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聯絡上的, 那些人不是走了嗎?
成親的時候沈斐說那是他們最後一次來,怎麼又勾搭上了?
他又不是王孫貴族, 不接到他就會被人治罪,頂多是個富貴之家吧?
等等,萬一他真是王孫貴族, 不接到他回去就是死怎麼辦?
也因此那些人一直不走,沈斐怕被她發現,從來不讓他們近身,朝曦的耳朵可是很靈的,沒有一點手段根本瞞不過她。
想瞞過她也不是不可能, 譬如說隔壁劉大娘每天會起來曬被子,用棍子敲打,只要腳步聲跟敲打被子的聲音摺合,朝曦便聽不見。
這是她很久以前就發現的, 本來是想聽住在前庭病人的動靜,誰料那人的咳嗽聲正好跟劉大娘打被子的聲音摺合,砰砰砰的響, 導致朝曦聽不真切。
咳嗽聲那麼大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輕功了得的高手腳步聲。
這個秘密一定被他們發現,而且很有可能是跟她生活了很久的沈斐發現的, 然後告訴他們。
至於怎麼接觸上的, 朝曦懷疑是他們之間有什麼暗號,或是動物,記得以前沈斐有偷偷留食物喂平安的習慣, 後來他也保留了這個習慣,時不時留個飯啊,米啊,肉塊之類的東西,不知道喂什麼。
朝曦全當他喂的是野貓野狗,沈斐這人不愛跟人打交道,但是特別喜歡動物,遇上了便會停下來逗逗,他總愛喂流浪貓啊,狗啊也正常,朝曦從來沒多想過。
但若是他喂的不是流浪貓,是家養的貓呢?
因為是人養的,總會回到主人身邊,他只需要寫張紙條掛在貓的脖子上,就能傳遞訊息。
以前沒懷疑,是相信沈斐,他那麼說過,朝曦便放下心來,要不是家裡突然出了個偷東西的小賊,她還不知道沈斐瞞了她這麼多。
這個王八蛋,早就備著兩手準備。
源頭就是那個腰牌,成親的時候能看得出來沈斐很認真,是真的打算跟她過一輩子,要不然根本用不著說那種話,直接走便是了。
但是他現在突然改變了念頭,都是因為那個腰牌,是何方神聖?讓沈斐變得心神不寧,起了想走的心思?
朝曦不是傻子,已經感覺到了,沈斐想走。
他瞞的再好,還是有蛛絲馬跡洩露,若是個旁人或許不會注意,但朝曦是習武之人,還是那種聽力,視力,嗅覺都遠勝常人的特殊大夫,根本不可能完全瞞過她。
好氣啊,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對他這麼好,這人還是說走就走,一點不留情。
朝曦有些難過,面上卻沒顯,依舊像平常似的,壓下所有心事,喊沈斐回來吃飯,吃完飯陪他散步,休養了這麼多天,他已經可以自己走,走累了便坐回輪椅上休息,中午睡個懶覺。
怕出意外,沒讓他睡自己家,睡在隔壁劉大孃家,告訴他要出去一趟,藥沒了去城裡拿貨,沈斐也沒有意見,配合的躺在劉大娘的偏房內。
上次那群殺手來過她家,知道位置,如果再來襲擊,肯定先襲擊她家,不會想到沈斐就睡在隔壁。
沈斐聽到動靜,也好有時間逃跑或是藏起來,劉大娘家裡有個地窖,上面壓著水缸,不認真找絕對找不到,因為他們根本想不到鄉下還有這種跟機關差不多的東西。
朝曦一切辦妥後才放心回自己屋,拿畫了腰牌的紙,誰知開啟抽屜發現真的腰牌,這腰牌一直收在沈斐那裡,怎麼會出現在這?
朝曦自己畫的掖在很深的地方,沒被動過,沈斐應該沒發現她的意圖,這腰牌就是隨意擱的?
有了腰牌更好辦事,朝曦將腰牌拿在手裡,先去集上找一些老先生,算命的,古董鋪,藥鋪,各種人都找過,沒人知道,沒辦法只能進城,城裡的人見多識廣,能人異士多。
還跟街上一樣,先找了古董鋪,夥計只看材料,發現不是好料根本沒心思解釋上面的字,事實上他也不認識,這東西不是中原的。
沒辦法朝曦又去了算命的鋪子,這種走南闖北的人應該見過吧?一路上的算命鋪挨個問了一遍,還是沒人曉得,本以為是怕惹禍上身,誰料給了銀子,人家還是那句話,不認識。
正打算放棄,突然瞧見地攤上有人賣書。
朝曦突然想到村裡的書生,喜歡看□□,就是那種別國寫的書,大順不讓出,但他每次都能買到。
既然他能買到,說明有人賣,為了賺錢,小販偷偷印書,偷偷拿去賣,不是不可能。
元國怎麼說也算大國,出過不少詩人,深受大家喜愛,有商機,小販們自然甘願冒險。
朝曦當即蹲下,找他問問,沒有一張口就直說,反倒先翻起了書,來來回回翻了幾圈就是不買,只搖頭道,“沒什麼好書。”
那小販一聽,登時賊頭賊腦四處瞧了瞧,發現身邊沒別人,便神神秘秘問她,“公子想要什麼書?”
怎麼又叫她公子?
朝曦往身上一瞧才發現穿了沈斐的衣裳,她的衣裳洗了沒幹,正好沈斐的衣裳多,便翻出來一套穿,帶著沈斐身上的香,格外好聞。
朝曦第一次穿時就注意了,從此穿上癮似的,找各種藉口穿他的衣裳,叫他沒衣裳穿,這人每次都唉聲嘆氣,也不說她,只表情無奈極了。
朝曦就喜歡看他這種似寵非寵的表情,特別有意思,彷彿讓著她一樣,叫朝曦體驗了一把小鳥依人的感覺。
“有沒有元國的書?”朝曦先試探一番,如果有,這廝保不齊認識元國的字。
那小販臉上先是為難了些,後又湊過來小聲說,“貴,公子確定要買?”
“自然。”朝曦從懷裡掂量了一塊碎銀子出來,“爺有錢。”
既然都認錯了,乾脆這樣吧,解釋起來也挺麻煩的。
“公子稍等。”那小販連忙將身後的布袋提出來,擱裡面翻翻找找,好半響找出三五本來,“這幾本都是元國的詩人寫的,可有意境,公子不妨看看?”
朝曦拿了一本翻開瞧瞧,果然是大順文字,“這是誰翻譯的?準不準確?”
“準,小人的母親是元國人,小人從小學習元國字,對過,絕對準確。”
朝曦大喜,“那這幾本我都要了。”
她伸手進懷裡,準備拿錢,狀似不經意似的,掏出腰牌來,“哎,差點忘了,這是一個病人忘我那的,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重要嗎?重要我就想辦法還給他,不重要就算了。”
那小販拿在手裡,陡然驚變,“公子,這東西十分重要,沒了要掉腦袋的。”
???
“什麼東西?”朝曦試圖打聽。
那小販根本沒有防備,直言道,“這個是元軍的軍牌。”
小販細細解釋,“打仗難免會有死傷,屍體帶不回來,唯有這腰牌無論如何都要帶回來,元國有落地生根的說法,無論人在哪,只要腰牌回來,人的魂便會跟著回來。”
“那你剛剛說要掉腦袋,怎麼回事?”朝曦繼續打聽。
“軍人丟了軍牌,就相當於丞相丟了官印,可不就是掉腦袋的事。”
“這樣啊。”朝曦將腰牌要回來,“那這東西我必須還回去,對了,元軍那邊沒有大夫嗎?什麼樣的情況下元軍的人跑來這邊找大夫?”
小販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元軍狡猾無比,咱們尋常百姓怎麼猜得到他們想什麼?”
頓了頓,道,“難道他們又打什麼壞主意了?”
“又?”這個‘又’字用的很好。
“元軍奸詐狡猾,打仗前喜歡辦成流氓地痞,小偷山賊,偷我們的東西,拿我們的,搶我們的,等到糧草攢夠了,又用來攻打我們,可惡至極。”小販咬牙切齒。
朝曦失笑,“你母親不也是元人嗎?”
“元人是元人,元軍是元軍,小人分得清。”小販母親是元人,父親是大順人,自古男兒向爹,小販也站在父親這邊,全當自己是大順人。
朝曦點頭,“多些小哥解惑,這幾本你幫我包起來吧。”
這幾本都是□□,賣的貴,小販面上一喜,連忙用油紙包起來,系上繩子給朝曦提著,“公子慢走。”
朝曦頜首,付了錢,拎著東西離開,腰牌問到了,那賊人的身份也清楚了,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又扮小賊來偷百姓的東西,等到了積攢夠財物,便來攻打大順。
難怪沈斐瞧見腰牌面色大變,普通人根本不認識腰牌,也不知道這玩意象徵著元軍即將到來,他們即便逮著了賊人也沒用,只以為這東西是他一道偷來的,萬一再遇到一個糊塗的縣令,也認不出腰牌,就只能等著元軍攻打過來。
元軍又撈了錢,還打了城,一舉雙得。
不過他們今年運氣不好,正好遇到一個識貨的人,那腰牌一下就被沈斐識破,並且重視起來。
他開始應該只是個想法,招來自己人一查,才發現確有其事,近來的確出現了大量丟失財物的現象,前兩天劉大娘其實提醒過她,朝曦仗著自己有功夫,沒怎麼在意。
現在想想天剛擦黑便敢過來偷東西,裡頭有人都不怕,根本不可能是普通小偷,打的本來就是被人發現就弄死那人的想法,沈斐就是個例子。
朝曦來的再晚一些,這人也該中了招。
可元軍攻打大順,跟他有什麼關係?報官不就得了,為什麼非要自己跑?
他難道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官?少了他大順會吃虧?
朝曦想來想去,都不知道他什麼想法,還是她對他當真瞭解太少,這人也忘恩負義,只管自己收拾了東西跑,根本不管她們的死活?
朝曦捏著那腰牌,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是這玩意兒,讓她對沈斐產生了懷疑。
沈斐上回說過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不要懷疑他。
原來朝曦確實很相信他,可這麼個情況,讓她怎麼相信?
腰牌出現在抽屜裡本身就很古怪,是沈斐為了引她出去查腰牌擱的吧,如果所料不差,家裡現在應該不止一個人,有沈斐,還有他的一群家屬,在商量著什麼時候走。
朝曦被他幾番折騰,已經看開,他想走,她還能將人打斷腿不讓走不成,遲早都要走,即便沒有今天這事,下回說不定就是別的事,這人不屬於村莊,他有一片更廣闊的天空,剛來時朝曦便知道,現在更是清楚的瞧見差距,她與沈斐的差距。
罷了罷了,全當是一場交易,她給這人治腿,這人陪她演一場過家家。
朝曦想開了,倒沒覺得那般難受,回去的路上一個人發了一會兒的呆,瞧見家裡的燈亮著,便又等了一會兒,等裡面的人聊完再進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都黑了,才終於有幾道影子從窗臺上跳出來,翻牆離開。
朝曦拍了拍坐在臺階上弄髒的屁股,推開門進去,沈斐又在包餃子,他似乎以為朝曦喜歡吃,連續包了一天,肉餡不知道是自己弄的,還是劉大娘弄的,朝曦回來時已經包了滿滿一大桌,用油紙鋪在桌子上,床頭櫃上也盡是。
“你今天回來的很晚。”沈斐瞥了她一眼。
朝曦有時候真的看不透他,都這個時候了還能裝的跟沒事人一樣,演技真好。
既然他演,那她也演,“有點事耽誤了。”
朝曦去廚房拿隔板,撿了小半的餃子煮,煮完倆人分吃,中間沒怎麼說過話,一反常態沈斐也沒發現。
他繼續包餃子,想把盆裡的肉餡用完,皮是外面買的,一看那個皮擀大小一樣又均勻便知道,自己擀的沒這麼光滑。
朝曦想了想,將上回沒用完的布料拿出來,準備繡個荷包。
沈斐說他們家鄉成親前男子會送女子定情信物,其實這邊也有這樣的習俗,女子送男子定情信物,只不過朝曦太急,沒來得及準備。
她總覺得無論自己準備什麼,沈斐都不怎麼需要,他什麼都有,見過,用過,都能買到。
總歸要走了,送他一個念想,想她就留著,不想丟了便是,會不會想她是他的事,送不送是她的事。
朝曦手工不行,勝在用心,想繡個鴛鴦,繡成了鴨子,好在用的色彩鮮豔,勉強還能看出是個鴛鴦,一天繡不完,她只繡了一半,希望明天還能繼續繡。
臨睡前朝曦將荷包擱在桌子上,稍稍洗漱完上床,正打算吹燈睡覺,沈斐突然說話。
“朝曦,我的病好了。”
朝曦一愣。
記得前幾天她問這人什麼時候補洞房花燭夜,這人說等他病好,現在病好了,是不是暗示著可以洞房?
“等你腿好的時候吧。”他想,她又不想了,抱著一絲期望,希望真能等到他腿好。
沈斐搖頭,“來不及了。”
他回頭看朝曦,那雙眼還是一如既往,黑潭似的,一眼望不到頭,“那個腰牌你該知道了吧?”
朝曦沉默片刻點頭。
“當今聖上七歲,尚不能明辨是非,明後善妒,我才離開不過兩月,她便不斷派人殺我,排除朝廷異己,不斷安插自己的人,若真有本事倒也罷了,可惜這人空有野心,成事不足。”
沈斐目光幽幽,“若我不回去,待元軍攻來,明後不敢應戰,一定會下令放棄京城,退守長安。”
“這裡的百姓怎麼辦?”
“鳳凰山誰來守?”
風從窗外吹來,颳起沈斐額間的碎髮,更顯得人如冠玉,貌似潘安,露出的肌膚晶瑩透亮,一看就是那種沒吃過苦,沒幹過活的大少爺。
偏偏他不是。
朝曦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不像她認識的那個知書達理、溫潤如玉的書生,也不像那個躺在床上,任她為所欲為,拿她沒有辦法的沈斐。
原來以為他最多是個富貴公子,後來覺得他是權貴子孫,現在突然發現沒那麼簡單。
朝曦咽了咽口水,試探性的問,“你就是那個……權傾天下、獨攬朝政的……”
還是不敢說出口,朝曦及時止住。
不可能,不可能,那個攝政王怎麼可能是沈斐,聽說那人極其霸道,跟沈斐完全兩個性子,而且京城離這裡不算太近,他是怎麼跑來這裡,還恰好掉崖的?
“沒錯。”沈斐不給她懷疑的機會,“我就是那個攝政王。”
風颳的更大,沈斐坐在視窗,衣袍獵獵,宛如欲飛的仙人似的。
他居然就是師傅嘴裡的攝政王?
朝曦捂著額頭,完全不敢置信,一定是沒睡醒,躺一會兒試試。
“朝曦。”沈斐跟著躺下,“用不了多久,最多半年,等我辦完事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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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突然坐起來,“沈斐,我已經跟你見過師傅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沈斐蹙眉,“記得。”
“從前有個人找師傅求醫,師傅看中那人的樣貌,非要睡他一睡,那人身中蠱毒,除了師傅無人能解,沒奈何只能同意,後來他的毒清出來,人沒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師傅帶走。”
“我不知道是為了報復,還是想讓師傅負責,總之將她帶走了。”
朝曦轉身瞅他,“那人將師傅帶走了。”
沈斐沒有反應。
“真的帶走了。”
朝曦又重複了一遍。
沈斐似乎聽不懂似的,一直沉默。
朝曦臉上有些掛不住,又強迫自己笑,“咱們倆和師傅的經歷好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