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一件精妙的算計。
穿著白襯衣,黑色仔褲,乾淨得一塵不染的俊朗少年,溫柔地蹲下身子,以那樣疼惜眼神看她。
“別怕,有我。”
外套落在身上,林芝蜷在廁所角落哭得渾身顫抖,鼻涕眼淚混在一團,羞愧得幾乎想死。
那一刻的林芝,在付遠澤的面前,卑微得有如塵埃。
他帶她去自己租住的房子裡清洗身體,去外面買來新衣服給她換,又哄著她回家。
“回去也別對父母提,平白讓他們擔心。事情鬧大了對你也不好,就讓它過去吧。”
他撫著她的發頂,語氣溫柔。
這件事就真的這樣過去了。
雖然每每午夜夢迴,林芝都會被惡夢驚醒,但就如付遠澤說的一樣,傷痛總能平復的,更何況有他在。
作為臨近高考才轉來的學生,付遠澤第一次聯考便一舉登佔八校榜首,驚才絕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樣帥氣的他,每天等在路口接送,讓林芝收穫了太多的驚羨與嫉妒。
像她這樣毫不出色的胖女孩,怎麼會入了付遠澤的眼?
不知有多少眼白翻到天上平日瞧她不起的女生,捂著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詛咒唱衰。
可到了大學,他還是一如繼往地待她好,那件骯髒的往事,付遠澤也從不再提,只將關心呵護做到極致。
付遠澤的好,林芝無以為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物質上填補。
他家境不好,自尊又高,林芝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他收下自己的好意。
小到衣服鞋襪,大到平板電腦,連父母給她買來開的車,林芝都藉口自己膽小給了他。
他從沒要求過什麼,直到大三那年創業。
為了創業資金,付遠澤撐著身體一人做了三份工,在接林芝下課時,在她的尖叫聲中暈倒在回家的路上。
林家父母本就滿意這個準女婿,女兒回來懇求,便二話不說出錢出力扶持付遠澤創辦天遠智慧。
唯一的條件,就是把婚結了。
林芝心滿意足做了付太太,而公司要發展,前期不見效益,研究資金卻無底洞一般,她當然少不了要回孃家拿錢。
父母從沒有推阻過,只要林芝開口就給。
對天遠智慧的輸血持續到家底被徹底掏空,父母搬回了原先破敗的老房子,一直到死都沒離開。
縮在廁所隔間的林芝抽了抽鼻頭,揪起校服袖子拭去面上淚痕。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重來一次,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人生是不是會完全不同?
沒想到,她真的回到了這一天……
高三五班在走廊最後一間,離廁所最近,林芝看了看錶,呼吸都放輕了些。
許留春的尖叫和那群混混的叫罵夾雜在一處,清晰地傳入林芝耳中。
許留春是從x市下面縣考進的第一高中,因穿著土氣和沒見識不大受同學待見。
林芝則是因為成績吊車尾,拉低班級平均分而受排擠。
因為長得胖,難聽的話就有了更多的花樣,初中時愛說愛笑的林芝,到了以成績為貴的第一高中,人就漸漸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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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留春成績中游,原本也瞧不起林芝,可有幾次因生活費不湊手恬著臉和林芝一起去食堂嚐到好處,就待她親熱起來。
有了“朋友”的林芝,終於能在班上喘口氣了,便也不在乎許留春愛佔便宜這點缺點。
最近,許留春經常被堵在校門口,當著不少人的面被帶走。
說是家裡欠了這些人一筆錢,父母還不出就要帳要到了學校。
林芝也想過幫她,可是聽到一臉期盼的許留春報出的數目,就知道這是自己一個高中生管不了的事。
沒能幫上“朋友”忙的林芝多少有些愧疚,所以今天早上許留春跑來拜託自己壯膽時,雖然害怕,還是勉強答應了。
後來……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事後許留春像是嚇得不輕,林芝稱病在家休息的幾天她也沒去學校上課。
後來聽說林芝在正常上課,便試探地回學校來,發現她竟將這麼大的虧硬吞下去了,這才將心放下,只是再不跟她來往,當作從不認識。
林芝也曾想過去質問許留春,可這心思被付遠澤知道,便被告誡不要去過多追究,事情翻出來只會對她不利。
當時被付遠澤迷暈了頭,自然他說什麼都對,許留春這個人便淡化在林芝的記憶中。
既然回來了,當年一些沒弄清楚的事,林芝想親自確認。
“我真的在想辦法!真的!”
許留春被人“砰”地一聲慣倒在廁所地上,摔得她利聲尖叫。
林芝一個哆嗦,雙手將嘴捂住,目光落被自己緊緊鎖住的隔間門栓上。
“幫你還錢的人呢?不是說有個朋友能扛嗎?”
零亂腳步聲響起,混混們走進廁所將許留春圍住,林芝從隔間下方能看到幾雙穿著皮鞋的腳,一顆心怦怦亂跳。
慢慢摸出手機,林芝準備在事態發展到不可挽回前報警。
“她……她今天有事,先走了……我明天、明天一定……”
幾個混混對看一眼,都是一臉失望。
本以為今天能拿到錢,順便賺一筆外快,這下全落了空。
“啪——”
一聲脆響。
許留春悶哼一聲,捂臉偏頭。
“還在玩花樣?晚上去金碧輝煌出臺,半個月就能連本帶利還清。”混混頭目甩了甩手,說道。
許留春一骨碌跪起身,向著混混頭目腿上撲去,“不,不行!我保證明天能還上!保證!”
“別聽她的,這丫頭太精,這幾天被她耍得還不夠嗎?”
“就是,還說有人給她還錢,我就說不可能!”
“真的!她會幫我還的!我同學林芝家裡很有錢,她已經答應我幫我先墊上了。”
“那她人呢?”混混回頭,衝著空無一人的高三五班教室撇撇嘴。
“她……她今天沒湊夠,說明天帶來……”許留春磕磕巴巴地說。
又是一巴掌落在許留春臉上,瞬間就能看到慘白五根指痕浮起,當白色退去變成暗紅,一張臉腫得吹彈欲破。
“說這麼多做什麼,就在這裡把這妞辦了,直接扔到金碧輝煌,不更幹淨利落。”有混混走上前,揪住許留春校服襯衣領猛地一扯,露出的半邊雪肩看得後邊人眼睛一亮。
“是啊,反正去了金碧輝煌還不是得先□□□□,不如便宜了我……”有人搓手。
“你下得去嘴?”混混頭目明顯見多識廣,剮了另幾人一眼。
許留春身材倒是有點看頭,可那幾天沒洗的大油頭和瓶底厚的眼鏡把本來只有五分的樣貌又拉低了大半,顯然不能讓人滿意。
“我保證!明天,明天一定讓林芝把錢還給你們!”許留春哆哆嗦嗦抖個不停,揪著衣領哀求。
“如果明天還是……”
“不會的!她一定會還錢的!”許留春叫聲尖利,倒把混混們嚇了一跳。
是這樣啊……
林芝有些木然地靠在隔間牆壁,慢慢鬆開了緊握的手機。
金碧輝煌是什麼地方,x市無人不知,許留春為了不讓自己陷入泥潭,便選擇把她推進去。
那天許留春與混混說了些什麼已不可考,但有一點再清楚不過,是她讓這些人把憤怒發洩到了自己身上。
林芝不知發了多久的呆,直到混混們拳打腳踢出完了氣離開,許留春嘩嘩放水沖洗傷口才清醒過來。
“林芝真該死!說話不算話!”許留春啐了口血水,狠狠將擦過血跡的紙巾摔進水池。
隔間內,林芝握緊拳頭,怒意同樣在胸口翻騰。
沒有曾經的暴力傷害,她就不會因受到重創而導致習慣性流產。
不在今天碰到付遠澤,她就不會沒頭沒腦地掉進他的溫柔裡。以至於幫著他把家中掏空,讓父母連治療絕症的醫藥費都付不出,早早離開人世……
她的人生,就因為許留春的一個惡念,全然改變了方向。
正想推門走出,走廊突然響起的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林芝拉門的動作。
看到廁所外人影晃動,許留春早嚇得猛退了一步,生怕是混混們去而復返。
外面天色已黑,走廊燈光照進沒有開燈的廁所,拉出細窄一道光亮。
少年走入光亮中長身而立,黑髮白衣,眼神凜冽看來,眸中彷彿閃著星子。
許留春看清來人樣貌,提在胸口的一口氣頓時散了。
這樣好看的人,就算是混混也沒關係……
透過隔間縫隙,林芝已經認出來人。
付遠澤……果然算計著時間,來了。
看到衣服凌亂,一臉紅腫的許留春,付遠澤目光轉向空蕩蕩的廁所,皺了皺眉。
“你還好嗎?我在樓下聽到動靜,上來看看。這裡就你一個人?”付遠澤伸手扶住湊近身前的許留春,眼神四下掃視。
看到許留春點頭,付遠澤臉上佈滿了失望。
“我送你去醫務室吧。”在人前,付遠澤向來會維護形象。
許留春感激點頭,聞著付遠澤身上傳來好聞的香皂味,幾乎連身上的痛都忘記了。
“原來你是轉學生……我也是高三五班的……沒什麼,同學間的口角,不用告訴老師……謝謝你……”
聽到兩人腳步聲遠去,林芝深吸了口氣,拉開隔間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