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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蹲號子

“誰點的火, 又是誰把王小兵哄那地方的?”聶工就問。

二蛋招待的老實著呢:“小呂點的火, 王小兵是自己去的, 爸,我真的就只是在遠處看著,他們說我是學生, 不讓我去, 我也不知道有我指紋的火柴盒為什麼會在犯罪現場。”

他眼淚叭叭的往下丟呢。

“爆炸聲呢, 又是怎麼來的?”聶工再問。

二蛋說:“小蒙和小金是幫著裝貨的, 就只是在操作的時候, 把卡車的後擋板猛然放下, 聲音就特別大。”

所以, 爆炸聲和火,就是這麼著, 同一時間發生的。

聶工看大兒子:“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聶衛民舉起了手:“我是操縱全域性的那個人, 你們抓我就好。”

“玩火, 耍小聰明的時候得意嗎, 是不是以為永遠都沒人能戳穿你們?”聶工就問。

聶衛民還點頭呢:“要操作的好, 是不會被揭穿的, 而且,爸, 我想過很多遍了,我完全可以用火/藥, 但我知道火車站是個人流密集的地方, 我沒敢。”

家裡有槍, 還有火/藥,要他再手狠一點,是不是就得端槍出去。

“可你知不知道,在火車站那中人流密集的地方,踩踏跟爆炸一樣可怕,而你媽和衛星當時就在火車站,一旦發生大規模的騷動,混亂,她們很可能被人踩死?”

聶衛民臉都白了,沒說話。

陳麗娜要不是有蘇向東那個油耗子撐著,當時肯定就給踩下鐵軌了,但這個她沒說出來,她要說出來,聶工估計就該拿獵/槍轟人了。

妹妹搖著爸爸的腿呢:“爸爸,大哥知道自己錯啦,只是嘴硬。”好吧,這時候就閨女最可愛了。

鄧淳在外面嚇的魂飛魄散:“衛疆,你爸不會瘋了吧,聶衛民和聶衛國可是他親兒子,他不說幫他們洗脫罪名,要送監獄裡去?”

“是局子,但只是拘留,不是坐牢。”三蛋說。

鄧淳豎起了大拇指:“你爸心真黑。”

“怎麼辦,你們是自己去自首進局子,還是讓我送你們去?”聶工就問。

聶衛民說:“我自己去就行了。”

二蛋特不爭氣的說:“媽,我餓。”他也不知道再說啥,他就是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媽媽,而且,關監獄啊,雖然說從來沒關過,但一聽關監獄,每個人下意識的,都是感覺自己從此就要完蛋了嘛。

“讓他們吃了飯再去吧?”陳麗娜於是說。

“對啊,吃飽飽的再去吧。”妹妹也說,她正忙著給二蛋準備拖鞋呢。

二蛋的拖鞋,臭烘烘的,妹妹搧著鼻子說真臭真臭,給他放洗臉盆裡了。

二蛋仰天嚎了一聲,哭的房頂都差點要掀翻。

三蛋倒沒事,鄧淳給嚇壞了:“不行,這種場面我受不了,聶衛疆,咱倆到小林子裡背英語吧,咱倆好好學習,可別學他們。”

想起自家老爸給他氣的胃疼,然後拿頭撞牆的樣子,鄧淳心裡好酸啊。

他也好想他的爸爸,唉,要是媽媽還活著就好了,鄧淳想,要媽媽活著,我肯定會乖乖聽話的。

晚飯陳麗娜做的羊肉臊子的機器面,因為二蛋喜歡吃她手擀的,特地還給二蛋又手擀了一張。

炒了一個豆角五花肉,再涼拌了個黃瓜,還有昨天放冰箱裡的黃燜,燉了放桌上,全是他哥倆愛吃的。

妹妹小小的人,早給他倆準備好了拖鞋,洗臉毛巾和牙刷臉盆,就在地上擺著呢。

給聶衛民挾了塊拍黃瓜,她說:“在外面,記得要開開心心啊。”

聶衛民抿著唇點頭,摸了摸妹妹的頭髮。

她又給二蛋夾了一塊肉:“團圓的...餃子滾蛋的面,你要跟麵條一樣順順利利哦,吃完就滾蛋吧。”

“這孩子怎麼這麼能說,都哪學的啊?”陳麗娜就問。

衛星說:“我冷爸爸教我的呀,他說,部隊上滾蛋都是吃麵。”

“那不叫滾蛋,叫退伍。”一直裝嚴肅裝悲痛的爸爸終於忍不住提醒妹妹:“你不能再去你冷叔叔家了,說話可真粗暴。”

“但冷爸爸說你很小器,哼。”妹妹說。

聶工差點忍不住就要笑場了,只得別過臉。

聶衛民吧,能感覺得出來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因為他從蘇向東的身上學到了,什麼叫作犯法,以及什麼叫做犯罪,他很小心的掌握著那個界線,頂多只是關押兩天,批評教育。

但在聶衛國這兒,天都塌了。

他和他的小弟們的前途全都完蛋了,他要進監獄了,他從此得是個犯人了。

吃完飯,他還非得給媽媽最後再洗一次碗。

聶工讓趕緊走,陳麗娜覺得孩子可憐,於是全家又看著二蛋洗碗。

二蛋呢,簡直搞的跟臨終告別似的:“媽媽,對不起,原來我洗碗總是馬虎,要你再洗一遍。”

“沒關係,以後洗乾淨就行了。”

“我要死在監獄裡,你不要想我,但我會永遠記著你的。”二蛋不敢看媽媽,不敢看妹妹,一會兒後悔自己從來洗不乾淨碗,一會兒又後悔自己沒有多疼疼妹妹,抱著聶衛星哭的呀。

聶衛星呢,善良,仗義,但決不悲情,給他抱煩了,就說:“哎呀快點滾蛋吧,二哥你身上可真臭。”

二蛋一步三回頭,是給聶衛民硬拽到車上的。

被子,臉盆牙刷,往後備廂裡一放,帶著幾個小的,全家就送著倆大的一起蹲號子去了。

“媽,我要死了你可不要想我啊。”二蛋的眼淚,簡直就像汪洋大海。

陳麗娜說:“你不會死的,而且,你們幹了壞事就進局子,這是你們該負的法/律責任,等出來的時候,我會去接你的。“

“可萬一我死了吧?”二蛋簡直了,哭成一灘水了。

妹妹說:“我們會把你埋了的。”

事實上,於東海聽說聶工想收拾兒子的時候,一開始挺為難的。

沒有罪證,然後栽贓罪名,把倆孩子給關拘留所,這種事情它不符合法/律。

正好,他們從邊境上破獲了一起境外走私毒/品案,胡區長在公安局聽彙報呢。

礦區目前吸那玩藝兒的人不多,有一個叫庫爾的,本來是給抓了,結果在從邊境回來的半路上,因為吸毒過量而死了。

從販毒案又說到火車站的過火案上,因為事發在高三學生要去考試的時候嘛,胡軒昂就多問了幾句。

於東海就多了句嘴,說聶工懷疑是自己倆兒子幹的,但目前沒有證據,只能屈打成招,唬孩子,問胡軒昂該怎麼辦。

胡軒昂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

他說:“我比聶工大點兒,我是37年生的,一開始在北平讀的小學,那時候我特喜歡磨豆腐,不願意去讀書,寧可到隔壁的永順和幫人磨豆腐,就是不上學。那兩年餓啊,而且北平是給日本人佔著的,不說滿大街搶吃的,百姓過的都是提心吊膽,那時候能讀書,多不容易的事兒。有一天我死活不肯上學,我爸就說,要把我送到治安隊去,當然,他是塞了錢,打過招呼的,但是,我不知道啊,在裡面蹲了三天,出來我就願意學好了。”

於東海都笑了:“現在新社會,跟舊社會不能比啊領導。”

“我覺得,只要能教育孩子,一切都可以通融,國外甚至有很多,專門一天,讓孩子們去體驗大人的各種工作崗位的活動呢,農村還有很多,孩子不願意讀書就專門讓他種...一年地的呢,為什麼你就不能關兩天,要關兩天能挽救一個瀕臨犯罪的孩子,很有必要。”

好嘛,關就關吧,但為了怕影響不好,於東海特地讓聶工把車給開到後面了。

怕有人再看見,說出去要傳閒話。

正好李明成來給胡軒昂送飯,胡軒昂就吩咐:“明成,你不愛唱歌嘛,搞個悲情點兒的音樂,一定是要特悲壯的那種,就站羈押室的外面唱,好讓聶衛民兩兄弟,能醒醒他們的腦子。”

所以,進了羈押室,才換完衣服,二蛋就聽見外面吉它咣的一聲。

那不李明成最近正在狂熱的喜歡著皇后樂隊的那首《波西米亞狂想曲》,是高小冰送他的磁帶,那種音樂,聲音裡的那種痛悔,那種無奈,那種將死之人的絕望,尤其是中間一聲聲的叫著媽媽,二蛋混身的汗毛,就彷彿被點燃了一樣。

“哥,這歌詞是啥,你能聽懂嗎?”他問聶衛民。

“媽媽,我剛剛殺了人。”

“用槍抵著頭,扣動了扳機,現在他已經死了。”聶衛民聽著,翻譯給二蛋聽:“媽媽,人生剛剛開始,但是現在我完全把它毀掉了……我無意讓你哭泣,若明天這個時候我不能回來,你一定要撐住……撐住……”

卻原來,他的此刻,早給唱在別從的歌聲裡。

聶衛國突然就不哭了,蹲到了角落裡。

羈押室是單獨的,裡面就他兄弟倆人,二蛋和聶衛民倆人相對而坐,靜靜的,聽李明成在外面唱了半夜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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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聶衛國的那幫小弟呢,所有參於過陷害王小兵的,也給單獨關押起來了。

殺雞儆猴,三蛋和鄧淳到這一刻,才發現要真幹了壞事,是會給抓進號子裡去的。

估計自打鄧淳生下來,也沒有像現在一樣的,安靜過。

相互看了一眼,倆人頭就偎一塊兒,安安靜靜的睡著了。

夜裡陳麗娜躺炕上了,剛哄睡妹妹,聶工進來了。

獨自坐了會兒,他掰過陳麗娜的臉頰吻了吻,就又準備要走。

“你今晚不會還加班吧,怎麼這會兒出去?”陳麗娜就問。

聶工說:“孩子們給羈押著,我不放心,我在外面等著他們去。”

說完,他就走了。

事實上,總共羈押了48小時,第三天一早,為了聶衛民能早點到校,於東海早上六點鐘就把他給喊起來了。

這會兒天還沒亮,外面正是一團麻黑的時候。

四月的早晨,冷,風中滿是花香。

聶衛民的性子,跟蘇向東挺像的,自恃聰明,也知道父親不敢拿他的前程怎麼樣,而且,他也確實只是做了個惡作劇而已。

關了兩天,受點小懲罰,出來該上學上學,該考試考試,於他來說,沒什麼大的損失。所以,淡定著呢。

結果,從公安局出來,拐過彎子正準備往學校去了,他就發現,路邊停著一輛車,抬頭看,還能看見二樓羈押室窗子上的鋼筋呢。

這輛車看著眼熟,好吧,00002,這是他家的車。

車頂上鋪幾床厚被子,上面落了一層薄霜,聶工抱著手臂,就在駕駛坐上睡著呢,為防把自己悶死,他開了一點窗戶縫兒。

聶衛民明白了。

車正好在窗子底下,是因為他爸怕他們要從羈押室逃出來,而墊著被子,則是怕他們要萬一逃出來,跳下來的時候,不至於摔斷腿。

那這兩夜,估計他都是這麼守著的。

抹了把腦袋,聶衛民在車外面疾走了兩大步,頭抵到了車窗上。

深吸了口氣,他敲開窗子說:“爸。”

“哦,出來啦,衛國呢,我帶你們去吃碗羊肉粉?”聶工醒來,似乎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就對聶衛民說。

“他不會跑的,也不會跳樓的,還有,他們還得多關押十二小時,您能先帶我吃個早餐,然後送我上學嗎,我估計我已經落下好多了?”聶衛民說。

聶工把車挪了過來,倆父子把被子全抱了下來,開上車,就去吃早餐了。

傍晚,陳麗娜帶著鄧淳,三蛋和妹妹幾個,才要去接聶衛國和他的那二十個小馬仔呢,無一倖免,全部在拘留所裡呆著呢。

被邀請去接小混混,冷奇覺得很意外:“還敢點火,一人放一大腳,趕回哈密不就完了,陳麗娜,你就是事太多。”

說實話,大家對於喜歡小偷小摸的混混們,都是極為反感的。

品型不端,又何談別的。

妹妹也說:“一人放一大腳。”

鄧淳和三蛋兩個坐的可端正了,一言不發。

把一群孩子帶著,就回服裝廠了。被羈押嘛,肯定吃不好,而且,主要是那種心理壓力,好容易養胖的一群孩子,全瘦了,馬瘦毛長的。

食堂給下的面,一人一碗,二蛋不動筷子的時候,小呂他們也不動,陳麗娜把面挑了挑,把筷子給二蛋,一幫小混混們才敢挑面。

“你們覺得不過是點個火,放個聲響,可那天火車站差點就踩死人了。”陳麗娜看他們都吃了起來,才說:“我和聶衛星差點給人踩到鐵軌上,而那時候正好要發車,如果發車,我倆就會給壓死在鐵軌上。”

二蛋又不敢吃了,憋著淚,但沒敢說話。

“你們可能覺得這沒什麼,畢竟我於你們也不過外人,聶衛星也不過是個你們不認識的小女孩而已。但要是你們自己的家人呢?給踩壞了,怎麼辦?”既然要教育,那就痛徹心肺,說的更嚴重一點。

事實上對於這幫孩子來說,陳麗娜至少給了他們一碗飯,夜裡還專門請了老師,教他們讀書識字,唯一的不好處就是工資給的太少,一個月才兩塊,他們完全沒得錢花。

但聶衛星呢,多可愛的小姑娘,要真給火車壓死了,這幫孩子估計全得瘋。

二蛋不吃面呢,眼睛紅紅的,看著妹妹。

妹妹說:“我沒死,我好著呢,你們看。”

她把小胳膊一伸,一群混混們的眼睛全紅了,他們不敢想象,小衛星要給火車碾死,他們還有何顏面活下去。

“不是我苛扣你們的工資,而是,你們都很能吃,吃飯就是一大筆,讀書請老師也是一大筆錢,你們還要住,還要穿衣服,那不全是錢嗎?”陳麗娜於是又說。

孩子們頓時又沉默了。

事實上,服裝廠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出貨量,而他們,也確實能吃。

“別說了,年滿十六歲以上的跟我走,十六周歲以下的,繼續滾回服裝廠去搬貨,如果還有敢搞事的,一律關少管所。”冷奇說。

他又不是看不出來,陳麗娜故意賣慘,不就是想讓這些孩子們當兵嗎。

現在當兵,不比原來,像他,十三四歲就穿軍裝了,現在要年滿十八周歲。不過在邊疆,這個條件因為徵兵條件的不夠可以放寬,主要還是根據地方上的情況而變的。

所以,冷奇可以做這個主。

“你媽搞這麼多孩子,她養不過來的,聶衛星,你安娜姨就一個孩子,鋒鋒又那麼可愛,考慮一下,去我家吧。”冷奇悄聲說。

“不去,你的手上有粑粑。”衛星悄悄說。

冷奇給氣的,伸著雙手說:“我已經洗過很多遍啦。”

聶衛星手捂著小嘴巴:“可還是臭臭的。”

冷奇深吸了口氣,悄聲說:“你知道嗎,你們家那麼多孩子,你爸給他們全都擦過粑粑,他的手豈不更臭?”喪心病狂的抹黑。

妹妹想了想,似乎是的...哦。冷奇就說:“男孩真討厭,越大的越討厭,你說,你們家的男孩有鋒鋒可愛嗎?”

妹妹想了想,好想是沒有哦。陳麗娜於是說:“反正你二哥也不聽話,賣唱換錢,換了錢就是胡吃海喝,我聽說川菜館的老闆見了他,現在都是喊大哥,衛星,不行你就去你冷爸爸家吧,你二哥呀,早晚得把咱們家給倒騰乾淨。”

二蛋給嚇壞了,舉起雙手說:“媽,我改啦,我真的改啦。”

痛徹心肺的聶衛國,上輩子,那是仗義疏財,掙得多也花得多,死的時候兜裡沒有一毛錢的主兒。

但這輩子,他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父母和家人,以及,一條正道的難走。

所以,他懂得省錢了。

也懂得,他活著,不止是活自己,而是活著一家人的期許了。

從此,他雖然還唱歌掙錢,但再也沒有亂花過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