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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14

隨著獸亂的腳步越來越臨近, 溫特米爾城中的氣氛也愈發肅穆, 再沒有了微芒節前後的悠然閒散,大街上每一個人的面部表情都繃的緊緊的,連走路的步伐都快了許多。應對獸亂的準備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魔法師與學者們日夜不繼的加固著城中心的防禦結界,四周的城門都建上了防禦用的大型柵欄, 陷阱工事也逐漸完工。

城中設立了很多集中避難的安置點,住民們都自發的將家中儲備的食物捐獻出去, 以維特商社牽頭的商會聯盟提供了相當數量的食物與治癒繃帶, 還有補充體力與魔力的藥水,以及一些大型魔法的必要材料。城內四處可見巡邏的北迦騎士,而協會中的冒險者們早已全體出動, 去剿滅那些隨著獸亂高峰臨近而格外狂躁的猛獸們了;它們之中有一部分已經被暗元素侵蝕而變得異常強大, 被這樣的魔化異獸集中攻城可不是什麼好事,需要在高峰來臨之前儘可能多的消滅它們。

獸亂期間的魔獸都格外具有攻擊性, 連溫特米爾城中的防禦結界都抵擋不住, 更別說周遭那些毫無屏障的小村莊,很容易發生全村覆滅的慘劇,因此從十數日前生活在城郊的居民們就開始陸續前往溫特米爾城,他們將在城中設立的避難點中度過獸亂,而後再返回家中。

蘇綺夏這些日子一直跟著冒險者的大部隊戰鬥在剿滅魔化異獸的第一線上, 幾乎全天無休的高強度戰鬥讓她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卻一直強撐著不願休息,好像只有在戰鬥中她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的氣息, 最終還是指揮戰鬥的協會長看不下去,強行將她派回了城中的安置點中幫忙,讓她稍微休息一下,以便為之後真正的大戰做準備。

回到安置點後黑髮的少女也閒不下來,跑前跑後的幫忙,連抗重物這樣的活也搶著做,一刻也不讓自己停下來。這些天她幾乎不與外人交流,連回答卡修的次數都少得可憐,雖然已經從幽閉的房間裡出來,她的心似乎還留在那裡,將西德魯那天的話當做救命稻草,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只為執行‘守護他們想要守護的溫特米爾’而活著。

卡修在安置點的廚房幫忙,看著跑進跑出的契約者,目光微沉。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是新一批的村民到了,蘇綺夏連忙前去迎接,看到那群人後卻愣了一愣,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這一次到來的村民們都是有著奧拉獸族特徵的亞人種,正是星輝小隊之前去過的帕瓦克村;不少人認出了蘇綺夏,笑著跟她打招呼,有個細小的力道拉了拉她的衣角,蘇綺夏低頭一看,卻是那次任務中見過的雪兔小女孩莉莉,還有跟尼克同族的金狐埃裡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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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夏姐姐……”見到她小兔子女孩似乎很高興,棉球一樣的兔尾巴翹了一下,伸手拉住了黑髮少女的手,“你也在這裡呀。”

蘇綺夏蹲下身來揉了揉她長長的兔耳朵,“嗯,好久不見,莉莉有沒有乖乖聽媽媽的話?”

雪兔女孩用力點了點頭,她身旁的小男孩坐不住的來回張望,“琦夏姐姐,怎麼沒看到尼克他們呢?”

“要叫尼克哥哥的。”莉莉轉身對他說到,雪兔女孩看上去比初見時要開朗大方了許多,似乎與埃裡克成為了好朋友,一板一眼的教育他。男孩抖了抖狐狸耳朵做了個鬼臉,一邊往黑髮少女的身後看,蘇綺夏眼眶一熱,喉頭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讓顫抖的聲線平穩下來。

“……尼克他們暫時不在城內,不過琦夏姐姐會負責保護好你們的。”她將兩個孩子都摟進了懷裡,像是在從他們身上汲取繼續前行的力量,莉莉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看著黑髮少女滿是血絲的眼睛與神情中掩飾不住的疲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我們會乖乖聽大人話的,不要太勉強自己啊,琦夏姐姐。”

“嗯。”蘇綺夏紅著眼眶點了點頭,將帕瓦克村的村民們帶到避難點中安置好,回到了就近的休息室中。帕瓦克村中的回憶歷歷在目,莉莉他們的出現用最鮮活的方式提醒著蘇綺夏過往發生過的一切,一瞬間悲傷彷彿潮水般湧上,讓她感覺呼吸困難,就要被看不見的巨浪所淹沒。

她扶在座椅邊上的手無意識的用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從那深切的悲傷中找回了自己,揉了揉太陽穴往門口走去,打算繼續今天的工作。一個力道出其不意的從背後拉住了她的手,蘇綺夏回過頭,不期然的對上了炎槍青年一雙淡金色的眼睛;卡修不知何時也走進了休息室,蘇綺夏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蘇綺夏。”炎槍青年的聲音中也透著疲憊,眼眶下積著深深的黑眼圈,狀態看上去也沒比自家契約者好到哪裡去,他微微用力拉著少女的手將對方扯到了自己身邊,望著蘇綺夏略帶詫異的神情,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從喉嚨口艱難的發出了聲音。

“你還想保持這個狀態多久……還想要這樣凌遲我多久……?稍微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卡修垂下了目光,前額的碎髮擋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契約烙印傳達過來的情緒你都感覺不到嗎,蘇綺夏?失去了同伴的悲傷就令你再也聽不到身邊之人的聲音了嗎?……那些人在你心中遠比我重要,所以他們離開之後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對嗎?”

他實在受夠了這麼眼睜睜看著契約者黯然神傷卻無能為力的感覺,這對卡修來說是比凌遲更痛苦的刑罰,他的契約者不該是這樣的,蘇綺夏的狀態讓他恐慌,日復一日的浸泡在那充滿悲傷的契約力中,卡修感覺自己被逼的快要發瘋。

“卡修……”黑髮的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這些天她的確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沒有好好注意過卡修的情況。炎槍青年的身形也消瘦了不少,連耳墜上的晶石也失去了往日如雲霞般的光澤,與紅色的長髮一樣黯淡無光。

“抱歉……我不是……”

“一味的透過戰鬥與別的事來逃避現實,這麼軟弱的傢伙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可以直面所有困境,敢於挑戰曾經令自己恐懼強敵的蘇綺夏啊。”卡修抬頭看著她,眼底也有水光閃爍,“為什麼要選擇獨自一人承擔?……我也是星輝的一員,也會為同伴的離開而悲傷,也能明白你的感受啊……”

卡修握著黑髮少女的手有些顫抖,“那些傢伙是非常少數的,跟你一樣把我當成同伴的人啊。不是煌月一族的武器,而是與你一起戰鬥的搭檔……所以那個時候我沒有阻止你與辛德爾的決戰。蘇綺夏,不管是復仇還是別的什麼,只要是你所選擇的前行之路,我都會與你站在一起,只是偶爾也多依賴我一點吧,戰鬥的知識也好,難過時想要得到安慰也好,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

炎槍青年的話音未落,胸口忽然一沉,黑髮的少女已經撞進了他的懷中,用力抱住了卡修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不願抬起來,很快卡修就感覺到胸口一陣溼潤,蘇綺夏再也忍不住眼淚,抽泣聲越來越響,“……但那是我的錯啊,卡修……都是因為我星輝的大家才被殺的…………如果當初沒有加入他們的話,如果我能早點意識到辛德爾意圖的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斷續,逐漸被悔恨的哽咽聲代替,在契約武器的懷中大哭出聲,“是我毀了那個可以安心回去的家……是我的錯,就像那個時候離開我的爸媽一樣,如果我再懂事一點,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到他們的心情……”

“……琦夏。”卡修回抱住她,輕輕低下頭,耳墜上的晶石與黑髮少女的碰在了一起,“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席文說過星輝的團徽是有緊急聯絡與定位功能的,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聯絡在外的我們,就是準備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從辛德爾手中保護同伴——能以命相護的同伴,那些共同度過的快樂回憶與取得的成就都不是假的,星輝的大家絕對不會期望‘如果當初你沒有加入’的。”

那句話彷彿解開魔法的咒語,讓蘇綺夏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嘩嘩而下,黑髮的少女用力揪著契約武器的衣領,將頭埋在他的懷中,哭的喘不過氣來。與星輝的回憶跟幼時的種種都漫上腦海,她獨自一人走過孤寂的長廊,不同的是這一次身邊有人拉住了她。

以為失去了一切而痛徹心扉時,她卻忘記還有一個會始終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了。

“懊悔自己無法保護重要之人的話,就變強吧,琦夏。”卡修揉了揉在他懷中痛哭失聲的黑髮少女,可算是見她哭出來了,再這麼下去的話不止是蘇綺夏,他也會被溺死在那絕望而悲傷的洪流之中吧。

“強大到足夠守護一切,你有這個資質,因為被你握在手中的武器,是幽司流炎。”

“星輝不會消失,倖存下來的成員可不只是你一個人啊,琦夏。”卡修的手溫柔地握住了黑髮少女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就像他們同契時的那樣;透過手心溫度傳遞過來的除了契約烙印的波動,還有兩人手背上同時泛著微光的,如銀河星輝一般的魔法圖徽,蘇綺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咬著唇點了點頭,用力回握緊了卡修的手。

“希娜那丫頭說過,大家的願望是讓星輝成為五星評級的冒險者團隊,我們沒道理在這裡停下來吧。”卡修看著淚眼婆娑的契約者,勾起唇角笑了笑,“這就是我們未來的目標啊,不是帶著無法釋懷的愧疚心,而是背負著他們的願望一起活下去;他們想要拯救的,也是那個給團隊帶來歡笑,總是握槍衝在隊伍前方的蘇綺夏吧。”

“卡修……”蘇綺夏帶著哭音,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湧出,像是要將這些天鬱結在心中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

“如果沒有可以回去的家,就留在我身邊吧。”卡修將契約者擁進懷中,下巴抵著少女的頭頂,“不要自責是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讓身邊之人離開;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你的未來選擇了什麼樣的路,我都不會離開你的,琦夏。以我的契約之名起誓,唯有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卡修的手輕輕安撫著自家抽泣不止的契約者,即使是這樣的毫無形象的大哭也比先前對他不聞不問的狀態要好太多,至少說明她終於從那間幽閉的房間中走出來,會對外界的事物做出反應了。他安心的擁緊了哭的身體一抽一抽的黑髮少女,感覺到契約烙印處傳來的悸動逐漸平穩下來。

休息室的房門忽然輕輕響了響,一個兔子耳朵的小女孩怯怯的伸頭進來看了看,卻是聽到哭聲擔心琦夏情況的雪兔莉莉。卡修抬頭正好看見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悄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莉莉的兔耳朵蹭的一豎,乖乖的關好門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雖然在哭泣,看上去卻終於不那麼令人擔心的琦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