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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大事

方朝清走出刑部大牢時, 陽光亮地刺眼。

陡然從黑暗的環境轉換,他有些不適地眨了眨眼睛, 目光左右移動了一下。

然後便看到門前牽著馬標槍般筆直站立著的少年。

方朝清走上前。

“阿朗。”他喚道。

少年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沉默地點頭, 卻沒有說一個字。

方朝清笑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愛說話啊。”

那些時候, 他每月到悅心堂為甄珠送畫, 也是這樣沉默寡言,對什麼都不好奇的樣子, 交了畫, 拿了錢,數數夠數,扭頭就走, 一點沒有這個年紀孩子常有的活潑。剛開始,他甚至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有口疾,後來才發現——他只是對甄珠以外的所有人和事都很冷漠罷了。

阿朗眼眸垂了垂。

方朝清輕輕嘆了一口氣, 忽然躬身長揖, 說道:“雖然有些冒昧,但是, 這幾日在牢裡,請你多多照顧一下珍娘,她的身體, 實在不堪牢獄之苦。”

他一揖到底,身形頓時便比少年矮了許多。

阿朗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目光有些難辨。

方朝清起身,為他說起崔珍娘的病情和需要注意之處,又說稍後自己會來送些日常用品和藥,拜託阿朗將東西送進去。

說罷這些,他又解釋道:“……珍娘的身體太差了,若不吃藥,恐怕連十日後的庭審都撐不到,這一點,你盡可向太師稟報,也可以隨便找大夫驗證,為了庭審,太師也不會阻攔的。”

阿朗終於輕輕點了頭。

方朝清舒了一口氣,再次長揖到底,“阿朗,多謝。”

說罷,他直起身,而正在此時,少年突然開口,聲音異常清冷:“……你沒有別的想說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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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朝清一愣,看向少年的眼睛。

那裡面有些冷漠,還有些……憤怒。

少年沒有等他回應,目含譏誚地說道:“你就不問一下姐姐現在怎麼樣了?”

“因為回了京城,就可以繼續做尚書家的大少爺,也不需要賣畫賺錢,所以姐姐就沒有價值了,就無足輕重、不值一提了是麼?”

“姐姐把你當朋友,你把她當什麼?”

少年的聲音冰冷異常,帶著一絲莫可名狀的急躁和遷怒,彷彿積攢一冬的冰凌無處宣洩,此時突然出現出口,便陡然咆哮著傾瀉而來。

方朝清嘴角的笑消失了。

他的目光與少年的目光對峙著,少年凜然不退,彷彿一頭憤怒的小獸,用那微微有些狹長的眼睛怒視著他,裡頭彷彿有一簇熱火跳躍。

方朝清首先收回了目光。

他斂下眼眸,唇邊逸出苦笑。

“阿朗。”他輕聲喚道。“我沒有忘記她。她也不是無足輕重。”

“她,很重要……”

他的聲音漸低,最後幾個字,甚至完全隱沒於唇齒間。

***

方朝清走後不久,果然便派人送來了許多東西,吃穿住用一應俱全,還有足夠十天服用的藥,再加上打點上上下下的銀子,完全能讓崔珍娘在牢房裡也安心養病。

因為阿朗的緣故,這些東西被順利地送進去。

不到兩個時辰,這事便被報到計太師那裡,計太師便派人將阿朗叫去。

計都坐在座上,即便是坐著也魁梧的身軀山一般壓迫著下方的人。

“阿朗,你與方朝清交情不錯啊?”他說道,臉上帶著笑,然而那笑卻無法讓人感覺到一絲輕鬆。

阿朗答道:“以前在洛城,他算是幫過我和姐姐……我請了大夫,他沒有說謊,崔氏的身體的確無法承受牢獄之苦。”

除了關於甄珠的那段隱去未說,他一五一十地將與方朝清的對話一句不漏地合盤託出。

他語調正常,聲音平穩,目光也沒有一絲躲閃,雖然表情有些冷漠,卻又坦蕩至極。

計太師聽他說完,臉上的笑便從威懾多了幾分真心。

阿朗出去時,計玄跟了上去。

“幸好這次義父不追究,以後可別這麼莽撞了,做事先跟義父稟報,不可擅作主張!“他皺著眉道,“義父對我們好,我們也要赤誠以報。”

阿朗沉默著點頭。

***

打點好崔珍娘在獄中的事後,方朝清便乘了馬車,直往城東而去。

馬車伕是在洛城時新採買的下人,不熟悉京城路況,每每都要詢問方朝清路況。方朝清坐在馬車裡,幾乎不用開啟車簾,便能精準地為車伕指路。

畢竟,那是方府,是他曾經的家。

暮色降臨時,馬車終於抵達方府。

天色已經微暗了,然而方府門前卻還沒掛起燈籠,整潔氣派的大門緊閉著,門前沒有一個人,只有兩座石獅矗立在暮色裡。

車伕上前拍了門。

過了許久,門才悄悄開啟一條縫,一個穿著灰色奴僕衣衫的老頭悄悄探出頭來,看到車伕,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敢問——?”

方朝清走上前。

“福伯。”他輕聲喚道。

老頭渾濁的眼睛眨了一眨,又眨了一眨,一直眨了三下,喉嚨裡才突然冒出混雜著哽咽的聲音。

“大、大公子!”

老頭渾濁的眼裡冒出淚,彷彿找到主心骨般,枯瘦的雙手陡然抓住方朝清:“大公子你可回來了,老爺、老爺被禁衛軍抓走兩天了!”

方朝清瞳孔猛然一縮。

***

“……不、不止是崔相和老爺,禮部的張大人,兵部的孫大人,還有好幾位大人,都一起被抓進了大牢,說是什麼結黨營私……我們幾家都派了人打聽訊息,又寫了摺子給皇上和太后,可這兩天不僅皇上沒上朝,連太後都沒再見朝臣,說是身體抱恙,呈上去的摺子沒一點兒迴音……連探視都不讓探視,說是為防串供,昨兒孫大人的兒子闖了刑部大牢,結果——當場便被抓進了牢裡!”

方府客廳裡,方韓氏捏著手帕,一邊哭一邊說著,說罷,惶惶不安的目光看向方朝清,彷彿在等他一開口,就能將方尚書救出來一般。

“娘,你別哭了。”阿圓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旁邊,一個青年嗤笑:“母親,您跟他說什麼?他一個廢人,還能救出爹不成?”

其餘幾個青年紛紛附和。

“就是,他也有臉回來?我看這次就是他帶的災,父親也是受了崔相連累,要不是他那老丈人,父親現在什麼事兒都沒有!”

阿圓陡然跳起:“你們給我閉嘴!”

然而他這話卻並沒有起什麼效果。

“哼,這時候倒是耍起威風來了,是誰跟計太師說自己被刺殺的?計太師要不是抓到這個把柄,也扳不倒崔相,也就不會連累父親了!”

幾個青年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渾然不顧阿圓快要氣炸了的神情。

方韓氏只是哭泣著,失去了丈夫的她方寸大亂,此時已經完全無暇他顧了。

“啪!”

一道清晰而響亮的瓷器碎裂聲陡然響起,使得嘈雜的指責聲頓時一滯。

方朝清目光冷然。

“夠了!”他說道,目光從那幾個名為他“兄弟”的臉上一一掃過,“這個時候了還內訌,你們是在比誰更蠢麼!”

一個青年陡然瞪大眼:“你個廢人你說什——”

“啪!”

一隻瓷杯掠過他的耳邊,重重撞上他身後的牆壁,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方朝清站起身,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還想做你的尚書府公子,就別再說話。”

“蠢貨!”

***

夜色漸漸降臨,其他人都散去了,廳裡只剩方朝清與阿圓兩人。

氣氛凝滯了片刻。

最後,還是方朝清先開口。

他看著自洛城分別後初次相見,卻似乎比那時瘦了許多,臉上的肆意和笑容也消失的少年。

“阿圓,把最近所有的事都告訴我,父親,崔相,太師,如今朝中的局勢,還有你的遇刺,還有甄珠……”

***

兄弟兩人交談完畢,已經是深夜。

方朝清聽完了阿圓的敘述,沉默了很久,最後抬頭望著廳外黑沉的天色,手掌陡然握緊。

“阿圓。”他低低地喚道,然後,在阿圓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道:

“要發生大事了。”

不只是珍娘刺殺阿圓,也不只是崔相和父親被扣上那樣的名頭抓捕入獄,現在的形勢,比他原以為的,要複雜地多。

方朝清陡然站起身。

“阿圓,我出去一下。”他說道。

阿圓也站起來,問道:“去哪裡?”

方朝清一連說了幾個名字。

卻是方才阿圓說出的幾個當朝重臣之名,也是與崔相素日交好之人。

阿圓睜大眼睛,“大哥,你找他們做什麼?他們能救爹麼?”

方朝清深呼一口氣。

“或許……吧。”

***

方朝清騎馬狂奔出府。

夜色濃黑如墨,黑沉沉地彷彿暴雨將至

與此同時,刑部大牢裡,第一天被抓進大牢,牢房環境尚可的崔珍娘已經平靜地睡下。

而已經被抓進大牢三天的崔相以及方尚書等人,卻完全不像崔珍娘那麼好命,陰暗的環境,腐臭的氣味,忍飢挨凍的身體……甚至連審訊的人都沒來一個。

簡直要將人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