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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汙言穢語

一見這行人, 胡同口肉檔的鄭大娘子立時兩眼發亮,伸長脖子瞅著, 一邊瞅一邊猜想著這是去哪家的,最近也沒聽說哪家姑娘要下聘呀。結果, 就看到那媒婆和抬箱籠的往衚衕裡一直走, 最後, 竟是停在了甄珠家門口。

“哎唷喂!”鄭大娘子猛一拍大腿。

到了門口,那媒婆理了理頭髮, 想著那人允諾的豐厚謝媒錢, 登時揚起滿臉的笑,“啪啪”拍起了門。

開門的是個少年,身條細長, 抽條的楊柳似的,眉眼很是清秀,只可惜一道長長的刀疤貫穿全臉, 讓這張本來眉清目秀的臉頓時顯得猙獰起來。媒婆猛一看, 不由唬了一跳,拍著胸口倒退了一步。

然後就見那刀疤臉少年皺著眉頭問:“你找誰?”

媒婆捂著胸口, 想起謝媒錢,登時把那一點兒懼怕拋到腦後,喜氣洋洋地道:

“老婆子代街上鐵匠鋪的何山, 來向甄小娘子提親哪!”

疤臉少年清秀的眼倏然睜大。

***

眼睜睜看著那媒婆進了甄珠家門後,鄭大娘子激動地生意都顧不上做,把肉檔扔給兒子照看, 小腳飛快地去衚衕裡幾個相熟的娘子那裡串門子。

不一會兒,幾個女人便嘰嘰喳喳地聚在了甄珠家左邊的張小娘子家,也不進門,就坐在門檻上,一邊嗑瓜子一邊唾沫橫飛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哎哎,你們說誰會看上她呀?雖說長得美,可都二十六七歲了,又來歷不明的,八成是窯子裡出來的,哪個正經人家敢要?”

“就是就是,說話走路都一股子狐媚味兒,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娶回家鐵定不安生!”

“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家下聘,我琢磨著,怕不是哪家老爺想納她做妾吧?”

“——不是說她跟街上那何鐵匠不清不楚的?會不會就是那鐵匠?”

這句話一出,立時被鄭大娘子反駁。

“淨瞎說。”鄭大娘子啐道,“你也不看看鐵匠那人品相貌,那身板兒,嘖——”想起鐵匠身材,她都忍不住有些盪漾,“哪個姑娘嫁了他不享福?況且還有手藝有鋪子,怎麼都餓不死。說他們有一腿我信,說鐵匠真想娶她,這我可不信,玩玩兒她罷了,還能當真呀?她那出身,八成還是生不了孩子的,鐵匠腦殼壞了才正正經經地娶她喲。”

她這話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贊同。

“就是,玩玩兒跟正經娶回家可不一樣,那窯子裡的窯姐兒可比她還騷呢,也沒見幾個男人巴巴地娶回家呀?”

“對對,娶妻娶賢,我要給我兒子找媳婦,鐵定不找她那樣兒的!”

“鐵匠也才二十出頭吧?要不是前年他老孃死了,也不會耽誤到這會兒沒娶媳婦,隔壁這個可都二十七了呀。”

“肯定是哪個大戶人家想納妾,看中她那張臉了!”

“真是羨慕死人,長得美就是好,啥也不做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嗐,做妾有什麼好羨慕的?她就是頓頓海參鮑魚,她也就是個妾,在正牌娘子面前一輩子低一頭!”

最後一群人討論半天,“大戶人家納妾”的猜測得到所有人支援,紛紛是又嫉妒,又得意。

嫉妒於她能吃香喝辣,得意於她們是妻而她是妾。

正說地熱火朝天,忽然,隔壁門開啟,那媒婆的聲音傳來。

“姑娘!您真不再仔細想想?人家那麼好的條件,你錯過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回應媒婆的,是“咣噹”一聲巨響,媒婆退地慢,差點沒被撞鼻子。

幾個嗑瓜子碎嘴的女人眼睛鋥亮,立馬揣著瓜子圍上那媒婆。

“大娘,這是咋了?”鄭大娘子湊上去問,然而看著那原封不動被扔出來的箱籠,心裡卻已經有了些譜。

被粗魯地趕出門,那媒婆心裡正窩火呢,一聽人問,登時忿忿地抱怨起來。

“……這小娘子眼光也忒高!街上那鐵匠你們知道吧?你們說說,人鐵匠哪裡不好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的,那麼好一後生,配她一個快三十歲的老姑娘還不綽綽有餘?誰知道,我剛一開口她就黑了臉,任憑我說破嘴就是不應!不應就不應吧,夫妻這檔子事兒講究緣分,咱做媒的也不是非要強人所難,可老婆子我不過多說了幾句,那小崽子就氣地跟要殺了我似的,最後還生生把我攆出來!你們說,哪有這樣對待媒人的道理?真真是氣死我了!”

鄭大娘子幾人瞪大了眼,全沒管媒婆受了什麼委屈,只聽到媒婆話裡的另一個資訊。

提親的是鐵匠啊。

哎呦喂,這可是個大新聞。

***

門裡頭,阿朗生氣地摔上門,把大門死死栓上,扭過頭來臉還是黑的。

甄珠“噗嗤”一笑,伸手捏他臉頰,“還氣呀?彆氣了,跟不相干的人生什麼氣。”

阿朗被她捏地臉一紅,然而想起方才情景,卻還是繃著臉。

“不喜歡你被人那樣說。”他抿著嘴道。

甄珠嘆了口氣。

媒婆登門,何山提親,這的確讓她很驚訝,對何山也有些惱怒,但平白無故的,她也不會把氣撒到媒婆身上,便好聲好氣地拒絕了。可那媒婆很是鍥而不捨,見她一直搖頭不應,便不停勸說,跟她說何山有多麼多麼好,錯過這村就沒這店。

何山什麼情況,甄珠比媒婆還清楚,因此任憑媒婆再怎麼說,她依舊是搖頭。

一直說不動她,興許是心疼那飛走的謝媒錢,那媒婆眼珠一轉,另闢蹊徑,長篇大論地跟甄珠說她如今處境多麼多麼差,年紀大,沒進項,沒親沒故……簡直一無是處,就連出眾的美貌,在她嘴裡也成了禍根,不嫁個男人遲早招禍。

而且雖沒明說,話裡話外卻又暗示她出身不好,有何山這樣的男人願意娶她做妻子而不是做妾,簡直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她還拒絕,簡直就是不知好歹腦子進水……

她還沒怎樣,從媒婆進門便一直沉默的阿朗卻忍不住了,黑著臉讓媒婆滾。

那媒婆嚇了一跳,隨即便拿喬,嘴裡有些不乾不淨。

這徹底激怒了阿朗,最後連人帶聘禮,一塊兒給扔出了門。

甄珠在一旁看著,心裡知道阿朗是維護她,因此當時並不阻攔,而是等那媒婆出門了才開解他。

現在聽他這麼說,她心裡一暖,想還像以前那樣摸摸他的頭,卻發現因為他長太快,居然已經摸不到了,不禁有些悻悻。

只得拍拍他的手臂,笑眯眯地道:“她說她的,我又不會因為她說什麼少一塊肉。做人想要開心,就不能太在意別人說什麼想什麼,你越不高興,那些不喜歡你的人就越高興,所以啊,咱們就高高興興的,氣死他們。”

她揮揮拳,彷彿眼前站著討厭的人似的,伴著話聲一把將拳頭砸下。

她神情活潑,朝氣十足,生機勃勃彷彿早晨沾滿露水的花草,哪裡有那媒婆說的什麼“老女人”的可憐模樣。

看她這樣,阿朗心裡才好受一點。

是啊,管別人說什麼呢。

她是什麼樣的人,她知道,他也知道,別什麼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她,詆譭也絲毫減損不了她的美好。

“嗯!”他重重點了點頭。

開解成功,甄珠怕他再鑽牛角尖,便笑嘻嘻地問他中午吃啥,最後兩人一起在廚房裡搗騰半天,做出滿滿一桌子菜,吃地心滿意足,繞圈消食後,便雙雙趴在院子裡的軟塌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原本阿朗還想打拳的,最後卻還是被甄珠硬拉著趴在那兒。

他不習慣這麼安逸地無所事事,但甄珠說人不能總是前進,前進途中,還要偶爾停下腳步,欣賞沿途的風景,不然人活一輩子還有什麼趣味。

再說,陪她說話哪裡算無所事事了。

說這話時,她一臉無賴。

阿朗還能說什麼,只得跟她一起趴在那裡。只是甄珠趴地舒服趴地自在,身子軟地像蟲,他卻直梆梆的,雖然趴在那兒,身體卻還筆直地像根木棍。

兩人聊天,其實主要是甄珠逗他,不停講笑話,惹他發笑,笑聲中,不知不覺地,他的姿勢不再僵硬,終於也能跟甄珠一樣舒舒服服地,而不是受刑一樣趴著。

玩笑中,由媒婆登門帶來的一腔鬱氣也終於全部消散。

阿朗察覺到這一點時不由一愣,扭頭看甄珠,發現她眼裡滿是睏倦,昏昏欲睡。

往常這時候,她都會睡會兒午覺,但今天為了開解他,她卻一直在陪他說話。

明明剛剛被人說了難聽話的人是她。

甄珠眨眨眼,想著再撐會兒,再給他講幾個笑話,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還有什麼笑話,正苦思冥想雙眼迷瞪地想著,忽然聽旁邊少年道:

“姐姐,方才……你為什麼不答應提親?”

從那媒婆一開口說是何山提親,甄珠便直接搖了頭,也不說什麼原因,只微笑著一直拒絕,任憑媒婆把何山說地多好,把她說地多差,都不能讓她改口。

對此,阿朗心裡其實是竊喜的。

他不喜歡何山,不想甄珠嫁給他。

可是……為什麼呢?

雖然他不喜歡鐵匠,雖然在他眼裡鐵匠完全配不上甄珠,但……

腦海裡又翻滾起那一夜窗紙上糾纏的身影和聲音,阿朗猛地低下頭,握緊了拳。

甄珠眨了眨眼,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後,睏倦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因為,我不想嫁給他呀。”她笑眯眯地道,回答有些敷衍。

阿朗愣了下,隨即執拗地、神情認真地追問:“為什麼不想嫁給他?你……不喜歡他嗎?”

不是……都一起做那種事了麼?

甄珠打了個哈欠,只覺得似乎更困了。

“喜歡啊……算是喜歡他吧。但是,喜歡不等於愛啊。短時間在一起可以只憑喜歡,一輩子都繫結的話,必須要有愛吧,不然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缺點,天天在一起,沒有愛的話怎麼互相包容呢?”

“不過……說遠了啊。”她睏倦地笑笑。

“愛什麼的,應該只存在於小說——呃,就是話本中吧。想要碰上一個相愛的人,真的很難很難啊。”

“難到——我根本不奢望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完全變成了聽不清的囈語呢喃,阿朗看過去,發現她已經睡著,眼睛緊緊閉著,粉白豐潤的臉頰被軟塌壓出一道褶痕。

***

甄珠和阿朗在自家悠閒自在,外面關於甄珠的傳聞卻熱鬧紛紛。

有賴於鄭大娘子等人,不過半天,整個柳樹衚衕的人都知道鐵匠讓媒婆來跟甄珠提親,然後甄珠拒絕了。

不過是提親而已,這倒沒什麼,偏偏伴隨著提親傳聞的,還有之前甄珠跟何山就有一腿的傳聞。那傳聞是早就有了的,此時再加上提親的事兒,便讓人覺得更加可信。

何山甄珠都是沒父沒母的,提親的主意不可能是別人給何山出,那就只能是何山自己看中了甄珠。又有那媒婆從旁作證,說何山找她時頗有信心,對甄珠的情況也很是瞭解,完全不像是普通交情。況且何山還直接讓她提親加下聘一塊兒做了,可見兩人之前必然關係匪淺。

這種有顏色的傳聞歷來傳的最快,何況當事人中一個是左近最招男人注目的美人,另一個也算得上個俊郎君。

因此,過了兩天,不止柳樹衚衕,整條銅駝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兒。

還有些不正混的男人來鐵匠鋪,也不買東西,就找何山說話,話裡話外都是甄珠,言語間很是猥瑣。何山本就氣兒不順,被這麼一撩撥,最後索性把人打了一頓。

那些男人被打自然不忿,他們不敢找何山的茬,卻也更認定了甄何兩人有一腿,於是加油添醋地到處說,又惹得坊間一片議論紛紛。

然而外面再怎麼,當事人甄珠都沒怎麼受影響。

自那日媒婆登門,她便再沒有見何山。

提親那日傍晚,何山登門找她,然而拍了許久門,甄珠出來後只隔著門縫對他說了句“以後不要再來”,便任他一直拍門,再也不理。

夜裡,何山又來翻牆,誰知剛翻上牆頭,就聽到一隻小奶狗的叫聲,旋即阿朗屋子的門開啟,阿朗走出來,手裡拿著他給打的短刀,月光下刀刃雪白鋥亮。

何山氣得捶牆,卻也只得無奈地打道回府。

第二夜第三夜,夜夜如此。

阿朗加上只不知從哪兒抱來的小狗,夜裡一有動靜就起來,堵地何山根本找不著機會。

何山進不來,甄珠也不想出去,一來不想出去再碰上何山,二來想也知道這會兒外邊關於她的傳聞肯定沸沸揚揚,要是碰上鄭大娘子那樣的,說不得就得被拉著盤問她跟何山有什麼姦情。

想想那情景就可怕。

於是便整日窩在家裡畫畫,想著躲一陣子再出去。

誰知沒躲兩天,便接到方朝清送來的一大筆銀子和一封信。

銀子是之前沒結清的畫稿錢,這次統一結清了,而那封信則是方朝清親筆所書,上面寫著要終止兩人的合作,讓甄珠以後都不要再讓阿朗去悅心堂送畫了。

***

正午時分,悅心堂一個顧客都無,鋪子裡靜悄悄的,方朝清在鋪子後面的內室看書,只是書攤開了半天,他卻遲遲沒有翻到下一頁。

眼前是書,心思卻全不在書上。

他嘆了口氣,有些煩躁。

看不下去,索性不再看。

他闔上書,放回書架,眼光卻瞟到一旁的木匣子。

那匣子蓋著紅綢,上著鎖,與阿朗送畫的匣子如出一轍,裡面裝的,正是甄珠讓阿朗送來的畫。

他愣愣地看了匣子半晌,最後還是取了鑰匙,將那匣子開啟。

匣子裡是昨日阿朗剛送來的畫,一共十幅,不算多,卻比上月的兩幅多多了。明明他讓她不要急,由著自己性子來,想畫多少便畫多少的。他知道她憊懶,而且相比起春宮,其實更喜歡自由自在地畫別的東西,之前之所以送來的畫那麼少,便是將時間都花在畫別的畫上了。

但這次卻又畫了這麼多春宮。

是因為知道悅心堂只靠她的春宮圖盈利麼?

他想著,旋即自嘲地搖搖頭。

且不說她不會知道悅心堂如今的狀況,悅心堂,或者說他,又有哪裡值得她費心呢。

他跟她,至始至終不過是單純的合作而已。

這般想著,他慢慢地翻看著匣子裡的圖。

從最初的一看她的圖便面紅耳赤,甚至身體起了反應,到如今,他已經能夠完全面不改色地欣賞,乃至從書畫的角度,評判她畫作的優劣。

他先看落款,看到那熟悉的“zz”字樣,不由會心一笑,又看“zz”上面的題字,嘴角的笑容便更大了些。

從這題字便可以看出,她這幾個月的確勤練書法,如今的字與最開始相比,已經可以說初具風骨,雖然還是有些配不上她的畫技,但他相信,只要堅持下去,她總能達到書畫雙絕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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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又移到畫上,他愣了一下,旋即看出這幅的畫作的背景,居然是城北的邙山。

鬱鬱蔥蔥的山林如潑墨,乍一看像是傳統的寫意山水畫,然畫法卻還是她一貫的風格,山川林木雖有水墨之韻,豐富的層次和顏色變化又迥異於水墨畫,一筆一劃都帶著她強烈的個人印記。

然而再美的山川都不過是背景,這幅圖裡,主角是峰頂上天為被,地做床,幕天席地盡情交歡的男女。

山川靜默,這浩大煊赫的天地,都在為這場交歡的襯托,沒有床鋪,沒有席簟,女人嫵媚妖嬈,男人俊朗健壯,都是俊俏風流的人物,倒與這山川十分匹配。

他的目光從女人身上草草掠過,看到男人時略微頓了一下。

從幾個月前開始,她送來的畫裡,便似乎傾向於將男人畫成這種健壯有力型,從男人的穿著打扮看,也多是農夫、鐵匠、武將甚至屠夫等職業,偶爾才有一幅男主是文弱書生型的。

由此,似乎也可以看出她的喜好。

而他並不在她的喜好裡。

他閉上眼,長長舒出一口氣,再睜開眼,沒有繼續翻看剩下的畫,而是小心地將畫放回匣中,上了鎖,也不放回書架,而是放到他放個人收藏的櫃子裡。

昨日送去的信,她現在應該已經看過了吧。

以後她再也不會來送畫,那麼這十幅就是最後十幅。

最後的,就留下私藏,作為紀念吧。

不再看畫,書也看不下去,方朝清在內室踱了幾圈,最後還是出去,到了前面的鋪子。

鋪子裡依舊一個客人也沒有,兩個夥計閒地搬了板凳,坐在門口,頭挨著頭低聲說著什麼,一邊說一邊發出笑聲,只是那笑聲,怎麼聽怎麼有些……猥瑣。

方朝清腳步頓了頓,便往門口走。

到了兩個夥計身後,才聽清他們說的什麼。

“……那鐵匠真是好豔福,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怎麼就瞎了眼看上個打鐵的?我看他長得也不怎麼樣,連咱們東家一半都不及。那甄姑娘能看上鐵匠,怎麼沒看上咱們東家?”

“你小孩子懂個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聽過沒?那甄姑娘雖然還不到三十,卻也快了,肯定飢渴地不行,不然也不會畫那春宮畫。而且不都說是從良的窯姐兒嗎?”

“窯姐兒那是啥?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她經過的男人,怕是比你小子見過的女人都多!這種被經慣了的,尋常男人哪裡滿足得了,你看鐵匠那身板兒,一看就是有力氣的,能把她治地服服帖帖。”

“聽說鐵匠那玩意兒天賦異稟,說不得那甄姑娘就是被他那話兒給弄舒服了,不然她又不缺錢,犯得著找個臭打鐵的?”

“我、我就是沒想到……那麼美的姑娘,怎麼私底下這麼放蕩?往常她每次來,我都恨不得把她當仙女兒供著。咱們東家也是,他雖然沒說,可我看出來了,每次甄姑娘來,他都能高興好幾天,這幾個月甄姑娘不來了,我就再沒見過他那麼真心實意地高興了。”

“嗐,咱們東家,那就是個傻子,愣頭青!他呀,跟你小子一樣,還是見的女人少,才輕易地被她勾了魂兒,還傻不愣登地把人當仙女兒,還守什麼君子之禮,都是傻的。”

“我跟你說,這女人啊,人前越端莊,人後越放浪,這個甄姑娘,我第一眼就看出她是個騷的……嘿嘿,現在那鐵匠滾蛋了,依她那不甘寂寞的性子,肯定得再找男人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輪到我爽爽……”

……

外頭日光明亮,方朝清站在室內的陰影裡,眼底卻彷彿猛然一黑。

兩個夥計依舊沒察覺有人到來,越說越興起,越說越不堪,乃至冒出越來越多器官名詞,而那些名詞的主語,無一例外都是她的名字。那較年輕的夥計原本還有些端著,被那年紀大的帶著,沒一會兒,便想著那位甄姑娘的模樣,想著她脫光了躺在自己身下的樣子,一邊想著,一邊說著,然後跟那年紀大的一起嘿嘿地笑。

正說地渾身發燥,恨不得立刻衝進花樓找個女人瀉火時,忽聽背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夥計嚇一跳,忙不迭地轉身,就看到方朝清正站在他們身後,或許是因為站在陰影裡,臉色顯得有些慘白,但神情卻還是正常的。

應該……沒聽到什麼吧?

年紀大的夥計擺著手笑道:“沒、沒啥,東家俺們沒說啥,就是胡侃唄,您看這會兒也沒事兒做不是?”

方朝清神色未變,只是道:“我好似聽到甄姑娘的名字。”

年紀小的夥計嚇了一跳,年紀大的卻眼珠一轉,道:“對對,方才是說起甄姑娘了,東家您還沒聽說吧?就前日,街上那鐵匠鋪的鐵匠,叫做何山的,遣了媒婆去甄姑娘家提親,結果被趕出來啦。方才我跟小伍就是說這事兒呢,我就說這鐵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甄姑娘那樣的人,哪裡是他能肖想的?小伍,你說是不是?”說著用胳膊戳了戳旁邊年輕的夥計。

那小伍忙搗蒜似的點頭。

方朝清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表情,鳳眼定定地看著那夥計,一直看著,不說話。

被他這麼盯著,那夥計再油滑也不由有些心慌,顫顫地叫:“東、東、東家?”

方朝清長舒了一口氣:“來結算下工錢,以後——你們不用再來悅心堂了。”

“東、東家!”那年紀大的夥計登時驚叫起來。

年紀小的也嚇地瞪大了眼。

在悅心堂做夥計可以說個非常好的差事,客少活少人清閒不說,方朝清為人很是溫和,幾乎從沒訓斥過夥計,甚至還教他們識字,最重要的是哪怕鋪子沒掙錢的時候,方朝清也從不拖欠他們工錢。

可以說找遍這整條銅駝大街,也找不著比這更好的差事了。

可這會兒,方朝清突然要趕他們走?

小伍嚇得說不出話來,那年紀大心知不好,方才的話恐怕是真被他聽到了,眼珠一轉,忽然抱住方朝清的腿,噗通一下跪下來,然後哭天抹淚地說著自己有多不容易,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的,丟了這份工就活不成了云云。

一邊哭,一邊拉著小伍也跪下,兩個大男人齊齊跪在方朝清跟前,抱著他的腿哭求。

方朝清搖搖頭,眉頭緊蹙,道聲:“起來。”

“東家您改主意了?您改主意我就起來,不改我就一直跪著!”那夥計一邊哭一邊喊道,似乎篤定了方朝清性子溫和脾氣好又愛面子,受不了這樣的哭鬧手段。

他一邊抱著方朝清的腿哭,還一邊把眼淚鼻涕抹到方朝清乾淨整潔的褲子上。

方朝清忍無可忍,被他抱著的那只腿猛然用力,腳尖往夥計心窩上狠狠一踢。

他力道極大,夥計猝不及防,被踢個正著,當即就跟滾地葫蘆似的,一下子往後滾了幾圈。

抱著方朝清另一只腿的小伍嚇傻了,反應過來後,立即放開他的腿,連滾帶爬地爬到另一個夥計身邊。

“我再說一次,結賬,然後滾出去,以後再別踏進我這兒一步。”方朝清厲聲道。“你們自個兒不滾,我就幫你們滾。”

兩個夥計面面相覷,小伍哭著不敢說話,那老夥計眼珠子一轉,抹著眼,喉嚨一扯剛又要嚎,忽然一道輕柔嬌俏卻帶著些猶豫的女聲響起。

“咦……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鋪子裡的三個人齊齊向門口看去。

就見一個衣裳灰撲撲頭戴帷帽的女人正站在門邊,掀起帷帽一角往鋪子裡看。女人旁邊,站著一個疤臉少年。

而那帷帽下,女人的臉如珠玉生輝,美貌又熟悉。

甄珠笑眯眯地揮手:“方老闆,我又來啦。”

***

在阿朗的武力威懾下,兩個夥計再怎麼不甘,也只得結了賬走人。

兩人一走,悅心堂便安靜下來。

甄珠看著兩個夥計離去的背影,好奇地問方朝清:“他們怎麼了?怎麼突然趕他們走人?”

剛一來她就好奇了,只是那會兒兩個夥計鬧著,她也不好問,看著方朝清一臉忍無可忍的模樣,便幫著方朝清把他們先打發走了,忍到這會兒,才終於問出來。

她一臉好奇,眼珠又黑又亮,純澈的像孩子的眼睛。

這單純好奇的模樣,哪裡有一絲放蕩妖冶之態?

耳邊彷彿又響起那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方朝清握緊了拳,搖搖頭,勉強一笑:“沒什麼,就是……背後說我壞話,被我聽到了。”

甄珠頓時“哇”了一聲,捂嘴笑地眉眼彎彎,隨即又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嗯,這樣的人,是該趕走。居然敢背後說老闆壞話!不想幹了!”

只是剛說完,便忍不住又“噗嗤”笑了起來。

方朝清被她笑地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心情卻隨著這笑舒緩了一些,勉強扯出的笑容也自然了一些。

他不由輕聲問:“你笑什麼?”

甄珠眯著眼擺擺手:“不是笑你啦。就是……沒想到你還有這麼霸氣的一面,跟我印象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啊。”

她來時正看到那夥計耍賴,又把噁心的眼淚鼻涕都抹到方朝清身上,然後方朝清突然發難踢那夥計,再然後就是頗有霸總範兒地放狠話讓兩人滾。

那模樣,跟她印象中溫文爾雅的方老闆真是完全不像一個人。

聽了她的話,方朝清無奈一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她立即笑著接道:“方老闆是兔子?”

方朝清失笑,看著她,還有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阿朗,道:“不說這個了,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甄珠也收起了笑,嘆了一口氣:“當然要來啊。”

她看著他的眼睛:“方老闆,為什麼突然要停止合作?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麼?是我的問題麼?”

方朝清一時語塞。

半晌後,才搖頭:“不是你的問題,是悅心堂,或者說我的問題。既然你來了,那便告訴你吧……”

他嘆著氣,將原委娓娓道來。

其實自幾個月前開始,悅心堂的日子便不怎麼好過了。

冥冥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跟方朝清作對,悅心堂的生意總是出各種各樣的差錯,雖然沒什麼致命的,卻也讓他不堪其擾,好在甄珠沒有受影響,畫作質量越來越高,他再運作一番,畫作價格也越來越高,如此就算悅心堂其他書畫生意全不掙錢,就只憑賣春宮圖一項,便已經算得上十分掙錢,每月的利潤比左近幾個書畫鋪子加起來也不遑多讓。

然而,他也就只能掙掙賣畫的錢了。

原本他藉著賣畫結識了一些洛城權貴,想藉此做些別的,或者把悅心堂的生意做地更大些,結果卻無一例外都碰了壁。

不是這樣的原因,便是那樣的原因,彷彿老天都在跟他作對,讓他不能動彈,死死地束縛在悅心堂這個小鋪子裡,別的一切都是妄想。

方朝清自嘲地一笑:“起初我還想著藉著你的畫,將生意做大,在洛城混個風生水起呢。”

“不過,或許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吧。”

甄珠皺眉,神情認真地看著他:“可是,這跟你要跟我停止合作有什麼關係?只是這一點點挫折,就把你打敗了麼?”

方朝清搖頭。

“當然不止這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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