的一隻袖子上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走了。
但是也意味著,他活下來了。
“果然,還是討厭我的麼?呵呵,也是啊,我是個怪物麼,一個,連自己都噁心的怪物啊!哈哈哈哈哈哈……”
嫿白突然就想大笑一場,笑吧笑吧,再不笑,就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臥槽!”
嫿白沒想到這山洞門口還有別人,一個一早來砍柴的樵夫,被她魔性的笑聲給嚇了一跳,手裡的斧子都拿不穩給扔到地上了。
“你是人是鬼啊?”
嫿白看著他說,“我是個怪物。”
樵夫低頭看了一眼她在地上的影子,罵了一句神經病後拾起斧子背起柴不快地走開了。
嫿白看著樵夫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大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白衣少年從這裡出去啊?”
樵夫頭也沒回地說道,“還白衣少年呢,你做夢呢吧!”
然後樵夫又小聲地說了一句神經病,加快步伐離開了這裡。
嫿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一個人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就又走到了小河邊。
“果然是命運地指引麼?唉,算了,死就死吧,早就該死了。”
說著,就一步一步地往河裡走。
突然,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咳嗽。
“喂,你那麼喜歡水的麼?難怪腦子裡也進了水!”
聽到他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嫿白突然就哭了出來,“你怎麼就那麼愛管閒事,都說了讓你不要救我了,我就願意死怎麼了!讓我這樣一個人人都討厭的怪物去死,怎麼了?”
“我沒有討厭你,你也不是怪物!”
“什麼?”嫿白含著淚轉過頭,看向站在岸邊的夏冢。
“我只是,不喜歡你身上的紅線。”
“紅線?”
“嗯。”夏冢不想碰到她,於是就撿了一根枯樹枝,把另一頭遞給了嫿白,想要拉她上岸。
嫿白嫌棄地推開了樹枝,自己一個人爬上了案。腳剛落地,就被夏冢扔過來的一件白衣披在了身上。
“我之所以,不想碰你,也是因為你身上的紅線。”
夏冢點燃了一堆柴,坐在旁邊烤著火,臉上,被火光照的一片紅彤彤的,眼睛裡也彷彿帶了火光,一閃一閃的。嫿白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就著了迷。
夏冢突然看過來,對上了她的目光,嫿白感覺自己被他眼睛裡的火光烤了一下,臉上一片火辣辣的,有些不知所措地低著頭。
而夏冢,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根本不是什麼廚子的學徒,我是雲祁山上的妖師,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妖師。我母親,曾是雲祁家最出色的一名妖師。但是,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那個人,就是我的父親。”
夏冢拾了一根柴扔進了火裡,火焰燒的跳了起來,噼裡啪啦地響著,夏冢低沉的聲音,伴著木柴燃燒的聲音,慢慢地傳進了嫿白的耳朵裡。
“我的父親,是一隻妖。一隻會各種花言巧語和各種騙人手段奸詐狡猾的狐妖。他利用我母親對他的愛,偷走了雲祁山祠堂裡的治妖大典,帶著眾妖來雲祁山上鬧事,甚至當著我母親的面打傷了的我的祖父……他真的很過分,他從來沒有愛過我的母親,甚至連一句情話都沒有說過,而我母親,就那麼死心塌地地愛著他!直到他讓我母親當著他新情人的面跪在地上,親口罵自己不要臉的時候,我的母親心中,都還慘存著對他的愛。”
夏冢眼中帶了水汽,更襯得他的眸光晶晶亮亮的,好似真的燒了一團火一樣。
“我之所以叫夏冢,是因為在那個夏天,我的母親,親手殺死了他,並把他的身體入冢。我母親一直忍耐著,之所以會殺了他,是因為我,我的父親竟然想要把剛出生的我餵食別的狐狸給他生的小崽子們。我的母親可以容忍他對她的百般羞辱,可對我,她忍不了了。終於,她殺了他,葬了他。而我,叫夏冢!”
嫿白從不知道少年有著這樣的過往,光是聽起來就很心疼。
夏冢的目光突然聚在了她身上,“身為妖師和妖的混血,我天生就有一種能力,那就是,我能看到所有人的紅線。你知道紅線是什麼吧,是月老用來連線兩個人之間的一種姻緣線!我看到我的父親,他身上有幾百條紅線,所以,他不會愛我母親的,不會的。他只會愛更多的人。”夏冢移開目光後,便有些低落地垂下了頭,火光一跳一跳的,把他身後的影子拉的老長。
說起紅線,嫿白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情絲,該不會夏冢就是因為這個而討厭自己的吧?那自己可真是太冤枉了,她正要開口解釋,就被夏冢搶先一步開口了。
“我去萬蠱門,本來是去暗中探查一下情況的,雲祁山有個師弟在你們萬蠱門的那片山上失蹤不見了,師兄說萬蠱門的人都是一群怪物,說不定會用活人餵養蠱蟲,於是就派我去看看,看我那個師弟是不是被抓去喂蠱蟲了。結果,我就看到了你,看到了你身上和我父親當年一樣的滿身紅線。”
說著,夏冢紅著眼睛抬起了頭,“我看到你的那些紅線中,其中的一條,另一端拴在了我身上,所以,我厭惡你,討厭你,不想碰到你的任何地方,所以,你懂了麼?離我遠點!”
嫿白正欲開口替自己辯解,夏冢突然又搶先開了口,“還有,我在萬蠱門的那段日子裡,已經查清楚了,你們那些蠱師不過是和蠱蟲簽訂了什麼契約看起來比較嚇人罷了,你們又不吃人,所以你們不是怪物,你,也不是怪物,所以,不要再去自殺了!我可懶得救你了!”
嫿白一下子就來了脾氣,“呦呵,我說讓你救了?我求著你讓你救了?你自己願意救怪我了?”
夏冢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成!您願意死就死,我下次權當沒看見,絕對絕對不會救你!呵!”說完還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然後粗魯地從嫿白身上拿回來衣服,轉身欲走。
嫿白在一旁涼嗖嗖地說道,“你不是煩我麼,那衣服我穿過了,你還要回去?”
“衣服是自己的,就算沾了屎,也不是屎的衣服,再噁心也是自己的,洗洗總還是能穿的!”
“你說誰是屎呢?死臭不要臉的!”嫿白氣的差點沒忍住一巴掌呼他臉上。
“哪個最臭哪個就是屎咯!”說著,夏冢還跟抖灰一樣十分嫌棄地抖了抖那件嫿白穿過的衣服,然後瀟灑地把那件衣服以一個極為嫌棄地姿勢掛在胳膊上,慢慢地走了。
嫿白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卻沒想到他突然回了頭。嫿白尷尬地愣在原地,然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說我身上的紅線,另一頭系在你身上?真的麼?”
夏冢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別傻了,我不會喜歡你的。”
“那如果我說我只有一條紅線,你看到的其他紅線,是我的蠱蟲情絲呢?”
“什麼?”
嫿白咧著嘴燦爛地笑著,“我說,我只有一條紅線,只拴住你一個人。我喜歡你,你會喜歡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