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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轎子

甄珠的第一反應,就是方朝清唬她。

兩人合作許久,還一起簽訂了協議,她是親眼見過方朝清寫字的,她記得清楚,方朝清的字,也就稱得上個工整而已,而且規規矩矩沒一點鋒芒,倒是挺符合他平日的作風。

而這登臨貼,內容寫的登山臨水之感,文意開闊,筆意更是肆意,飛揚跳脫又靈性十足,不說比肩王張顏柳,卻也足以在書法史上留下一筆,再打磨打磨,極有可能便成一代大家。

兩者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甄珠是這樣想的,臉上便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方朝清自然看出她的不信,卻不以為意,只笑道:“不騙你,這真是我的字。大約十七歲時吧,那年我遍覽五嶽,自以為窺得世間高峰,年少輕狂,一時意氣,便寫下這《登臨貼》,還妄想藉此貼與古往今來諸位大家試比高。”

他搖頭笑笑:“或許……老天也見不得我這般狂妄吧。後來,遭遇了些事,我手腕受傷,荒廢數年,如今的字,如你所見——已經不堪入目了。”

甄珠愣住了。

他笑著,一臉的雲淡風輕,可如果他所說的是真,又怎麼會真的雲淡風輕?

她低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登臨貼》,飛揚肆意的筆墨淋漓如山水,帶了十二分的少年意氣,看著這字,一個輕狂少年人的形象便似乎透紙而出,這樣的靈性,是數年的刻苦,更是天賦。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沒了。

他的手,再也寫不出這樣好的字了。

甄珠不由看向他手腕,那被衣袖掩蓋的地方,外表看不出什麼,然而……她忽然眼眶一酸,飛快地低下了頭。

“沒什麼,都過去了。”

頭頂有聲音輕輕地道,她抬頭,就見方朝清安撫地對她笑,笑容溫暖。

從那以後,甄珠便不再去悅心堂,只阿朗每月去一次,每次都帶著那只木匣子,匣子裡放著她新畫的圖。當然,甄珠每次都記得上好鎖,不然萬一被阿朗知道匣子裡是什麼畫,她的臉啊,要放到哪裡。

沒有俗事纏身,甄珠只專心練字畫畫,每日練一個時辰的字,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在洛城城內或周邊遊逛寫生,她畫春宮,畫山水,樂此不疲地尋找新顏料,自己調色,偶有小驚喜。

如此幾個月下來,字和畫的進步都斐然,方朝清送來的信裡,頭一次誇獎了她。

兩人透過阿朗的匣子通訊,但往常都是只說公事,半點閒話不提,像這樣的誇獎,都算得上例外了。

甄珠自認俗人,俗人自然喜歡被誇獎,於是她勁頭更足了,對畫春宮也更上心,原本畫春宮還多半是為錢財,隨著方朝清的運作,如今“風月庵主人”的春宮畫作價格節節升高,甄珠和阿朗兩人又沒什麼大花銷,不斷增長的錢對她來說便沒了意義。

有錢便有了閒興,她專門去洛城城裡城外的幾個有名景點取景,將景色入春宮,簡直把春宮當成藝術品一樣來畫。

這樣一來,雖然畫地慢了,但結果卻更好。阿朗每月從悅心堂帶回的銀子更多了,甚至現銀已經拿不動,只能換成銀票,某日甄珠心血來潮,把堆到床底的銀子銀票全扒拉出來,趴床上數半天,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富婆。

幾千兩啊,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幹混吃等死都足夠了。

不過,人生嘛,還是需要有點兒追求的。

把銀子重新扔回床底下,甄珠的日子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因為不缺錢了,畫畫更隨性,春宮便畫地少了,上月更是只畫了兩幅,而按之前方朝清信裡所說,如今她的畫已經完全供不應求,甚至有外地的人專程到洛城求畫,便是一月幾十幅,也完全不愁銷路。

但見她只交了兩幅圖上來,他卻也沒催她趁機多畫,只說這樣反而更符合風月庵主人清高隨性的設定,讓她隨意就好。

但甄珠心裡清楚,若真的供不應求到這種地步,自然是多畫賺更多,要知道穿越前有段時間,她參加展覽的作品剛獲獎,風頭正盛的時候,代理她畫作的畫廊甚至恨不得把她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只畫畫,好趁著市場正熱大賺一筆,因為誰也不知道市場風向什麼時候變,這是商人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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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方朝清能這樣說,她反而領他的情,小小羞愧一下後,便決定再勤快一些。

正好之前把洛城八景中的六景都入了畫,唯獨剩下一個馬寺鐘聲,一個邙山遠眺,她雖不信佛,卻也無意故意辱佛,因此馬寺鍾是不會畫了,邙山遠眺則是因山在城外,所以一直沒去,下定決心要勤快後,她便收拾了各色吃喝和畫具,租了一輛馬車,跟阿朗一起去了邙山,寫生玩樂兩不誤。

時間過去將近一年,如今的阿朗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孩子模樣了。

他已經比她高出半頭,身形也不再瘦骨伶仃,雖然不胖,但日日練武,骨架上便貼了薄薄一層肌肉,比普通白斬雞少年身材結實勻稱許多,加上臉上一道兇惡的疤痕,腰間配上甄珠給他買的刀,做個護衛也是挺唬人的了。

甄珠的容貌太招人,雖然外出時都做了遮掩,但也難保不出意外,所以之前她外出都很謹慎,多半還是在城內遊逛,如邙山那般位於城外數里,又山高林密,遊人散落的地方,她是絕對不去的。

但自從上次在洛水岸邊散步,兩個登徒子上來糾纏,結果阿朗徒手便將兩人揍地哭爹喊娘後,甄珠頓時底氣足了。

她家養的小狼狗,終於能咬人了嘿。

出了城門,驅車向北,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邙山腳下。

邙山位於洛城城北,因此也被叫做北邙,列峰如屏,蒼山如翠,站在最高的翠雲峰上,可見伊水、洛水兩川如翠帶交匯,日暮時,還可眺見洛城內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極目望去,憂愁頓消。

甄珠跟阿朗早早地便到了山腳,上午爬了翠雲峰頂,站在峰頂之上,甄珠寫生,阿朗便在一旁練武,待日光明亮,峰頂有了別的遊人,兩人便相攜著下山,正與上山的遊人相向而行。

不過如今的旅遊業可不像後世那樣發達,邙山景色雖美,每日也沒多少人上山,多數還是山野樵夫或是洛城居民,下山的路走了半程,也不過碰到七八人而已,有時很長一段路都只有甄珠和阿朗兩人。

又這樣安靜地走了一段下山路,到了半程,一片石壁出現在眼前,還沒轉過石壁,就聽到一道凶神惡煞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間顯得特別突兀。

“廢物!都幹什麼吃的?方才還牛皮吹地震天響,這會兒就慫了?連個轎子都抬不動!都給我起來!起來!”

甄珠往前走了兩步,隔著轉角處的山花雜樹,就看到石壁後一片較為寬闊的空地上,一頂鑲金嵌玉的轎子靜靜矗立著,轎子邊上幾個壯漢東倒西歪地喘氣兒,還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正一臉兇惡地咒罵那些倒在地上的男人。

那轎子並不是一般女子乘坐的小巧軟轎,而是頗為寬大,底架是看著便沉甸甸的黃花梨木,分量委實不輕。但看那轎子,紅緞做帷,金線銀砂做的綢緞裹身,甚至轎頂還鑲著白玉,明晃晃金燦燦地簡直刺人眼睛,顯然轎主人極其有錢。

地上幾個壯漢一臉沮喪,當頭的一個跟那中年男人討饒:“大爺,這……您之前沒說是這樣的轎子啊,這轎子可頂一般的軟轎三個啊,更、更別說……”

“呸!”那中年男人狠狠一口啐在壯漢臉上,伸腳便踹了過去。

壯漢不敢反抗,一腳被踢得滾了幾圈,身上沾滿樹葉碎石,形容很是狼狽。

“沒想到?拿銀子時怎麼沒想到?我可不管那麼多,你們拿了錢,今兒就得給我把轎子抬上去,爬著抬也得給我抬上去!”中年人一臉譏諷,順腳又在旁邊一個男人身上踹了幾腳,半點不把人當人看的樣子,說罷便吆喝著眾壯漢起來重新抬轎子。

但那幾個壯漢顯然沒了力氣,一個個喘著粗氣,趴在地上任由中年人怎麼吆喝都動不了。

甄珠看著那轎子,再想想上來的山路,不由心裡嘖嘖。

原來在這古代便有靠出賣苦力,抬有錢人上山的人力夫了。

後世但凡開發度高些的爬山景點,總少不了抬滑竿的人力夫。兩根粗竹子做的滑竿,上面只坐一個人,兩個人力夫一前一後抬著,吆喝著整齊的號子一步步抬上山,每一步都伴隨著汗水滾滾落下,純粹的苦力活,叫人看著不忍。

甄珠倒看得開,她不是時時悲天憫人,處處散發愛心的小清新,並不覺得坐滑竿的人醜惡,也不覺得人力夫可憐,不過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罷了。

但是,眼前這情況還是有些不同的。

那轎子看著起碼幾百斤重,比滑竿重得多地多,而且這時候的山路幾乎是野生狀態,比後世開發好的山路難行太多,因此哪怕抬轎的有好幾個壯漢,這樣抬到半山腰,體力肯定已經不支了,再要讓人爬起來繼續抬,未免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