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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三章

李秀寧快馬加鞭趕去了歧陽,在軍中見到了李世民,闞如琴和七兒早已回來,得知李秀寧來了,馬上來見。

李秀寧這才知道女兵營深入敵後,欲刺殺薛舉,卻中了埋伏,將近一半人被擒,被解往天水,只有這兩人回來求援,餘下逃脫的那些人,都在暗中跟了過去,欲伺機救出其他人。

李世民得知後,在陣前交涉,想以俘兵換回女兵營的姑娘們,幾日交涉無果,李秀寧知道後心中不快,見了李世民詢問此事,李世民如實相告,李秀寧不禁怒道:“薛舉處心積慮要將她們生擒,可見其重視,你僅以那些俘兵交換,你以為他能換麼?”

李世民道:“她們已經被解往天水,我這裡派出人去,深入敵人腹地,將他們救出來談何容易。”

“你連試都不試,怎知救不出來?”

“若是去救,就算救得出,派去的人也必然難以自保,這是以命換命之事,她們的命要緊,旁的人命就不要緊了?”

李秀寧聞言,不禁拍案而起,道:“命都是一樣的命,沒有誰比誰的更要緊,但是她們既為你效命,如今她們落入敵手,卻無人盡力相救,更何況她們戰功累累,一朝失手,卻成了棄子,如此做法寒的是誰的心?寒的是天下人的心!寒的是肯為你拋頭顱灑熱血的忠義之士的心!”

李世民被李秀寧一通話說的無語,沉吟半響,方才說道:“我擔心的是得不償失,待我再想想法子,若實在不行,我派人去便是。”

李秀寧心知陳默只怕是在虎妞引領下,直接去了天水,深入敵後去救人了,越發憂心不已,此時聞言說道:“你若不去救,我親自去便是!”

她來的時候,因為匆忙,而且也不知情況,隻身單騎,知道情況之後立刻叫闞如琴和七兒回京通知趙亮,叫他帶自己親兵營來歧陽。

親兵營一直並沒有動過,依舊歸李秀寧統轄,暫編入府兵散養中。闞如琴和七兒馬上拿了她的手信去了。

李世民見李秀寧撂了狠話,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想辦法。誰知不出兩日,薛仁杲那邊突然要求停戰一日,並派使者來見。

李世民叫人把使者帶進帳中,使者進賬便取出一封黃錦卷軸,說道:“在下奉西秦帝之命,特來報訊,貴軍四十八名女兵戰死磨山城下,帝手書聖旨,親傳此訊。”

一直站在一邊的李秀寧聞言,知覺的胸口一窒,跌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他使者開啟了黃錦卷軸,念道:“陝軍四十八名女兵,忠肝義膽,大軍圍殺之下全無懼色,盡戰死磨山城下,無一人降,血染黃土,忠魂可嘉,朕念其忠烈,不忍其屍骸暴於野地,是以收斂遺骸,擇十五日厚葬麥積山,可許陝軍督帥帶五百人親軍入天水,為之送行,朕無意以此事為手段為互相博弈之計,當以禮相待督帥,送忠魂安心上路。”

看著使者讀完薛舉的聖旨,李秀寧大腦一片混亂,問道:“這到底是怎麼會事?”

使者疑惑道:“敢問這位是?”

李秀寧道:“我便是陝軍督帥。”

使者聞言,急忙道:“原來是李三娘子,那些女兵逃出天水後,為求脫身,擇近投奔磨山城,她們被我軍追殺之際,磨山城守將雷永吉卻將她們關在城外,盡皆戰死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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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寧的腦子已經亂了,戰死四十八人,那陳默呢?陳默呢?

她走過去,一把奪過那使者手中的聖旨,向外走去,李世民急忙叫道:“姐,你去哪裡?”

帳外李秀寧已經翻身上馬,對她說道:“趙亮若來,叫他去磨山城見我!”

話語聲中,李秀寧策馬而去。

李秀寧的大腦亂糟糟一片,根本無法思考,一路策馬徑直去了磨山城,路上也不曾休息,待到磨山城時,已到了第二日傍晚。李秀寧到了城下,大叫開門,守城兵士在城上問道:“你是何人?”

李秀寧怒道:“陝軍督帥李秀寧,叫雷永吉滾出來見我!”

守城的兵士不敢怠慢,急忙去報,不多時城門大開,雷永吉親身迎了出來,李秀寧在馬上怒道:“雷永吉,我只問你,那日女兵到城下求援,為何不開城門?”

雷永吉一時還沒說什麼,他身後又走出一個人來,卻是李建成,李建成說道:“明德,這件事我已知道了,我已經狠狠訓斥過他了,你先別生氣,我們進去再說。”

李秀寧卻不答話,在馬背上突然拔劍,一劍便向雷永吉刺了過去,雷永吉吃驚之餘,急忙撤步險險躲開了這一劍,披風卻被刺穿,留下一條破口,雷永吉不覺心驚,李秀寧這一件毫不留情,是一心要治他於死地。

他這裡正心驚,李秀寧又一劍此來,他又不敢還手,只好再奪,這時李建成插了進來,一手抓住了李秀寧的手腕說道:“明德,此時是他做錯了,但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殺他不若讓他將功補過。”

李秀寧怒道:“讓開!她能把那些姑娘們補回來麼?”她說著,掙開李建成的手,一劍橫切,又向雷永吉的腰部劃了過去,李建成一錯步,雙掌夾住了李秀寧的劍鋒,說道:“明德,你先聽我說。”

李秀寧卻道:“你若是我大哥,就先給我殺了這個人!”

李建成道:“明德,大局為重啊,你殺了他不要緊,殺了他這磨山城怎麼辦?”

李秀寧把自己的劍奪了過來,怒道:“我不信不用這種人,就沒人可用了!”她說著一掌向李建成打過去,逼得李建成退開,劍光一挽,徑直向雷永吉的脖子刺了過去。

李建成再一次搶上來,一手抓住李秀寧的手臂,一手抓著她的肩膀,道:“你先聽我說行不行?雷永吉不能殺,你若要出氣,找我出氣便是。”

李秀寧聽著,一掌大在李建成胸口,打得他踉蹌退出,再次舉劍,誰知方才舉劍,就覺得胸口一陣悶痛,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李建成搶上來,急忙扶住了她,說道:“你怎麼了?”

李秀寧沒有說話,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來,她急怒攻心,逼得自己一口心頭血憋在胸口,吐了出來。李建成大驚,急忙道:“明德,明德,你何至於此?”

李秀寧顫抖的手指指著雷永吉,罵道:“初入長安時,雷永吉手下搶掠擾民,我依軍法處置了他幾名手下,他便懷恨在心,時候戲弄小默他就是有心報復,反被小默戲弄,他更是恨上加恨,這等心胸狹隘,狼心狗肺之徒不死,我有何顏面見人!”

李建成看她這般摸樣,回頭喝道:“先把雷永吉拖下去打兩百軍棍,再關十日緊閉,好好反省。”他知道李秀寧此時只為出一口氣,若不重重處罰雷永吉,李秀寧肯定過不去。

吩咐完了,他扶了李秀寧說道:“我們先回去再說。”

他這裡扶了李秀寧回去,在房中親手沏了茶過來,說道:“明德,你先喝口水,我不讓你殺雷永吉,是雷永吉真殺不得,他當日帶兵投誠,手下三萬多人馬皆在此處,你若殺他,必然引致譁變,你心裡若過不去,過了當下,待基業穩定,要殺他有多少理由不能找?”

李秀寧喝了一口茶,慢慢平靜了一下心緒,說道:“這種人留之無益,你怕譁變,我這就去跟爹爹說,把我的兵馬調過來,幫你先先把他們剿了!”

李建成道:“你這是氣昏頭了,如今二弟那邊戰事正緊,兵馬使說調就調的?我這邊也是舉步維艱,身邊王世充李密都在虎視眈眈,雷永吉部屬若是譁變,漁翁得利是別人啊。”

李秀寧道:“她們連小默算在內,總共五十二人,兩人回來報信,死了四十八人,還有兩人逃走了,就不知道逃走的是誰,也不知道小默怎樣,若是小默有什麼事,他雷永吉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擔不起!”

李建成道:“我即刻叫人傳令去找人,你稍安勿躁,這事發生時我不在磨山城,若在,豈能讓這種事發生?”

李建成但也邊派出人去在這方圓百里到處尋找逃脫的兩個人的蹤跡。李秀寧只覺得心痛難眠,一晚上也不曾睡,就聽窗外有嚎叫聲,不禁翻身起來,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找去,夜色中,就見一隻黑狗蹲在地上望月嚎叫。

李秀寧一眼認出那是虎妞,不禁心中一酸,叫道:“虎妞,過來。”

那像虎妞只是懶懶看了她一眼,再不理會。李秀寧走過去,見虎妞瘦得不成樣子,非常虛弱,不禁心疼,伸手撫著它說道:“是不是很久沒吃東西了?”

說著,正好身邊有巡邏兵經過,李秀寧叫住他,說道:“你去找點吃的來,餵給它。”那巡邏兵看了虎妞一眼,說道:“那日在城外頭把它撿回來以後,它就不吃東西,喂什麼都不吃。”

李秀寧心中又是一酸,說道:“你去找點吃的來,我喂它,或許就吃了。”巡邏兵去了,不多時找來肉脯給了李秀寧,李秀寧拿在手裡,逗著虎妞吃,虎妞竟然連看也不看。

派去尋找的人,找了兩日也不曾找見人,李秀寧越發心事重重起來,虎妞一天天萎靡下去,它只是渴得不行了喝口水,食物一點也不吃,李秀寧看在眼裡,更加心痛難過。

趙亮隨後帶著親兵營趕來,他已經大略知道事情的經過,來時也自難受,正看到李秀寧千方百計哄著虎妞吃東西,虎妞始終不啃吃,不禁道:“這只狗,是穆清撿來,從小小帶大的,除了穆清它跟誰都不親,穆清不在,沒人在能帶它了。”

李秀寧默然不語,趙亮道:“穆清在這四十八個人中?”

李秀寧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逃走了兩個人,但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薛舉欲要十五日給她們下葬,許我進天水,給她們送行。“

趙亮低聲道:“屬下必然同去。”

臨行時,李建成攔擋著李秀寧,不同意她去,李秀寧道:“她們這些姑娘,若不是因為我,大約早早就找人嫁了,生了孩子,守著丈夫過日子去了,怎麼會有今日?如今她們走,我豈能不去送?”

李建成道:“薛舉若是出爾反爾,扣留你怎麼辦?”

李秀寧嘆道:“他若是大丈夫,就等這筆帳留到戰場上算,何必擾她們上路?”

李建成聞言道:“那我陪你去。”

“不必了,軍中怎可無人?”

李秀寧輕提馬韁,在晨風中遠去。

麥積山終年煙雨籠罩,難得天晴,出殯之日,又是煙雨濛濛的天氣,愁入心底。

李秀寧來之前,姑娘們的棺木並未釘死,薛舉特地等她來,重新開棺,一一確認過,錄下這些姑娘們的名字,然後刻於墓碑之上。

穆清死了,遠在長安的朱如琴還都不知道此事,穆清靜靜躺在棺木中,發上帶著一支銀簪,正是陳默當日送她們的那只可做匕首來用的銀簪。

朱如琴若是知道,不知又是怎樣的肝腸寸斷,李秀寧一一看過這些姑娘們,讓她稍覺欣慰的是,她沒有看到陳默,也不見柳殊,逃走的是她們兩個。

煙霧繚繞,經鼓鳴響,做超度的法師在一邊唸唸有詞,李秀寧木然立在雨中,看著眼前。送喪的隊伍剷起了泥土填入了墓坑中。

李秀寧來時也帶上了萎靡不振的虎妞,此時虎妞就在穆清的墓穴邊轉圈,哀鳴,眼看著泥土埋葬了穆清的棺木,虎妞臥在地上,耷拉著耳朵,沉寂了。

李秀寧的眼眶突然一熱,一股淚水留了出來。旁邊,薛舉的人給她地上了一碗酒,李秀寧接過酒,一撩戰袍跪了下去,對著眼前的一片墳地,說道:“在我軍中經年,我卻從未陪你們喝過一杯酒,今日喝了,喝的卻是送行酒。”

李秀寧把手中酒緩緩灑進了泥土地中,而後仰天喊道:“走好!”

她拖長的尾音散進林木中,散進深山中,許久還傳來一聲聲迴音。

有人走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李秀寧身邊,李秀寧轉頭看去,卻是趙亮,趙亮眼眶通紅,眼淚卻始終未曾流下一滴,手捧一碗酒,說道:“穆清,投胎轉世你且緩上一緩,等上片刻,等我取來薛舉的人頭給你們上祭!”

雨落無聲,無情的泥土掩埋了四十八個正值青蔥年華的女子。李秀寧看著還臥在穆清墓邊的虎妞,走過去,伸手去抱她,虎妞卻突然轉過頭來,呲著牙對她發出威脅性的唬聲。

李秀寧柔聲道:“該走了,你跟我回去。”

虎妞依舊呲著牙威脅李秀寧,嗓子裡發出一聲聲唬聲。李秀寧心酸難耐,想強把它帶走,虎妞卻張嘴就像她咬過來,它更本就不想離開這裡。

李秀寧縮回了手,嘆了一聲,說道:“既如此,就讓你陪著她吧。”她走過去,站在墓前,說道:“給我弓箭。”徐六遞上了弓箭,李秀寧張起弓,弓弦響處,一件射進了虎妞的胸腹處。

虎妞低鳴一聲,倒在了地上。李秀寧把弓箭扔還給徐六,走到了一直站在遠處看著的薛舉身邊,說道:“把它葬在穆清身邊吧。“薛舉微微點了點頭。

李秀寧又道:“這筆賬我不會忘,他日,我必然要在戰場上討回來。”薛舉聞言,並沒有說什麼,李秀寧輕輕撩過被風吹揚起來的披風,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