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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紅顏殤

不管你願不願意,太陽還是像往常一樣的升了起來,陽光從乳白色的窗紙透進來,在地上影射出床上鏤空的圖案,瑞獸青龍夔中點的安神香也燃盡了。

江待一還在睡著,文惠羽卻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她一夜都沒有睡只是側身呆呆的看著枕邊的江待一,要把他的樣子牢牢的刻在心上。一夜沒睡,文惠羽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眼角眉梢也藏著倦意。

文惠羽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發上斜插一個銀色海棠步搖,墜下的流蘇橫在耳上,換上一身素淨的白衣,只有幾朵飄逸的梨花稍加點綴,腰間束著青色的裙帶,幹淨利落。

其實一夜沒睡的不止文惠羽一個,李靚沒有放過最後的時間,還在研究著解藥的方子,雖然她也知道不會有沒什麼希望了。當文惠羽來找她的時候,她還是咬著筆桿不修邊幅的樣子。

“靚兒,我們出發吧”文惠羽走到她的身旁,輕描淡寫的說。

李靚先是一驚,不知什麼時候她悄無聲息的站在自己身邊的,“出發?”

“對,我們走吧,去襄軍的營地”。

李靚一拍腦門,“大嫂您是認真的呀?”

文惠羽正色道:“事關待一的生死,怎能不認真!你快換身衣裳,趁待一沒醒快些走吧。”

“好吧,但大嫂你儲存好這個”李靚無奈嘆氣,把一個裝藥的白瓷瓶塞到她的手裡,神秘的說:“這是我獨家秘製的軟骨迷藥,無色無味,加在飲食裡一定不會被識破。要是郭天放那混蛋對你有非分之想,你就給他下這藥,要是緊要關頭來不及下在飲食裡,你就直接拿藥吹他個滿臉花。”

文惠羽開啟瓷瓶,看見慢慢一瓶的白色粉末,湊到瓶口聞了聞,果然是一點味道都沒有。“謝謝靚兒,我會好好收著的”。

李靚握著文惠羽的手,眼角含淚,動容的說:“大嫂你受委屈了,靚兒無能,醫不好師兄,讓你冒險入敵營,但你放心,事成之後我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就大嫂出苦海。”

文惠羽反握住她的手,“我信你,但要把心思放在待一身上,等到他痊癒之後再來說救我的事。”

襄軍駐紮的地方就在江州邊境呈包圍之勢,虎視眈眈。文惠羽本不會騎馬,但為了不耽誤行程也只好硬騎在馬背上,快馬加鞭一刻不停,只用了兩日就抵達了襄軍的營前。

顛簸了兩天的文惠羽忍著身子的不適,打起精神下了馬。襄軍營前站崗的士兵上前喝道:“哪裡來的女子,軍營重地也敢亂闖,快走快走!”

李靚從馬上飛下,一腳就揣在了那士兵的心窩處,“把郭天放給姑奶奶叫出來!要是通報遲了要了你的小命”。

被踢出幾步遠的士兵,捂著心口,勉強站起來,雖然不知這兩個女子是誰,但看這不凡的相貌和如此好的功夫想來也是有來頭的,只好應承道:“兩位姑娘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李靚見那士兵跑得飛快,嗤笑道:“果然是郭天放的兵,都是些欺軟怕硬的。”

李靚這一鬧,已經引了好多人過來,把這兩個人圍上,但卻都沒有動手,等著上面的命令再行事。

文惠羽看著外面一圈圈的人頭有些發暈,她可是從來沒有被這麼多陌生的男子看著,還有些齷齪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轉,手死死的攥著繡帕,壓著心裡的厭惡和身體的不適。

正在帥營的軟榻上小睡的郭天放聽到有兩個生的很美的女子來求見,立即起了身,心中再清楚不過是誰來了,重新束好頭髮換了身衣裳才出去。

“都在這站著幹什麼?她也是你們配看的嗎?都給我低下頭去!”郭天放冷冽的聲音在人群後響起。

眾士兵紛紛惶恐跪下,頭垂的弟弟的齊聲道:“參見太子殿下”。

郭天放緩步走到文惠羽的身前,嘴角含著得意的笑,說:“羽兒,你終於來了”。

聽到郭天放喚了聲羽兒,李靚一陣惡寒,打了個哆嗦說:“怎麼著?我們就在這說話嗎?”

郭天放看了眼礙手礙腳的李靚,心中雖不痛快但當著文惠羽的面也只好露出自己溫和的一面,“這不是出了名的女將李靚李姑娘嗎,姑娘說的極是,來,我們進賬說話。”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靚瞥了他一眼,牽著文惠羽走進了營帳。

“呦,你就差把皇宮搬到軍營裡來了。”李靚打量這間過於豪華的營帳,嘲諷的說了一句,想想自己行軍是用的營帳,相比之下還真是寒酸。

郭天放雙腳踩在柔軟的波斯毯上,走近道:“哪裡,要是李姑娘喜歡我可以送十頂這樣的帳子給你,本太子對部下一向不吝錢財,要是李姑娘肯棄暗投明,必是高官厚祿,錦衣玉食……”

“得得……”李靚連擺手道:“我就不是什麼享受的命,受不了這些,你要是非得想送就讓我手下的士兵人手一個吧。”

郭天放臉上一寒,旋即擠出一個笑臉說:“姑娘說笑了”。

文惠羽輕輕的拉了拉李靚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講下去了,今天來畢竟是有求於人,還是收斂一些的好。聰明如文惠羽怎會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郭天放布的局,遂開門見山的說:“太子殿下,我此行的目的想必您心中已然清楚,就不必我再重複了吧。”文惠羽屈膝行了個禮說道,既有禮數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郭天放不經意的皺了皺眉,“羽兒何必對我說話這麼見外”。

文惠羽不接他的話,繼續進退有禮的說:“我知道太子殿下對待一的怨恨大多因為我,我現在願為一質子與您做個交易。”

“交易?羽兒你何必自輕自賤,把自己說成什麼了?又把我當成什麼了?”郭天放話中帶著怒氣說。

李靚冷笑一聲說:“你又何必裝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你不是一直等著我們來跟你交易嗎?都是明白人就沒必要裝糊塗了吧,怎麼?是讓人直白的說出來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嗎?難道只許你心裡存著這些齷齪的心思,不許別人講出來嗎?”

郭天放陰鬱的眼神在李靚的面上一掃,“好呀,既然你們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我也就不遮掩了。我與羽兒自幼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都是江家包藏禍心,橫刀奪愛才弄得我和羽兒分離,如今江待一貪生怕死讓羽兒來給他換取解藥,真是小人一個!但羽兒能回到我身邊也算是完璧歸趙了。”

李靚被他的話險些氣的背過氣去,啐了一口說:“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的人!誰跟你青梅竹馬,誰跟你情投意合?我看你才是包藏禍心,橫刀奪愛!論相貌氣質你比不上我師兄是有目共睹的就不提了,論武功你不止一次的輸給我師兄,論人品你是厚顏無恥,論韜略你全仗著你的狗頭軍師,我師兄定江州、平幽州、收雲州。有誰會放著我師兄不喜歡而喜歡你這個一無是處的人!”

文惠羽又拉了拉爭的面紅耳赤的李靚,她怎麼總是這麼火爆的脾氣。文惠羽謹小慎微,李靚跟她可不一樣,一向是無法無天,才管不了那麼許多呢。李靚心中很清楚,今天無論態度如何,郭天放都一定會在自己回去的路上使絆子,既然如此,還不如罵個痛快!

“啪!”郭天放把桌上的茶盞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從小就被立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來沒有人幹對他這樣辱罵,今天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指著鼻子罵,叫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李靚,本太子對你禮讓三分是看在羽兒的面子上,你不要得寸進尺,你敢辱罵當朝太子罪該誅九族!”

李靚卻哈哈一笑。“我全家就我一個!誅九族?也不問問本姑娘有沒有九族可讓你誅的!”

“你放肆!來……”郭天放大怒,正要喊人進來綁了李靚。

“都住口!”文惠羽眉頭緊鎖,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逞口舌之快很有意思嗎?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製造問題的。”

文惠羽上前一步說:“太子殿下,我來救待一的性命並不他貪生怕死,而是我瞞著他偷偷來的。若靚兒有什麼得罪的,您不要與他計較,我帶她向您賠罪了。”說著又行了一個大禮。文惠羽雖是脾氣好,但也不許別人把小人這兩個字冠在江待一的名字上。

郭天放面色緩和幾分,上前扶了一扶說:“羽兒說哪裡話,快起來。”

文惠羽不動聲色的避開了郭天放扶她的手,頷首道:“多謝太子殿下寬容。我願意離開江家,留在太子殿下這營裡,可我不僅想要解藥還想向太子殿下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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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郭天放以為她只是來換取解藥的,沒想到她還想要一個人,“你且說來聽聽”。

“我要水清”文惠羽堅定的說道。

郭天放心中有些為難,水清可是國師的人,要是交出水清而不跳過國師這一步多少有些不妥,可費了那麼大的勁才讓心中思思念念的人出現在眼前,就這麼錯過了也未免太可惜了。正左右為難之際,李靚洞察到了他的心思說:“堂堂一個太子殿下,居然連一個下屬的主都做不了,真是貽笑大方。”

文惠羽也不失時機的添了句話,“我的性格太子哥哥是知道的,我要是想留就一定會留下,當然太子哥哥要是強留我也很難全身而退,不過你也只能強留我一具屍首罷了。”

已經有太久沒有聽到她喚自己太子哥哥了,久的幾乎不知道上次聽到這聲太子哥哥是什麼時候,只依稀記得那時好像還帶著稚嫩的童音。郭天放的心絃有些亂了,既然不交出水清就得不到羽兒,且都到了以死相逼的境地了,只好答應道:“我把水清交給你就是了”。

文惠羽松了一口氣,“多謝,那請太子哥哥儘快將解藥和水姑娘交給靚兒,並請您不要為難靚兒,讓她無阻礙的回去。”

郭天放看著眼前讓自己魂牽夢縈的人,白衣勝雪,雖簡單無華卻不失高貴,“我記得羽兒一向喜歡粉色,不喜白色,怎麼今日穿件白衣,但”頓了頓說:“但依舊是極美的”。

文惠羽不知他為何沒回答自己的話而是突然說起這個,愣了一愣方道:“人都是時時在變化的,而現在的惠羽已然不再是少女時鍾愛粉色的那個了,就如太子哥哥變成了如今的太子殿下,殿下已經為人夫為人父,惠羽也已經為人妻為人母。”

郭天放對於文惠羽而言說是青梅竹馬有些言過其實,只是每年都能見幾上次,在一起嬉戲幾次而已,這個比她稍大一些的哥哥對她一直是很好的,初時文惠羽的確很喜歡這個哥哥,但卻並無男女之情,後來太子陷入皇室的角逐,越來越多的做法她看不過去,漸漸的也就疏遠了。

似乎是最後的那句‘為人妻為人母’激怒了郭天放,他上前拔掉了文惠羽頭上的髮簪、步搖,晃著她的肩膀大聲道:“一切都沒有變,我還是你的太子哥哥,我還一樣的寵你愛你!我要你的長髮只為我而綰起!”

李靚看不下去,剛要上前推開郭天放卻被文惠羽的眼神喝退了。這可是勸說郭天放的關鍵時刻,可不許李靚再壞事了。

郭天放對著外面喊道:“來人呀,把水姑娘請來。”

不多時,水清就來到了帥賬,見到李靚先是一愣,她怎麼會出現在敵軍的營帳裡?再看到旁邊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自己雖是女子卻也有一種驚豔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睛,很難不為它所吸引,她又是誰呢?。“太子爺,您找我何事?”雖然心裡有很多疑問,但也不只得先忍下了。

“解藥就在桌上,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你拿瞭解藥就快帶水清走吧。”郭天放顯然是在對李靚說話,但他卻並沒有看她一眼,只盯著文惠羽那張清冷的臉。

李靚看著郭天放的手還放在文惠羽的肩膀上,心中無限的不忍,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無力過,軟弱過,溼潤的眼眶模糊了視線,真的就要留大嫂在這嗎?雖然是已經早就商定好的事,但真到了這個時候,卻移不開腳步。

文惠羽見她還愣在原地,急切道:“靚兒,快走!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

水清也是個眼明心亮的人,只聽這寥寥幾句話心中大致也有了數,能去救江待一,心裡竟然滑過一絲喜意。

現在不是婆媽的時候,李靚咬了咬下唇,拿起了桌上的解藥,向帳外走去,經過郭天放身邊的時候故意狠狠的撞了他一下,讓他的手從文惠羽的身上拿開。掀開賬簾的時候,李靚回頭深深的望了文惠羽一眼,不僅是對她的道別更是對她的道歉和承諾。

我一定要回來救出大嫂!李靚在離開的時候,在心裡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