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皮龍顧名思義是極醜的龍。
有的是因為先天生出來便醜,身上的龍鱗不止毫無光澤, 還這裡一片禿那裡一片斑;有的則是在後天打架過程中, 或是被火燒了, 或是被毒液侵蝕,傷勢太重無法復原,也就變成了癩皮龍。
龍族喜好一切美好的事物, 包括閃亮亮的寶石,發光的鱗片……別說其他龍,就連癩皮龍自己都沒辦法接受自己的樣子,輕易不會化龍。
林星夜此時已經來到志燮的殿外。
他剛把碧空劍收回腰間劍鞘,冷眸一抬,便聽到志燮猖狂地說他是癩皮龍。
林星夜臉色當即一沉, 周身氣勢壓低好幾分,柳常他們在他旁邊都感受到周遭空氣溫度在降低。
餘廣啐道:“呸,他知道個球。”
柳常也陰陰道:“這等口無遮攔之人, 等拔了他的舌頭, 他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林星夜沒有多言, 握著碧空劍堂而皇之地走進殿內。
“啪嗒”一聲, 沉重的殿門被推開,殿內原本有許多珠寶明燈交相輝映,十分明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來人吸引,不由自主回頭看著他。
來人容色盛極, 將滿室的夜明珠光暈都壓下去,即便是最美的月輝,和他相比也顯得格外寡淡。
從沒見過那麼美的雪,也從沒感受過那麼冷的劍。
一室人都沉默,還是有好些人認得林星夜,他們雖然捧著志燮,但是志燮只是個殿主,再得主君寵信,明面上也越不過不夜城少君。
他們感受到這位少君來者不善,眼光一轉,決定兩邊都討好。
他們為了不得罪志燮,便不向林星夜行禮。為了不得罪林星夜,便用十分熱情的態度向他寒暄:“少君大駕光臨,我們這群人有失遠迎,先在此罰酒三杯。”
志燮心中生妒,他在明月閣經營那麼久,這些老東西還是那麼圓滑。
林星夜有的不就是一個少君的頭銜?同樣是父君的兒子,志燮並不覺得少君的位置他不能做。
志燮還是傲慢地甩著尾巴,盤踞在殿上的主座:“少君來這裡做什麼?前幾日君上還問我風元珠怎麼還沒找到,我說是少君最後見到的那魔族。君上便讓我告訴少君一聲,讓你擇日回不夜城給他解釋,看是你辦事不力呢還是你私自瞞下了風元珠。”
林星夜沒有站在殿下和志燮說話的習慣,他一言不發,緩緩將碧空劍拔出來,同時道:“鄭經、徐志才、上官宏……”
他的聲音如冰似雪,響起那一剎,似寒泉流淌進每個人心間。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面面相覷,他們之中好些人連林星夜的面都沒見過,對他一無所知,可他很顯然對他們瞭如指掌。
志燮覺得氣氛不對,瞳孔一豎:“少君這是做什麼?”
林星夜沒理他,對身後的柳常道:“可漏了些人?”
柳常負責的是刑訊,看著是個文弱佳公子,實則極為陰狠。他道:“都在這兒了。”
明月閣本是林星夜的勢力,正因為這些仗著資歷自傲的“長老”存在,才導致他的人不能在明面上掌控明月閣。
林星夜早忍了他們許久,這次志燮插手明月閣的事,林星夜便乾脆放權,等志燮自以為將親信都安插到了明月閣的重要位置,他再動手,殺掉志燮的親信,同時以長老們同志燮結黨營私的罪名,殺了這些長老。
林星夜的親信都是明月閣中真正做事的青年才俊,他們私下投誠林星夜,能力極佳,缺少的只是資歷。等這些長老一死,他們就能順理成章地接管明月閣,即使不夜城主君發瘋,重新派人到明月閣做長老,他派的人也沒法服眾,真正的權力還是在林星夜手中。
林星夜聽到柳常確認人齊,眉眼中便劃過一絲冷色:“那麼動手吧。”
林星夜和志燮不一樣,志燮不過才接觸明月閣半年時間,他想做明月閣主人就得討好這些長老,明知道這些長老都是牆頭草也只能供著他們。
林星夜則一直在經營明月閣,明月閣的發展壯大同他息息相關,這些蛀蟲一樣的長老,他除了看不起外,便是讓這些無能的人繼續坐在長老位置上穩定局勢,等他的人成長起來,他就會設法除掉這些長老。
柳常和餘廣聽到林星夜下令,一個手中生出漆黑長鞭,鞭上帶了密密麻麻倒刺,從空中蜿蜒而過,甩向長老席;一個則掏出一柄摺扇,扇面緩緩張開,扇中殺機籠罩向長老席。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上一刻還歌舞昇平,下一刻這個少君走進來二話不說就要人命。
上官宏拿出他的八方鼓,將鼓面敲得震天響,藉以防禦:“少君,你這是做什麼?你難道當真生了反意?”
他們年輕時都是威震八方的人物,現在卻被兩個小輩欺負,而這位少君甚至還沒出手。
上官宏心下訝然之際,便聯合起其他長老,召喚自己的護衛。
“少君,你面善心毒,無緣無故坑害我們,我們必定向君上揭發你的罪行!”
上官宏他們的確無辜,他們甚至從來沒忤逆過這位少君,今日就招來了殺身大禍。
柳常冷笑:“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有什麼冤的。”
志燮的心則怦怦直跳,他千方百計想扳倒林星夜,正苦於沒足夠的理由時,林星夜便自己送了那麼大一個把柄給他。
他從虎皮上騰空:“少君謀逆,請諸位長老同我一起擒拿反賊。”
志燮以為以他和各位長老的實力,再加上他們的護衛,一定能擒拿林星夜。
到時候這個高高在上的少君就會淪為階下囚,真是令人心情愉悅。
志燮已經想好了無數折磨林星夜的辦法,龍身一漲,就要變大。
“叮!”一道劍氣貼著他的龍角斬過去,恰恰阻止他變大。
霸龍體型太大,林星夜不會讓志燮搗亂,左手執劍,親自對上霸龍形態的志燮。
他們兄弟相殘間,長老們的護衛才進來,每個護衛身上都有血,看樣子是在外面就經歷過一場惡鬥。
上官宏驚疑不定,他長期處於安逸中,連感知危險的能力都退了許多,還下令道:“還不快去擒拿這些逆賊。”
回答他的,是護衛毫不留情的一刀,斬斷他手臂。
血腥味瀰漫在整個殿內,鮮血讓所有長老都明白,他們的人已經倒戈相向。
屠殺單方面開始。
林星夜則引了志燮出去,志燮想的是“擒賊先擒王”,林星夜則純粹是想親自擊殺一條霸龍。
一人一龍一路疾飛,最後在城外的樹林中落腳。
志燮發出粗獷的一聲吼叫,體型立刻變大,烏壓壓的將太陽都遮住。
霸龍光憑著飛行間帶出的罡風,就能將樹木颳得呼呼作響,樹身東倒西歪。尤其是霸龍咆哮之時,引得林星夜也想跟著吼回去。
他不想變龍,只冷臉執著劍,一言不發,劍劍刺在霸龍的死穴處。
劍光大作,避無可避。
地上掉了許多龍鱗和鮮血,志燮痛得神智不清,只知道用蠻力搖晃著龍身。
他不甘心折在林星夜手下,明明君上說了林星夜根本不是征戰的龍,不夜城的未來需要他們這些霸龍來出力的。
他極度不甘心,咆哮聲震天一響,尾巴狠狠一甩,同林星夜的碧空劍正面相撞。
靈力激盪間,志燮的龍身被剜掉一大塊肉,林星夜也沒承受住那個力道,被力道推著往後退去,即使他卸了大部分力,也還是“嘭”一聲撞在樹上。
他的後背上頓時火辣辣的一片疼,因為脊骨被撞到,他又不是霸龍那種皮糙肉厚的龍,頓時被傷得差點變了龍形。
林星夜壓制著自己的本能,饒是如此,他脖子上也閃現一些淺淡的、像星星一樣的龍鱗,雖然轉瞬即逝,卻還是被志燮瞧了個正著。
僅僅一眼,志燮就認出了這種龍。
志燮驚詫到無以復加,這種龍只存在於古籍之中,少君他怎麼可能是……
而且根據性格來看,根本不像。
林星夜觀他神色,知道自己的秘密被發現,眼裡殺意越發濃重,將碧空劍握在胸前,對著志燮的七寸欲斬。
志燮躲不開去,呼道:“少君,我知道君上的意思了,你根本沒法子統領不夜城,不夜城的未來還是要靠我們,你殺了我們,誰去為你征戰?”
林星夜嚥下一口血,眼眶有些發紅,什麼話都沒說。
他七歲接觸不夜城事務,九歲立功,十歲化龍,之後不夜城的明月閣、天機樞等都是由他打理。
志燮他們只會爭權奪利,毫無建樹,有什麼資格說不夜城的未來靠他們?他辛辛苦苦壯大的勢力憑什麼讓志燮他們來分權?
林星夜的殺意已經沒迴轉餘地,碧空劍一揮,天地間都僅剩了白茫茫的劍光。
志燮的屍體還剩下一隻龍角,躺在地上。
林星夜靠在樹上歇息,等背上的痛慢慢過去。
柳常他們也處理好了那邊的事情,帶著一身血味過來。
林星夜心裡一皺,沒讓他們隔遠些,就當聞不到這種血味。
柳常看向地上的龍角,道:“少君,志燮的屍體……”
他想的是將志燮屍體帶走,同長老們的屍體放在一處,反正人都死了,就上報說志燮作亂,長老們忠心護主,同志燮同歸於盡便是。
雖然主君不一定會信,但是怎麼都不可能在沒證據的情況下,為了一個死去的兒子懲罰少君。
林星夜瞭解柳常,他道:“其餘的說辭不變,另加一點,志燮犯上作亂,由我親自殺他,抽他龍筋剝他龍角。再著人將志燮的龍角一併帶回去,呈給我父君,告訴他節哀順變,若多有思念,便日日看著這對龍角便是。”
……不說柳常,出格如餘廣都覺得震驚,他們都知道志燮是主君的兒子,少君此舉,豈不在明晃晃告訴主君:我殺了你的兒子,而且你兒子死狀極其悽慘嗎。
柳常悠悠道:“少君,三思而後行。主君若怪罪下來……”
“不用三思,按我說的做。”林星夜深恨他父君,父子間的仇恨不足於外人道,他忽然感受到一陣熟悉的氣息,“你們先下去,歸元宗有人過來。”
林星夜心底震驚,這個氣味,明明是寧隋。
寧隋早上才被他刺了一劍,怎麼現在就出現在此地?
果不其然,寧隋沒穿歸元宗弟子服,一身黑衣從雲中踏下。他從出現那刻,視線就從林星夜身上看了一番,確認師兄完好無損後,又立馬不敢看師兄。
林星夜先冷著臉出聲:“寧師弟,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同歸元宗離得那麼遠,寧隋有那麼巧,剛好出現在這個地方?
林星夜忽然想到餘廣說的,那個覬覦胡家小姐的瘋子便是這樣時刻守著胡家小姐。
他離了寧隋不到半天,寧隋早上差點被戳死,現在就已經找到了他……
寧隋心中想道:【我不能讓師兄知道我是特意來找他的,不然師兄一定覺得被我輕視,或者嫌棄我太煩,師兄一直都那麼自強……】
寧隋便鎮定自若道:“我出來做任務,察覺到這邊的靈力波動頗像師兄,便過來查探一番。”
林星夜目光灼灼地看著寧隋,寧隋面上那麼正經,要不是他能聽到他的想法,一定不會想到寧隋在撒謊。
林星夜忍不住嘲諷:“寧師弟早上才受了傷,現在便出來做任務?這般勤勉?”
分明就是對他不懷好意,寧隋這個禽獸。
寧隋一臉正色,心中極軟:【師兄這是在肯定我嗎?得師兄一句誇讚,真叫我付出任何東西我都甘願。】
他心裡想了一堆,面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我輩分內中事,師兄謬讚。”
林星夜被寧隋的想法弄得氣血翻湧,他根本不是在誇寧隋!不由冷冰冰道:“的確是謬讚,因為若是我,那等小傷我根本不會休息。”
寧隋也絲毫沒有露出一絲傷心之色,十分正常道:“師兄一向優秀。”
心裡則已經在想:【師兄怎麼那麼優秀,他會否覺得我太過憊懶?我該如何再得師兄一句誇讚?】
【若師兄經常誇我,我又和他住那麼近,……師兄和我的關係,會否更近一步?會不會每天和我一起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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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隋果然是打著覬覦他的主意!林星夜氣得手抖,握著碧空劍。
他完全不敢想,照寧隋這樣發展下去,之後寧隋會怎麼對他?
林星夜不想現在被寧隋氣得變龍,他稍微垂眸,掩蓋差點變龍時眼中閃過的靈光。
沒成想,他一低眸,因為險些變成原形,他一直壓制的天賦便冒了小頭。
真實之眼,勘破一切幻象……林星夜便看到寧隋竭力壓制的異狀,和那天早上一模一樣。
林星夜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怕還是震驚,現在光天化日,寧隋在和他說話,叫他師兄,怎麼能對他那麼不敬?!
實際寧隋也並非故意,他本來就心悅師兄,和師兄相處的每時每刻都覺得十分幸福,尤其今天師兄還誇了他。
他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只是身體上的本能反應,心裡半點都沒有齷齪的想法,甚至在用幻術的基礎上,還刻意站得離師兄遠了好些,就為了不唐突師兄。
……林星夜則完全不知這些,他現在只覺得寧隋道貌岸然,是個無時無刻不發-情的混賬東西!
那麼大一坨……當真會死人。
而且寧隋表面上什麼反應都沒有,將一切齷齪的心思壓下,幸好被他發現了,若是他沒發現……餘廣說的,這種瘋子壓抑得越狠,以後發作起來就越可怕。
像寧隋這種內心陰暗表面若無其事的,也不知他壓得有多狠。
林星夜能感受到柳常他們還在附近,他一方面盡力裝作沒發現,不能讓屬下嘲笑自己。一方面則在想之後如何對付寧隋。
林星夜並不願意做愚善的好人,他知道寧隋天賦極高,之後他和寧隋究竟誰勝誰敗,即使林星夜重活一世,他也並沒有把握。
但若讓他提前毀了寧隋的天賦,林星夜又做不到。他還不至於到打不贏對手就用下三濫手段的地步。
林星夜思來想去,為了自己之後的安全,便生了邪念。
他最後再看了眼可恥的寧隋,內心叱責:“畜生,我必令你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歸元宗內禁止弟子私鬥,但過幾天就是紫山秘境,如果寧隋再不收斂,再那麼亂想他,林星夜便決心讓他永遠石更不起來。
他雖然不知道具體辦法,但餘廣定然知道,只需問問他就可以。
林星夜低眸,臉色冷冰冰,眼角微微紅,他真的從來沒被人當著面這麼對待過……
他才是那個前世和寧隋有血海深仇,今世來找寧隋報仇的人,絕對不能反而被寧隋給欺負了。
林星夜格外委屈,他才是天賦異稟的龍,有兩個……都沒對人這樣過,寧隋一個區區人族,有什麼資本在他面前放肆?
作者有話要說: 困,睡了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