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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羨慕

站在窗前, 目視著方朝清派來的人離開後, 甄珠轉身,看向身後的金珠。

她穿著樸素的布衣, 揹著一個扁扁的褡褳,脂粉未施,臉頰消瘦,與甄珠記憶中那個高傲冷豔的太師美姬天差地別,甚至之前在阿朗的那個小院,被捂住雙眼的時候, 甄珠能感覺到她手心處起了一層薄繭。

更不用說,眼前她這狼吞虎嚥的模樣,顯然這幾天都沒能好好地吃東西。

不知道經歷了什麼, 才會變成這個模樣。

“看什麼?”似乎終於吃飽了, 金珠擦擦嘴, 將桌上的涼茶一口飲盡,片刻便又恢復了優雅的模樣,彷彿方才那個狼吞虎嚥的人不是她似的,“再怎麼看我也比你好看。”說著,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瞥甄珠那比她更消瘦的身子, 鼻子裡逸出一聲輕哼。

甄珠嘴角微彎, 順從地說道:“嗯, 你說的對。”

金珠卻眼一瞪,上上下下打量著甄珠:“哼,沒出息!”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那些男人都喜歡你什麼……真是有眼無珠。”

之前的太師, 之後的那個少年,再加上現在這個崔相女婿似乎也很在意她的樣子。

甄珠眼角彎彎,沒有在意她的話。

卻轉而問道:“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件事?”

她們相交並不算深,若非金珠來找她,她甚至都快要忘了她的存在。而金珠……從她之前的敘述看,她一直是跟著計都的,計都死後,他的那些部下分崩離析,一部分人只求平安已經離去,一部分人卻籌劃著要為計都報仇,而金珠這個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本該早早離去找個平安的地方躲起來才是,但她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選擇了來找自己。

金珠笑了笑:“就當是,還你當初為我畫像的酬勞吧。”

甄珠挑了挑眉,明顯不相信的樣子。

金珠又笑:“還有,大概是因為總想著,自己得不到的,便想著別人能得到也好。”她抬頭看向甄珠,漂亮的眼睛不若以往那樣清冷,裡頭帶了些悠悠的嚮往。

甄珠也看著她,沒有說話,安靜地等著她開口。

片刻後,金珠悠悠地道:

“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羨慕你,不,應該說是,嫉妒你。”

“從你進了金谷園開始,我羨慕你進了那樣一個牢籠,卻還能安然度日,整天嘻嘻笑笑,給這個畫像,給那個畫像,引得那些平日裡勾心鬥角,為了多爭一分寵愛使盡手段的女人都往你身邊湊,還跟我說你是好人,個個都說你的好話。”她臉上帶了點譏誚。

“不過,那時候我想著,你之所以還能那麼安心,是因為你覺得你還能出去,所以我也不急,我甚至想著,要是哪一天,你也像我,像其他所有金谷園的女人那樣,成了太師後院的女人,你會怎麼樣。”

“想是這樣想,但我其實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這麼一天。”她看向甄珠,聲音微微低了下來。

甄珠也沉默。

在太師府後院的那段日子,於她而言絕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見她這模樣,金珠嗤笑一聲。

“你真的成了太師的女人,成了跟我一樣的女人,但是,你跟我也不一樣。起碼,太師絕不會像對你那樣對我,哪怕我跟了他三年,哪怕我小心翼翼一舉一動都在討好他,但在他心裡,我仍然是隨時都能送人、拋棄的玩物,可是——你不一樣。”

“他為你懲戒後院的女人,誰敢說你一句壞話,便要麼被發賣要麼被打死,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為了你再沒有寵幸別的女人。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對所有女人都一樣,女人對他而言,就只是玩物而已,所以哪怕我小心討好,哪怕我跟了他三年,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能稍微看重我一點。”

“但是,你出現了。”

“那時候,我以為你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話本裡讓他捨棄別的一切的女人。那時候,我對你真是又羨慕又嫉妒。”

甄珠苦笑,“你太高看我了。”

金珠點點頭:“嗯,的確高看你了,不——”旋即她又搖了搖頭,“應該說,是高看太師了。”

“他對你好,是在對自己無害的前提下,而一旦你妨礙了他,那麼這份好,也就消失無蹤了。就像——”她歪著頭想了想,“嗯,就像戲裡演的那個什麼明皇,大權在握時萬般寵愛貴妃,可一遇到危險,便為了自己的江山,自己的性命,把貴妃殺了。”

“所以,發現這一點後,我就一點也不羨慕你了,反而還有點同情你。”

她斜斜地瞥過來一眼,還沒待甄珠反應,又微垂了眼眸,唇裡逸出一聲輕笑。

“可是,很快,我更加羨慕你了。”

“羨慕居然有人為了你,捨身忘死。”她悠悠地說著,眼神悠遠又迷離。

***

金珠從來都對自己有很清醒的認知。

做計都的姬妾時,就只做太師喜歡的事,練習舞藝,精心裝扮,每天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讓太師看了便高興,這就是她的職責。

跟著計都逃亡時,就舍了漂亮昂貴的脂粉首飾,舍了往日那矜持嬌弱的做派,甚至不把自己當成女人,不敢做任何拖後腿的事,腳底磨破了也不出聲,所以當初計都帶了那麼些女人出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她一個。

她從來都很清醒,也從來都很聰明。

所以,做姬妾時她是最受寵的,逃亡時,她是唯一活下來的。

但是,僅僅這樣就夠了麼?

不,並不夠。

金珠清楚地知道。

就像人活著就要吃飯,她做那些事,僅僅就像吃飯一樣,是為了活著而已。但人活著,卻不能僅僅只是吃飯,除此之外,總會有些別的需求。只是以前,她並不是很清楚,自己需求的是什麼。

只是,當得知那個平日總是沉默寡言,但卻是那支逃亡隊伍裡唯一會對她的勞動說“謝謝”的少年迷暈了所有人,再一次背棄了計都,背棄了他的親生父親,只為去救一個女人時,她愣了很久。

那一刻,心裡湧出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情緒終於告訴了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享受過華服美食,也經受過顛沛流離,然而內心卻從未有過一刻的安穩。

但是,若是有那麼一個人,像那個少年,像那個少年對甄珠那樣,把自己放在他的心尖上,那麼,就算立刻死了,也死而無憾罷。

***

“我不喜歡看哭哭啼啼的戲碼,總是喜歡大團圓的結局。哪怕自己不能圓滿,看別人圓滿,也總是好的。”

最後,金珠這樣笑著對甄珠道。

***

第二天早上,方朝清來時,甄珠已經送別了金珠。

昨夜吃飽喝足後,金珠便直接在她的房間睡下了,早晨天一亮,街道還安靜的時候,金珠便收拾了行禮要出城。好在計都他們進京時都準備了假身份,所以金珠才能安全出城。

甄珠送她到了城門。

城門剛剛開啟,空氣中還湧著薄霧,門外一列挑著擔子的京郊百姓排隊入城,門內的人也排了一列,有普通百姓,也有騎馬乘車的富貴之人,金珠打扮地毫不起眼,混在排隊的人群中,佝僂著身子,幾乎像個中年婦人。

甄珠看著她這模樣,便知道不需要自己擔心了。

但還是問她:“你準備去哪裡?”

“誰知道呢,先出了城再說吧。”金珠兩手插在袖子裡,縮著脖子,滿不在乎地道。

她自幼長於教坊,沒有家,沒有親人,跟著計都後便隨之輾轉流離,如今計都死了,她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只是京城肯定是不能待了,不然萬一被當成計都殘黨被抓住可就慘了。

“如果不知道去哪裡的話,不如去洛城吧。”

“你雖然去過洛城,但只是待在金谷園裡吧。其實金谷園以外的洛城很美的。而且,你去洛城的話,說不定還能跟我作伴。“

金珠詫異地抬頭看她。

甄珠微笑,“你先去,等我……和阿朗。”

***

坐在約定好的客棧包廂窗前,想著當時金珠臉上那複雜難辨的神色,甄珠微微笑了起來。

當時,金珠是覺得她大言不慚吧。

等她,等阿朗,等她尚且還有一說,但等阿朗……哪怕現在似乎有了一絲絲希望,但那希望仍舊極其渺茫,她怎麼就說出讓金珠等她和阿朗的話呢?

大概是因為,直到現在,她仍舊沒有放棄吧。

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叩叩。”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後,門外響起方朝清清潤的嗓音,“甄姑娘。”

“進來。”甄珠回過神,揚聲道。

隨即方朝清進門,隨著他進來的,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藥味兒,不濃,卻無法忽視。

“抱歉我來晚了。”方朝清只略略看了她一眼,目光掃過她身前沒有一絲熱氣的茶杯,便含著歉色道。

甄珠搖搖頭,“沒有,是我來太早了。”指了指對面示意他坐下。

而且,看他的模樣,肯定是先照顧了他的夫人才來的吧。甄珠微微低下了頭。

甄珠沒有猜錯。

一大早,方朝清便起來了,但是卻一直找不到出來的機會,如今珍娘很黏他,早飯和他一起吃,喝藥也要他一點一點的喂,那藥雖有讓人安眠的成分,但崔珍娘整日躺在床上,覺比常人多許多,因此剛吃過藥並不能立刻睡去。

直到看著時間已到,再不去就要遲到時,崔珍娘才終於睡下,方朝清也才能脫身出來見甄珠。

自從昨夜收到訊息,方朝清便在心裡想象了無數個她又來找他的理由,然而真到了此刻,真的見到了她,他反而沒那麼迫切了。

只是這樣坐著看著她,知道她安好,似乎就足夠了。

一時間甄珠沒有主動開口,方朝清便也沒問,靜靜地做著,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從她的眼角眉梢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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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甄珠找他當然不是想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閒坐的。

所以,摩挲了半天手中早已涼透的杯子後,她終於開口。

“方老闆,你……對你的夫人,和崔相,瞭解多少呢?”

“我在太師府時認識了一個朋友,之前計都逃亡時一直服侍他,所以,聽計都說了一些事,一些……關於崔相,關於你的事。”

方朝清微微一愣,清澄如水的目光漸漸凝滯。

***

逃亡的日子裡,金珠一直待在計都身邊,她是他的專屬丫鬟,幾乎一步都不離他身邊,計都跟屬下說事時也從不避著她,甚至有時一個人時,興致來了還會跟她說幾句以往絕不會說的話。

當然,這是因為她在計都眼裡毫無威脅,哪怕說了什麼不該讓別人知道的,也不怕她會洩露出去。

也是因此,金珠聽了很多以前沒有聽過的事。

比如阿朗的事,比如甄珠的事,再比如——崔相的事。

“人人都說崔相是完人,是堪比孔孟的當世聖人。呵,這種話,也就騙騙傻子了。”

“聖人可當不上當朝宰相,聖人可不會教出一個陰險歹毒的女兒,使盡了陰謀詭計逼人當自己丈夫,聖人可不會像我這個小人一樣,在自家院子下面挖個囚人的密室。”

“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笑面虎,阿朗那傻孩子,怎麼就那麼傻乎乎地中了他的圈套……”

那日是阿朗走後的第五天,終於得到阿朗中計被擒的訊息,計都喝了酒,身邊只有金珠一個人,便喃喃著說著這樣的話,金珠像往常一樣當作自己不存在,只是聽到那個少年的名字,才不由得望向計都。

她當然知道崔相,以往在太師府做計都的姬妾時,便聽慣了計都和他的那些幕僚手下們換著花樣地貶低辱罵崔相,她從來都是表面附和,心中毫無波動。

畢竟說起不是好人,崔相怎麼都比計都強吧?哪怕伺候著計都,金珠也一直是這樣想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以往無論計都和他的手下幕僚怎麼詆譭崔相,說得也不過是虛偽、奸詐等空而虛的詞,從未真正說過崔相干過什麼壞事。

像這樣言之鑿鑿地說起具體的事,倒是頭一遭。

而且,崔相女兒逼人當自己丈夫?相府下面有囚人的密室?

雖然性情清冷,看上去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但聽到這樣的八卦,金珠還是忍不住起了興趣,甚至小心地在附和間問了計都。

而計都也原原本本告訴了金珠。

***

“她說,當時崔相被迫逃出京城時,計都曾經仔細搜過相府,想要找到些對崔相不利的東西,壞他的名聲,結果別的什麼都沒找到,卻在崔相與他已經去世的夫人曾經居住的院子下面發現了一個囚室,裡面應該是曾經關過什麼人,而且是關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還說——”甄珠咬了咬唇,看向方朝清。

“計都曾經查過你酒後打死御史之子的案子和——你和崔夫人遇到山賊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