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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面聖

將“計玄”下葬後, 甄珠便離開了湯陰縣。

她身上的錢所剩無幾, 馬車都租不起,只得買了一匹又老又瘦的驢子, 一包乾糧,出了城門後,看著城門前幾條分岔路心下茫然。

她並不知道要去往何處,只是不想再待在這個到處都將計玄的死當作趣聞一樣一遍又一遍講述的地方。

可以回洛城,但阿朗還在計都手裡生死未知。

可以去京城,但那日想要她命的殺手令她無法不在意。

而除去這兩個地方, 這個世界的別處,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陌生的異鄉。

她呆立半晌, 半晌後, 拍了拍驢屁股, “走吧,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別人信馬由韁,她就來個信驢由韁吧。

老驢搖搖尾巴,“踢踏踢踏”地邁開了步子,朝著其中一條道慢悠悠地走去。

甄珠坐在驢背上, 啞然失笑。

這驢子還真會選, 居然是往京城的方向。

或許這就是天意?

她笑笑, 沒有讓驢子改道。

***

就這樣信驢由韁地走了幾天。

一開始甄珠還看得出是往京城的方向,可這頭驢子偏愛岔道上的新鮮枝葉,走著走著就不知道拐到哪個鄉間小道上, 逮著鮮嫩的葉子一頓大嚼,吃滿意了才繼續閒適地溜溜達達往前走,尋找下一頓美餐。

甄珠從不管它,任由它馱著自個兒漫無目的地溜達,驢子吃草,她就安靜地坐在驢背上看風景,驢子走路,她就看流動的風景。

餓了吃乾糧,渴了飲溪水,有時夜晚錯過宿頭,便幕天席地,偎著老驢入睡。

幾天下來,身上都彷彿沾了驢糞味兒,別說本來就特意喬裝地灰撲撲,這下估計不用喬裝,扔進人群裡,旁人都得立時退到八丈遠。

也是難得的人生體驗呀。

甄珠頗有阿q精神地想著,也越發不想往人群裡湊,任由老驢順著那新鮮枝葉鑽往那鄉間山道,儼然野人伴野驢。

或許哪天走到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就停下吧。

可這願望還沒來得及實現,甄珠的這場旅途便結束了。

“先前不是說抓了個計都的同黨,就是那個會畫春宮畫兒的女人嗎?就昨兒,居然有人去救那女人,然後就被逮住啦!”

官道邊的茶棚裡,甄珠把驢拴在一邊,給了茶棚主人兩個銅板,讓其給自己的水囊裡灌滿茶葉沫子衝的涼茶,涼茶還未灌滿,就聽一旁歇腳的茶客一驚一乍,唯恐人聽不見似的大聲說道。

計都,女人,同黨,春宮畫……

甄珠扭頭看那茶客。

恰聽那茶客說道:“逮到的那人也是個人才,聽說雙腿都斷了,拄著柺杖走路,竟然還弄暈了一院子的人,幸好崔相神機妙算,早早布了後招。”又道,“而且你們猜怎麼著?之前傳地沸沸揚揚,引得這人前去搭救的那女人,壓根救沒被抓住!那囚車裡是崔相從死牢裡隨便找的一個女犯,從湯陰一路送到京城,到處傳揚說是那個春宮畫師,就是為了引得計都那邊的人上鉤,結果,還真叫崔相給料著了,勾著了一條大魚,聽說這可是計都出事前收的最後一個義子,很是受倚重呢!”

茶棚裡立時響起一陣陣驚歎,眾人紛紛稱讚崔相智謀無雙。

“客人,茶滿了。”

茶棚主人將水囊遞過來。

甄珠怔怔地接住,又怔怔道了謝,然後路過那群茶客,走到老驢旁。

摸摸老驢長長的驢臉,她嘆息著一笑,“驢兄,接下來不能隨你的性子走了。”

她背起水囊,姿勢不甚優美地爬上驢背,第一次牽起了韁繩。

“走,去京城嘍。”

***

京城一片安寧。

新帝登基後,朝堂在崔相的梳理下井井有條,百官各司其職,一切與先帝時幾乎沒什麼區別,彷彿中間沒有先太后和計都的那場謀逆篡權。上層架構穩了,下面的百姓們也漸漸恢復了生機,嫁女娶媳,八卦鄰里。

不過,最近坊間最熱鬧的新鮮事兒並不是鄰里間的小八卦,而是崔相妙計擒反賊的趣聞。

更不用說,十日後,那被擒的反賊,就要被腰斬於菜市口了。

腰斬啊,真可怕。

百姓們驚奇地議論著,然後這議論又紛紛揚揚從京城傳到四面八方。

就好像之前那說是“計都同黨”的女畫師被擒之事一樣,一模一樣的套路,一模一樣的計謀。

不,還是不一樣的,起碼,這次用來引誘魚兒上鉤的是真餌料,而不是個徒有其形的假貨。

所以,只要魚兒真的在乎這餌料,那麼,哪怕明知是陷阱,恐怕也會飛蛾撲火般撲到京城吧。

可是,魚兒真的在乎這餌料嗎?

崔相還會如願麼?

方朝清站在刑部大牢門前,抬頭望著明燦燦的日光,有些恍惚地想著。

回到京城已經三天,阿朗被投入刑部大牢也已經三天。

這三天來,他用盡了所有辦法想要救阿朗出來,然而,完全無濟於事。

他如今擁有的權勢和地位都是崔相給他的,崔相不鬆口,在阿朗的事上他就沒有一點辦法。甚至連進刑部大牢探監都不能。

從未有一刻,他這樣憎恨自己的無力。

方朝清自嘲地笑笑。

或許這就是對他消沉逃避的那五年的懲罰吧。

“大人,回去嗎?”隨從輕聲問道,“剛剛夫人又派了人,說讓廚房做了您喜歡的湯。”

方朝清回過神來,眼裡閃過一絲疲倦。

“不了。”他搖頭,“我還有事。”

他扭頭望向一個方向,“去皇宮。”

或許,那是他最後一絲希望了。

***

新帝登基以來,這是方朝清第一次主動入宮。

之前雖然也進過宮,但都是跟著崔相一起,面聖時,身邊也總是有一堆別的人。

所以方朝清並沒有什麼把握新帝會見他。

讓宮人通報後,等在宮門外,他心裡其實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畢竟他如今的身份其實說來也尷尬,並無實際職位,只是因為崔相的關係,之前在追剿計都的大軍中做了個軍師和監督的角色,甚至若不是崔相女婿的身份,可能連這宮門都無法靠近。

所以,新帝不見他再正常不過。

理智這樣告訴他,然而,心底卻又止不住地想著另一個可能。

“方大人,皇上召見!”

宮人尖利的嗓音打斷了方朝清的思緒,他抬頭,臉上還帶著些猝不及防的意外。

“方大人,還愣著做什麼,皇上讓您進宮呢!”宮人笑著道,伸手做引路狀。

方朝清這才完全回過神來。

他整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氣。

***

一路走來很安靜。

偌大的皇宮,大部分宮殿卻全是空置的,妃嬪居住的後宮,太子居住的東宮,太后居住的慈寧宮……此時卻全部空空如也。哪怕是先帝——或者說先太后在位時,這皇宮也不曾如此冷清,那時好歹還有先先帝留下的幾位太妃,後來更有先太后為先帝選的許多秀女。

可如今,這皇宮卻真正只有皇帝一人,無妻無母無子,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過,也用不了多久吧,這兩天在相府,即便沒有有意打聽,卻還是陸陸續續聽到許多往來的朝臣跟崔相商議為新帝選妃選後填充後宮的事。

之前新帝在陪都武昌“登基”後便沒有立妃立後,甚至連稍微親近伺候的女人都沒有,那很正常,畢竟是那樣特殊的時刻,作為新登基地位完全不穩的帝王,不急著享用美色獲得了許多官員的讚許肯定。

但現在不一樣了。

雖然計都仍然在逃,但沒人覺得他還有翻盤的可能,所以,只要崔相不突然改變主意,轉而再扶持一個“新帝”,那麼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這位,估計就是今後十幾年,甚至幾十年裡的一國之君。

而他後宮的每一個位置,自然也是無數人覬覦的所在。

根本由不得他,一個傀儡皇帝,後宮會被塞進多少女人,塞進什麼樣的女人,他只能被動接受。

想想似乎有些可憐,但對於絕大多數男人來說,這應該也算不上值得被可憐的事吧。

再怎麼身不由己,也能坐擁天下美色。

而到那時,最低谷時陪伴在身邊的女人,又能在這位少年帝王心裡留下多少痕跡呢?

方朝清腦子裡亂亂的,一路東想西想,就這樣終於到了皇帝所在的寢宮。

是的,面聖的地點就在皇帝寢宮。

此時正是午後時分,按慣例,皇帝應該在午睡,之前宮人通報時方朝清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更加沒信心皇帝會見他,卻沒想到皇帝真的會見他,地點還是他的寢宮。

“方大人,到了。”

引路太監低聲道,然後退到了一側,另有在宮殿裡伺候的太監引著方朝清進去。

越過層層幔帳珠簾,太監竟然直接將他帶到了新帝的臥室,“皇上剛剛還在睡午覺呢。”似乎見他有些意外,引路太監解釋了一句。

方朝清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終於,到了最後一層幔帳前,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幔帳後新帝臥室的模樣。

“皇上,方大人到了。”

太監輕聲稟報了一聲,幔帳後沒有傳來任何聲息。

太監卻似乎毫不意外,稟報過後便退了出去,站在臥室門外。

方朝清有些驚訝,看著那幔帳後,隱隱約約的幔帳將臥室的場景也變得模糊,他沒有看到什麼疑似新帝的人影。

就好像裡面根本沒有人一樣。

“皇上,微臣方朝清求見。”即便如此,還是得做足了禮數。

他的話聲落下,過了幾乎有半刻鐘之久,幔帳後終於傳來聲音。

“進來。”

很低很低的,很年輕的聲音,若不是方朝清全神貫注,幾乎要錯過這一聲呢喃似的低語。

方朝清猶豫了一下,隨即便掀開幔帳。

幔帳後,是滿目奢華耀眼的皇帝寢室。

珠玉為簾,紅木做床,巧奪天工的香爐裡燃著龍涎香,牆上隨便掛著的字畫都是名家真跡。

然而卻不見新帝的蹤跡。

方朝清的目光從牆上滑到床上再滑到床下,才終於見到了人。

床腳下,蜷縮著一團人影。

身上還穿著明黃的龍袍,寬大的袍子將少年的身軀裹住,卻有些不合身,不知是龍袍太胖還是少年太瘦,龍袍下襬凌亂逶迤地散落在地上,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般地違和。

這樣的場景大大超出了方朝清的預料,他遲疑了一下,正想著要不要再喚一聲時,那團人影終於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朝著方朝清,沒有露出全臉,只露出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似乎還帶了些午睡的睏倦,那眼睛並不太有精神,看向方朝清的目光並不聚焦,反而四處遊弋著。

“你要見我,有什麼事?”他開口,也完全不是合格帝王應有的口吻,倒像只是個普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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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朝清頓了一下。

終究還是開口。

他上前一步,聲音放的很低很低,讓房門外的太監完全無法聽到。

“皇上,您可還記得甄珠?”

剎那間,方朝清看到少年黑沉無光的眼睛裡陡然綻放出耀眼到刺目的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三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