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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過關

刑部大牢很快便到了。

鮮紅箭衣的少年一言不發, 將崔珍娘押送至暫時收容疑犯的牢房,卻並未反對方朝清跟來, 甚至在方朝清道出崔珍娘重病在身,不堪牢獄之苦時, 特意給崔珍娘安排了一間較為安靜整潔的牢房, 牢房裡床鋪被褥俱全, 比之一般牢房要好上許多。

面對計玄疑問的眼神,他也未加解釋。

方朝清向他道謝, 他只點點頭。

然後便離去, 放任夫妻兩人獨處。

少年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本就安靜的牢房頓時更加寂靜。雖然還是白天,然而沒有窗戶的大牢深處是暗無天日的, 好在這間牢房裡還有一盞油燈,搖曳著發出昏黃的微末光線,將屋中兩個人的臉龐都映地好像蠟油捏成的一般, 閃著朦朧的光暈。

牢房內自然沒有桌椅, 方朝清便只能站著,而崔珍娘坐在唯一一張床上, 身體因為長途跋涉和方才的驚亂已經疲憊不堪,此時便斜靠在了牆壁上,牆壁陰冷潮溼, 那冷意透過單薄的春衫,侵入她的皮肉骨髓,叫她靈魂都為之寒顫。

——也叫她的頭腦更加清醒。

所以她沒有動, 依舊倚在那裡,抬頭看向方朝清。

方朝清也正看著她,秀雅溫潤的臉龐被燭光映地更如白玉一般,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臉上也沒有怒色和焦急,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彷彿在等她開口。

是的,從城門口被陡然喊出那樣不堪的事之後,他只在最初怔愣了一會兒,之後發現城門吏並非隨口唬人,而是真要捉拿她,而他又無法阻攔後,便幾乎一直一言不發,只是跟著她來到這裡,且還處處顧念著她的身體。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仍舊是那麼溫柔啊。

崔珍娘眼裡閃過一絲苦笑。

可這溫柔,卻不代表他相信她。

他只是不偏信旁人的話,卻不代表她說什麼就相信什麼,他只是——給她一個自我辯駁的機會。

所以,她抬頭看他,眼神平靜,裂成三瓣的嘴微微張合,極其溫柔地喚了一聲:“清郎。”

方朝清的目光便對上她的眼睛。

崔珍娘眼角漫溢出難過至極的笑容,明明在笑,卻彷彿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那兔子一樣的嘴唇再次微微翕動:

“我的確——派了人刺殺方朝元。”

油燈的火焰陡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方朝清面容一滯。

崔珍娘揚起臉,將那張臉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暴露在火光之中:“因為……我恨他啊。從他來到我們家,從他當眾說出那些話之後,我就開始恨他,真的很恨、很恨,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方朝清愣住,似乎沒有想到她這個答案,卻又閉上眼,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對這個答案又不意外。

崔珍娘臉上的笑容更大,也更哀傷。

“清郎,你失望麼?在你面前裝出柔弱善良的模樣,內裡……卻是個這樣記仇又狠毒的女人,只因為一個‘孩子’——在你心裡,他還是孩子吧——一個孩子口無遮攔地說了幾句‘實話’而已,我就要置他於死地,簡直太狠毒了,太殘忍了,是麼?你一定……很後悔娶了我這麼個狠毒的女人吧……也很慶幸,終於看清我的真面目吧……你、要休了我吧……”

她說著說著,痠痛的眼眶裡便滾下淚來,後背處牆壁的陰冷愈發侵入骨髓,可她全然不管。

身體再冷再痛,又怎麼比得上從小被人當作垃圾、妖怪一樣辱罵侮辱,又怎麼比得上——明明有著喜歡之極的人,卻完全觸碰不到,日日夜夜近乎無望的心火煎熬?

這點痛苦,於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

所以她只緊緊地、貪婪地,彷彿眼前人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看著方朝清。

而被她這樣看著的方朝清,卻只是低頭沉默著,似乎在思考什麼,站在那裡久久不動。

直到崔珍娘實在忍不住身體的寒冷,陡然打了個哆嗦。

方朝清走上前,摸了摸牢房牆壁。

然後,他便強制地將崔珍娘從牆壁處扶起,將被褥堆在她身後好讓她倚靠,又脫了外衫,搭在凍得瑟瑟發抖的崔珍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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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他垂下眼眸,輕聲道:“不要糟蹋身體。”

崔珍娘抬頭仰望著他,近乎囈語地喊他:“清郎……”

方朝清嘆了一口氣。

“你恨他,也是應該的。”

他說道。

“那件事,阿圓的確太過分了。”

傷人並非只能用刀劍,言語亦可傷人,甚至有時候,言語的殺傷,要比刀劍的殺傷更痛過千倍百倍。

尤其阿圓那樣——大庭廣眾之下,找準了人痛處便死命地戳,不把人戳地鮮血淋漓痛到心死不罷休的做法。

他沒有忘記,那天夜裡珍娘被噩夢糾纏的模樣。

沒有誰能代替誰感同身受,從小長相出眾的他和阿圓,也無法體會珍娘對於自己的容貌到底有多在乎多自卑,所以他低估了阿圓那些話對她的殺傷力,所以天真地以為替阿圓道句歉就能將她的傷痕抹平。

如果他當時能更重視一些……

歸根結底,他太自以為是了,也……太偏心了。

就像父母面對自己犯錯的孩子,明明知道是自己孩子的錯,明明知道他做了對別人而言很過分的事,但即便明事理的父母會嚴厲地教訓孩子,然而心底裡——卻仍是偏袒的,會下意識地輕視他所犯錯事的嚴重性,會在心底百般為他開脫。

畢竟,孩子再怎麼錯,也是自己的孩子。

而外人……

方朝清突然閉眼:“對不起,珍娘。”

他輕聲道。

崔珍娘愣了下,旋即,眼淚難以自抑地大顆大顆滾落。

她張口,低聲地、小心翼翼地問:“清郎,你、你……不恨我?”

方朝清搖頭:“這句話……你應該問阿圓。”

恨與不恨,都應該由當事人來說,而他,並沒有恨的資格。

崔珍娘一愣,“那、那你……”

方朝清看著她:“珍娘,你還是我的妻子。”

所以,不會休妻。

崔珍娘愣住久久不動,然後,本就不停的淚水更加洶湧,溪流一般遍佈她枯黃的臉頰。

“清郎、清郎……”她不斷地呢喃著。

她的清郎啊,就是那麼好,那麼好。

她就知道,那麼好的清郎,一定能夠理解她。

她目光痴痴地看著他,彷彿對方是什麼稀世珍寶。

***

方朝清沒有打斷她的哭泣,只是看她哭地快要喘不過氣時,才將手帕遞給她,旋即,才又問道:“珍娘,你還有別的要說麼?”

崔珍娘哭聲一頓,痴迷的目光稍散,彷彿剛從臆想中清醒一樣茫然地問道:“清郎,你說什麼?”

方朝清眼眸微閃:“除了記恨阿圓、刺殺阿圓以外,除了這件事——你還有別的事瞞著我麼?”

崔珍娘握緊了手中手帕,三瓣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半晌才道:“……有。”

當然是有的。

承認了派人刺殺方朝元,便等於承認了她手中有他不知道的力量。

她咬著唇:“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其實……斷絕關系之後,父親便後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重修於好,但我們到了洛城之後,他便派人保護我,洛城知府劉大人早年曾受父親恩惠,因此——”

後面的話便也不必說了。

方朝清默然。

他輕聲道:“那麼,那些年我做生意出事,被官府刁難時——”

“是我讓劉大人不要插手。”崔珍娘閉上眼睛,“因為我不想你再做生意了,我怕……怕了塵大師的批命再度應驗,怕你再出事,有父親的暗中幫助,有豐厚的嫁妝,清郎,我們完全可以過上平平安安的小日子。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又不顧你的感受,可是、可是——”她忽然捂臉痛哭起來。

方朝清低著頭,自語般地輕輕嘆息:“這樣麼……”

崔珍娘仍舊痛哭著。

方朝清沉默了一瞬,旋即,撿起她剛剛掉落的手帕,拉開她捂著臉頰的手,用手帕為她擦淚。

“別哭了。”他安慰道。

崔珍娘眼睛通紅地看著他。

他望向牢房的入口,輕聲道:“珍娘,我要走了。”

崔珍娘愣了一下,眼淚倏地止住。

她定定地看著他,卻沒有著急心慌地詢問他為何要離開。

果然,方朝清頓了下後,解釋道:“等出去後……我會跟阿圓和父親溝通。”

他現在無權無勢,又手無縛雞之力,留在這裡除了能稍微照顧下崔珍娘之外毫無用處,然而離開後,他起碼可以去嘗試說服阿圓和父親。

雖然崔珍娘的確讓人刺殺阿圓,但畢竟刺殺未成,雖然有罪,但還不算徹底無法挽回,尤其如果作為受害者的阿圓和方家不追究的話,那麼她的罪責就能大大地減輕。

唯一的難點在於——她是指示劉知府刺殺的阿圓,而劉知府又派了官兵假扮山匪。

思及此處,方朝清微微垂下了頭。

崔珍娘卻破涕為笑。

“清郎,我很高興。”她輕柔地道。

“其實不必為難的……該受的懲罰,我不會逃避。你也不必為我去求方朝元和你父親,事實上,你能有這份心,我就非常、非常、非常地高興了。”

她小小的眼睛裡滿是喜悅的光芒,彷彿真的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處境擔心一般。

方朝清唇邊逸出苦笑。

“珍娘……”他輕聲道,“我答應過你娘,要照顧你一生一世。”

所以,哪怕現在她犯了錯,他也會盡力幫她,哪怕——她犯的錯是差點殺了阿圓。

崔珍娘愣了一下。

片刻後,她低下頭:“是啊……你答應過的。”

她喜悅的目光淡了一些,頭顱微垂。

陡然,她抬起頭,目光灼灼:“那麼,清郎,我可以再求你一件事麼?”

方朝清眼眸微閃。

崔珍娘看著他:“求你——救救我父親!我的確做了錯事,但是父親是無辜的。”

方朝清神情微訝。

崔珍娘笑裡帶淚:“清郎,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貪汙受賄、結黨營私……這絕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唯一錯的,就是假公濟私,讓劉知府幫我。這一點,父親的確有錯,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是讓劉知府幫我,卻沒有指使劉知府害人,是我濫用了他的幫助。”

“那些抓他的人,不過是想藉著我的由頭髮作他,藉機給他扣上別的大帽子。“

她忽然掙扎著站了起來,然後,在方朝清還未來得及伸手之前,“噗通”一聲,跪倒在了他身前。

“清郎,我爹是個好官。”

“無論如何,他都是個好官。”

“求你,救他。”

她跪在地上,含淚祈求。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那句話……別急,別急

ps,這章看懂方朝清的心理了麼?他的那句“對不起”,不只是為阿圓的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