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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相求

少年沒有說話, 目光卻緊緊地盯著他, 那張原本被寬大的龍袍掩住一半的臉也已經不自覺地露了出來,精緻秀美卻蒼白的臉上每一根線條都是緊繃的, 彷彿都在等待著方朝清接下來的話。

方朝清愣了下,片刻後,才低低地開口。

“在洛城時,微臣機緣巧合之下與甄姑娘結識……”

寬大的帝王臥室裡,方朝清用低沉的聲音娓娓道來,從與甄珠結識, 到甄珠入宮,再到如今崔相以甄珠為餌引得阿朗上鉤,所有一切能說的, 都說了出來。

“……阿朗是甄姑娘視若親生的弟弟, 他秉性天真, 雖然曾跟隨計都,卻並非為虎作倀之人,當時甄姑娘能逃出太師府,全賴他棄暗投明,之後他便再未與計都聯絡, 原已準備與甄姑娘一起返回洛城, 不料計都派人報復, 阿朗拼死將甄姑娘送走後,自己卻傷重被捉走……後來,甄姑娘便寫信, 求我打聽阿朗的訊息。”

方朝清輕聲說著,少年便低著頭安靜地聽著,只是聽到“一起返回洛城”時,卻忽然抬起了頭。

方朝清起先未察覺,還繼續說下去,只是少年的目光太炙熱,他說著說著,便停下了話語,看向少年。

“……皇上?”他疑惑地問道。

少年咬了咬唇,抓著龍袍的五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才終於開口,嗓音乾澀。

“她……要回去?”

這話說的有些不明不白,然而奇異地,方朝清沒有絲毫障礙地,立刻便理解了少年話裡的意思,乃至他問出這句話的心情和緣由。

是啊,那時候她是準備回洛城,再也不來京城的。

對她來說,洛城是她的起始之地,此間事了便該回去了。

然而,對眼前的少年來說,京城,或者說這座皇宮,才是他們相識相守的地方。前面他說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事,少年的關注卻只放在了她要回洛城這點上。

因為,回洛城便也意味著放棄他吧。

作為被放棄的一方,感到難過,傷心,不甘,委屈……或許這就是少年此刻的心情。

然而——“她準備離開前,向我打聽了你。”方朝清輕聲道。

“被囚在太師府,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你的生死,一逃出來,就向我打聽你的訊息。那時候,你剛剛在武昌登基。”

得知少年平安,且身份已經天翻地覆後,她便再沒有一絲猶豫和留戀地決定回洛城了。

這並非她無情。哪怕方朝清並不想承認,然而當時她的口吻,她的表情,分明是對少年有情的——雖然他說不好這份情是患難之情多些,還是純粹的男女之情多些。

但顯然,她很關心少年。

得知他平安後,她的安心和喜悅顯而易見。但那份決絕離去的心意也沒有作假。

因為她很清楚,兩人的身份已經有了天壤之別,曾經與她共患難互相依偎的少年變成萬人之上的帝王,以往的相處模式一去不復返。他是君,她是民,他是坐享後宮三千的帝王,而她只能成為那三千之一,再如何受寵,也得被宮牆禁錮,被宮規束縛。

以她的性子,是怎麼也受不了的吧。

所以,沒有一絲猶豫地救做出離開的決定。

但如果,少年沒有成為皇帝呢?

她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方朝清不知道。

他只是說道:“她很掛念你。”

是啊,她關心他,掛念他,這樣還不足夠嗎?非要為對方死去活來痛不欲生甚至放棄自己的驕傲和原則才叫愛嗎?愛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她只是恰好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型別而已。

少年愣愣的,眼裡似乎有淚光在閃,一轉眼便又不見。

他雙手抱膝,半張臉埋進膝蓋,不說話了。

方朝清停頓片刻,見他仍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得繼續講。

講到崔相用她做餌引誘阿朗,講到阿朗被誘捕而她卻還不知道在哪裡。

講完了,方朝清便看著少年,“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但既然崔相沒有抓到她,那麼她應該就是安全的。所以,現在能為她做的,就是保住阿朗。不論她現在在哪裡,一定都希望阿朗能平安無事。”

但以他這幾天的試探來看,無論計都上不上鉤,阿朗的情況都不太妙。

雖然阿朗曾經倒戈反水計都,但事實上他的立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計都怎麼看他。若計都上鉤,說明他真的很看重阿朗,那麼阿朗必死。若計都不上鉤——計都義子將被腰斬的訊息都快傳遍天下了,為了朝廷和崔相的面子,阿朗不死也得死。

但也不是沒有操作餘地的。

就像崔相之前用假的甄珠引誘阿朗一樣,到腰斬時弄個假的阿朗做替身,自然就可以保住阿朗的命。

但若沒有充足的理由,崔相為何要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所以,方朝清誠懇地看著少年:“皇上,可以幫微臣——”他頓了一下,“不,幫她嗎?”

雖然少年的權利幾乎皆是由崔相給與,甚至說是崔相傀儡也不為過,但是,起碼從方朝清的觀察來看,崔相並不是那種獨攬朝綱,將皇帝完全視作傀儡來看的人。

雖然他的確權傾朝堂,說一不二,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的確都是為少年好。

打理朝堂,教導少年為君之道,在百官面前也從來都是給足了少年面子。

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如此行事,新帝這個皇位才能坐得穩,不然新帝一個從未學過過為君之道,甚至普通詩書禮儀都未完整學過的少年,怎麼可能這樣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平心而論,崔相對少年極好。

所以,若是他開口,崔相有可能會給他面子。

但也只是有可能罷了。

以少年的如今的處境來說,為一個只是曾經服侍過自己半年的女人向自己如今最大的靠山提要求,其實並不是多麼明智的選擇。若他夠“聰明”,就應該拒絕方朝清。

話說出口,方朝清低下頭,等待少年的回答。

幾乎過了半刻鐘之久,就在方朝清以為自己得不到期待的答案時,終於聽到一個聲如蚊蚋的回答:

“好。”

方朝清離開了,偌大的寢宮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少年,不,高琰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寢室隔壁的小書房,從書架上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畫軸,輕輕地攤開在桌面上。

泛黃甚至斑駁點點的宣紙上,是一副根本稱不上是畫的畫。

一團團汙漬般看不出原型的墨跡,畫技拙劣地連初學繪畫的孩童都不如,根本就是毫無根基的人所畫,而這一團團墨跡旁,卻是一個獨特又奇怪的標記,猛一看像兩條豎立著、彎了兩折的蛇,雖然奇怪,卻帶著奇異的美感,與那塗鴉般的墨團顯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這標記旁,還有一個照貓畫虎,卻模仿的全然不像的相同標記,拙劣的手法又與那一團團墨跡如出一轍。

高琰用手輕輕撫摸那標記,又俯下身,用臉輕輕地蹭。

不敢用力,怕損了畫紙,卻又不想遠離,貪婪地聞著那清淡久遠的、早已乾涸散逸的墨香。

永安宮被大火燒燬,他與她曾經生活過的所有痕跡幾乎全部被付之一炬,包括那無數張她畫給他的畫,那些他曾經無比珍視,好好儲存著的畫。重返京城,重返這個皇宮後,他又去了一次永安宮,找遍了所有角落,才終於找到這一張當初因為被他畫壞了,而隨意扔棄,雖然已經皺皺巴巴泛黃斑駁,但騎馬沒被燒掉得以留存的紙。

紙上有她的痕跡。

少年趴在桌案上,雙手攏成一個圈,恰好將那畫紙完全攏入懷中,殷紅的唇正對著那奇怪的標記,彷彿在溫柔親吻一般。

就在這淡淡的墨香中,疲憊了半日,午睡時卻怎麼也睡不著的眉眼終於緩緩闔上。

而隨之而來的夢境裡,終於又出現那人的身影。

“啊啊你這畫的是什麼啊,真是的,為什麼我遇到的人一個兩個都沒有繪畫天分呢,阿朗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這個?嗯……你可以把它當作我的印章,或者我的名字的另一種寫法,總之,就是表示‘甄珠’的意思!”

明快中帶著些嬌嗔的女聲,閃耀奪目的臉頰,似近還遠地,逐漸侵襲到夢境中來。

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翹起,精緻絕倫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來,像浸透在寒風中的花蕾,一遇春風,陡然盛放。

“皇上,該上射御課了!”

隨著宮人尖利的嗓音響起,夢境如泡影飛速消散,高琰猛地驚醒,看著被自己攏在懷中的畫紙愣怔了一下,在宮人又喊了一聲時,才匆忙捧著畫起身——起地太快,腳踩到了龍袍下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他努力站穩了身形,耳中卻忽地傳來一聲清脆的“嘶拉”聲。

他愣住,低頭,就看到手中拿著的畫紙已經分成了兩半。

“皇上?”

叫了兩聲仍無回應,門外宮人不禁疑惑地又喚了一聲。

高琰仍呆呆地,看著那乾乾脆脆分成兩半、再不相連的紙,眸光一閃,忽然落下淚來。

***

宮人進來時,高琰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

宮人毫無所覺,為他換上騎射的裝束,然後簇擁著他往騎射場走去,那裡他的騎射師傅,當朝功夫最好的將軍已經在等著他了。

一個時辰的騎射課後,簡單洗漱下,便馬不停蹄地又轉換場地到了御書房,那裡,五位翰林院學士和國子監博士正在等待為他授課,詩書禮義,儒經法典,每一位老師都使出了自己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彷彿要在這短短的一節課裡將他缺失了十幾年的教育補回來。

又一個時辰後,天色已經到了傍晚,他的肚子響了起來,內侍送上一份小食,他匆匆吃了填下肚子,又奔赴宣政殿。

上午時剛剛見過的內閣重臣們——當然,是以崔相為首,以他為中心圍坐著,將今日朝堂上朝臣所議的事又全部拿出來重新講了一遍,每一件,崔相都會問他的看法,然後給出建議和評判,最後對他今日的整體表現做出評判,好或壞都不諱言。

等朝堂大事議論完了,就又到了他的“私人”小事上。

“翰林編修秦大人的嫡女不錯,溫良淑婉,向有才名,可堪為後。”

“不妥不妥,那秦小姐身體病弱,如何能順利誕下皇嗣?許以四妃之位即可,後位還是兵部孫尚書家的小姐為好。”

“謝閣老家的孫小姐年方二八,美貌溫柔,也可為後。”

“相爺您看如何?”

“可惜相爺族中沒有適齡的小姐,不然這後位哪裡還用我們這樣頭疼。”

……

其實都是早就討論過的。

哪些女子將入宮,哪些女子將為妃為後,基本都已塵埃落定,只剩最後崔相一個點頭而已,而如今拿到他面前說,也不過是讓他知曉一下。

當然,他們也會拿了畫像,問他喜不喜歡——若他不喜歡,便拿那畫像中女子家族的另一位小姐的畫像再讓他看,直到他點頭為止。

眾人說出最後的幾個人選後,便將目光投向崔相,而崔相含著笑,指尖輕點幾下,頃刻便定下了誰為後,誰為妃。

議完這最後一件事,其餘人便紛紛告退了,只有崔相留下來,陪他一起用了晚飯,晚飯後,則是繼續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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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之道,平衡之道,用人之道……

崔相講得深入淺出,巨細無遺,或許還照顧著他的水平,特意用了很淺顯的話語來描述,而不是像下午時那些學士博士們一樣常常會引經據典掉掉書袋。平心而論,再沒有比崔相更好的老師了。

這一番講完,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再過一會兒宮門都要關了。

崔相這才揉揉有些疲憊的眉眼,起身告辭。

“老師。”

高琰忽然開口,便看到崔相眼裡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

兩人表面是君臣,然而實際相處起來,卻是實打實的師徒,只是崔相從不以帝師自居,高琰也從未這樣喚過他。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喚他。

他看向崔相,聲音穩如平湖:“老師,我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姑娘問皇帝是什麼梗……你們忘記了嘛,現在的皇帝就是狗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