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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離別前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待一的身體也一天天的差了下去,每日進食也越來越少,瘦的只剩一副骨頭架子。文惠羽看在眼中,臉上強裝作鎮定,心卻痛到不行。

“來,趁熱把藥吃了”文惠羽做起丫頭的活來,事必躬親的侍候江待一的飲食起居。

江待一皺了皺眉,略帶孩子氣的說:“我真不想再喝藥了,喝的舌頭根都苦了還是一點作用都沒有。”這幾日李靚不斷的配出各種藥來給他試,不僅沒什麼效果,有一次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文惠羽舀了一勺黑褐色的湯藥,自己先嚐了一下,果然是極苦,舌頭都是一陣發麻,“苦是苦了一點,但我記得你並不畏苦,幾劑湯藥怎麼就難住你了?這樣吧,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這樣也算是共苦了,怎麼樣?”

“還是算了吧,你可一向怕苦,我也不過是嘴上說說,隨便抱怨一下而已,藥還是要喝的。”言罷,江待一湊到藥碗邊,憋了口氣用碗裡插著的竹管吸進了全部的湯藥。

文惠羽見他把藥都喝光,很滿意的笑著說:“好乖呀,我該獎勵你點什麼呢?”

江待一嗤笑一聲,“你當我是小夜嗎?追著孃親要獎勵。對了,這竹管是你準備的嗎?真是好心思,這樣喝水或者吃一些流食就可以自己完成了,省的你來喂我了。”

文惠羽拿起竹管看了看說:“是我找人做的,我給你準備了粗細不同的幾個,吃不同的東西用不同的竹管。”一向心細如髮的文惠羽,對於有關江待一的所有事情更是仔細,生怕有什麼為他想不到的。

文惠羽揉著江待一凹陷下去的兩頰說:“相公不喜歡我喂你用膳嗎?”

這幾日文惠羽像這種小女兒的姿態多了很多,一改從前冷清的樣子,對江待一也是好到了極點,如今這種日子即使是給江待一個皇帝他也不會換。

江待一側頭吻一吻文惠羽如水蔥的指尖,“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你太累了,你一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來沒伺候過人,現在為了照顧我,不僅勞心還要勞力。”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都不在乎你有何必在意呢,你這樣拒絕我的好意顯得我們很生疏,一點都不像成親好幾年的夫妻。”文惠羽抱著江待一的腰說完,抬頭看他嘴角好像還有殘留的黑褐色的藥,湊過去吻去了藥的痕跡,“還苦嗎?”

江待一笑著把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苦,舌頭都是苦的”。

文惠羽難得胡鬧的笑著說:“那我嚐嚐看”。

“哈哈……”江待一朗聲大笑起來,還欲說幾句取笑的話,就被封住了唇。

結束綿長的一吻,文惠羽趴在江待一的耳邊,喘著說:“你騙人,不是苦的是甜的”。

“是,是甜的”江待一在她的耳畔悄悄的說。

再說李靚,在藥廬中翻遍典籍,試驗了無數次可終究是找不出江待一身上毒的種類和配比,無限懊惱的時候又聽聞郭天放大舉攻城,雲州粵州岌岌可危,李靚分身乏術,心中著急卻也是無計可施。

夜深了,藥廬還是燈火通明,李靚嘴裡嚼著黃連,趴在桌上,筆桿戳著腦袋,兩條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門咯吱一聲開了,文惠羽神色疲憊了走了進來,對李靚搖了搖頭,嘆息道:“今天這劑藥也不對”。

李靚無奈的聳了聳肩,低頭用筆劃去了一個方子,“再試試下一個吧,師兄睡下了?”

文惠羽咳嗽了幾聲,“睡下了,這幾天他總是沒什麼精神,貪睡的很,真怕他就這麼睡下去。”在江待一的面前總是撐出鎮定的樣子,現在倒是可以不加掩飾的露出擔憂了。

李靚又狠狠的嚼了幾口黃連說:“沒關係,我們再試試下一個方子,總會找到正確的解藥的,爺爺說師兄的命格是九死一生,雖然會遇到很多危急關頭,但最後總是能絕處逢生的。”

文惠羽上前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黃連問:“你在吃什麼?”

李靚答道:“黃連而已,吃的苦一點就沒有那麼困了,我現在哪還有睡覺的時間呀,恨不得一天十八個時辰。”

文惠羽眼色一沉,“就是一天給我們二十八個時辰怕也來不及了,今天已經是第十二日了,待一撐不了幾天了,明日你就送我到襄軍的大營去見太子。”

“大嫂,這……”還沒等李靚把拒絕的話說出口,文惠羽就粗暴的打斷她說:“我意已決,你再勸也是無用,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就孤身前去,倒時候換回一個假解藥就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她這副倔強的樣子倒是像極了江待一,看來夫妻相就是相互潛移默化的緣故,李靚咬了咬下唇,終於艱難的點了點頭,“我陪大嫂去就是了”。

文惠羽見她答應,松了口氣說:“此事就定下了,萬不能改了。我現在怕的是太子對待一恨之入骨他要是給我們假的解藥,該如何是好?”

李靚深深看了文惠羽一眼,握著她的手提筆寫下了兩個字。文惠羽低頭看雪白的紙上赫然的“水清”兩字,目光一縮,凝視良久方沉聲說道:“的確萬無一失”。

等文惠羽從藥廬出來,月光被雲擋住了些許,照不亮她腳下的路。文惠羽抬頭仰望星空,月如彎弓,清亮的眸子中劃過一絲陰鬱,“月尚有陰晴圓缺,人又豈能長長久久?只要眼下是圓滿的不就夠了”。文惠羽點亮一盞燈籠,照亮的是路,照不亮的人心。

“你回來了,這麼晚去哪了?”江待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出聲問道。

文惠羽提著燈籠進來,見他醒了,把燈籠吹滅放在一旁,快步走過來,“你不是睡下了嗎?怎麼又醒了?”說著,點亮床邊的燈,卻見江待一臉色慘白,額上盡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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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惠羽伸手去擦他額上的汗,涼涼的,心中震顫道:“是不是又發作了?我去給你拿鎮痛的藥。”

江待一卻搖頭說:“不必麻煩了,已經過勁了,鎮痛的藥總吃就沒有效果了”。

文惠羽執著他的手說:“我剛剛去了藥廬,靚兒正配著下一劑藥,她列的方子被咱們一個個排除,你放心,總會試出來正確的解藥。”

枕邊螺鈿几上擺著的白釉瓷瓶中斜插著的幾束茉莉和玉蘭竟有了凋敗之象,江待一努了努嘴說:“花都謝了”。文惠羽是愛花惜花之人,房間裡從來都擺放的都是開的最盛最美的花,如今竟是生生的給忽視了。

文惠羽被他突然摸不著頭腦的話弄的有些錯愕,旋即反應過來說:“是呀,我明天就插一些新的來。”又幫他掖了掖被角,“接著睡吧,很晚了”。

江待一卻搖頭說:“白日裡睡得太多,現在反倒是睡不著了”。

文惠羽輕輕的說:“長夜漫漫,如果不睡可怎麼熬過去呢?”

江待一凝神道:“看來你熬過不少的長夜”。

多少孤枕難眠的夜晚,要文惠羽一刻刻的熬過去,心裡雖滿是相思之情卻並不苦澀,因為心中總有期盼在。“並不難熬,只是等待罷了,只要心中有期盼,等待雖有酸楚卻並不難過。”

江待一概嘆道:“我與你不同,我不怕等待卻難捱等待”。

想到自己就要離開,文惠羽痛的如千百根針插在心窩上,想要拔掉就是鮮血淋漓,不拔掉就是無休止的疼痛,左右是逃不過痛苦一世的命運。文惠羽目光灼灼,似乎要灼傷自己,定定的說:“可你要學會等待”。

江待一不解,“你總是會等我的,只要回頭找你總會在的,不會讓我找不到,也不會讓我等的。如果我是風箏,你就是提線的那個人,我無論飛到多高多遠都是你決定的,如果你鬆手了,我就孤零零的不知道飄去哪裡了,你我是一體的,誰也離不開誰。”

文惠羽螓首微垂,悲愴說:“年華會逝,容貌會朽,情意會淡,時間久了或許你就會認為自己不需要與任何人一體,沒有誰非誰不可,沒有誰離不開誰。”

江待一有些生氣的說:“你怎麼會這樣講,什麼情意會淡,什麼沒有誰非誰不可,你當我是薄情寡義之人嗎?縱然年華易逝,美貌不再,你對我情意淡了,可我會把我對你的情意加倍來彌補,我就是要非你不可,就是離不開你!”他說的激動,猛咳了幾聲,“咳咳……”幾口血噴在了文惠羽的身上。

觸目驚心的血跡讓文惠羽心中一悚,慌張道:“你不要激動,我說錯話了,你別……別生氣……”說著,嗚咽起來,眼淚不受控制的從兩頰流了下來,所有壓抑的情緒終於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噴湧而出。

文惠羽一手抱著江待一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輕撫著他的脊背幫他順氣,“我怎麼會對你情意變淡呢,你永遠都想象不到我有多愛你”淚珠在地上迸裂,敲出令人心碎的聲音。

江待一穩住了氣息,湊近文惠羽的臉,吻去她臉上的淚,嘆息聲若有似無,“今個兒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咱們說這些話幹什麼,罷了,罷了,都不提了。”

文惠羽點了點頭,脫去外衫,閉眼躺在了床上,但卻並沒有睡著,過了很久之後聽到旁邊人勻稱的呼吸聲才緩緩睜開了眼,藉著並不明亮的月光,輕柔的撫過江待一的臉。她現在才覺得我愛你這三個字有多蒼白無力,原來愛只是心裡最飄渺的感覺罷了,能這樣看著愛人熟睡的臉才是最實實在在的。

我就要離開了嗎?文惠羽在心中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