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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1 章

魏諷已然忘記自己是如何客氣的送走徐庶, 又如何在屋中等了半個時辰後,悄然離開了人員混雜的酒肆。徐庶方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魔咒一樣在魏諷腦海中不斷迴響, 吸引著他,蠱惑著他。

從龍之功, 位列雲臺, 高爵厚祿,福廕子嗣, 名留青史。

這其中單挑出哪一項, 都足以讓歷朝歷代無數的人趨之若鶩, 為之不擇手段,縱使血流成河。而現在,它們距魏諷僅一步之遙,伸伸手,就能全部收入囊中。

魏諷不是傻子, 巧言令色惑住他人心智為己所用這件事, 他相信自己肯定比徐庶要輕車熟路。更何況在剛才的談話中,徐庶惜字如金, 根本沒有餘地一句大話。他只是將如今鄴城的形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魏諷, 可越是真實,才越足以讓魏諷心動。

大軍在外城內守衛無多;唯一的兵力在宮城校尉陳禕手中, 而他與魏諷交情頗深;荊州局勢風雲莫測, 郭嘉入樊城後至今了無音訊、生死未卜;曹丕素來對他心懷厭惡, 多有不滿……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當徐庶話音落下, 魏諷在心中默默補道。一件徐庶並不知道,但他卻已透過在鄴城龐大的勢力得到的情報:

曹操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曹操一死,於外,荊州必丟,宛雒一帶危如累卵;於內,曹丕襲爵魏王掌控大權,他魏諷再無出頭之日,甚至……性命危矣。

這是哪怕三歲孩童也能輕而易舉做出的利弊取捨。可這畢竟是鄴城,是曹氏經營多年的巢穴,想要成功在鄴城舉事,遞上這份給劉備的投名狀,並不是一件絕對能成功的事。而一旦失敗,必然身首異處、禍及滿門。

所以,在舉事前,他需要多做一些準備。

所謂法不責眾、刑不背義,倘若參與此事者多是權貴子弟,倘若他們所作所為皆取於聖人教誨——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魏諷被斗笠遮住的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徐庶真是找對人了。

將一己之私渲染為胸懷大義這種事,遍尋這鄴城,還有誰能比他更擅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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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徐庶走出酒肆沒多久,就離開了大街,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待嘈雜的人聲徹底隱沒於巷中時,他握緊佩劍,轉過了身。

“若尋徐某有事,不必鬼鬼祟祟,還請現身。”

巷子中靜悄悄的,了無回應。

徐庶眉頭微蹙,忽的提步若踏雲,一劍刺穿了身旁一間早已荒廢的房屋的紙窗。屋中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驚促聲。半響,房門被開啟,一個尋常打扮、樣貌平平無奇的人訕訕走了出來。

“徐先生莫要動怒,我家老爺只是想請先生過府一敘。”

徐庶劍鋒一轉,距人脖頸不過三寸,昂首問道:“你家老爺是誰?”

人立即回答:“鍾繇鍾相國。”隨即又討好的笑道,“老爺與先生是同鄉,聽聞先生來了鄴城甚是欣喜,所以才想請府上一坐。”

鍾繇與徐庶皆是長社人。汝穎士人互相間的交情,鮮少因所仕之主不同而改變。只是此情此景,說是同鄉之誼的邀請,實在是連“牽強”二字都不足以概括。

只可能是為了魏諷一事。

但鍾繇還是收回了劍。他既決意蹈這趟渾水,就已做好無法活著離開鄴城的覺悟。

“帶路。”

鄴城的鍾府論富貴氣派絕對比不過那些綺府金玉之家,但由於主人友人的喜好,特意選在了在楓林蘭草茂然處,格外清香自然,雅意天成。過了正門,漸聞泠泠泉聲,清風拂面,有淡淡墨香浮動。又過了落葉鋪地的廊閣,偶聞鶴鳴的小園,走到秋風嫋嫋的菖蒲叢生處,方才見到正與一女子交談的鍾繇。見僕人已將徐庶引來,鍾繇溫聲和那面容姣好、氣質嫻靜的女子說了什麼,她微微向徐庶欠身,轉身離開。

“元直兄覺得,繇府上景緻如何?”鍾繇微抬手,示意徐庶在對面席上坐下,“繇近日與家中人讀易,她尤愛‘鳴鶴在陰’一句,繇便著人尋了幾隻野鶴放到園中,添些趣味。”

“鶴金貴難養,庶到更喜這潭邊菖蒲,耐苦寒,安淡泊,不奪寸土,自得安樂。”

哪知對徐庶明顯帶著敵意的話,鍾繇反似更加歡喜:“鶴隨的是她的性子,這些菖蒲則是隨繇的性子。”他眼中流光暗動,似是記起什麼有趣的事,“罷了,不談這些,談談元直兄。時隔六年,元直去而復返,不知是何緣故?”

六年前,曹操終於允了徐庶乞骸骨,與老母還鄉。一年前,徐庶母親年事過高,安然離世,喪事一了,徐庶就不知去向,有人猜測他去往益州投了劉備,但因曹操本就有心放他離去,此事便再無了下文。

而現在,徐庶再次回到了鄴城,一人一劍,了無牽掛,自也就無需欺人:

“為友人所託。”

“於繇亦是如此。友人所託,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是甘願。”溫和的聲音中,鍾繇眸中懷念之色稍是聚攏,倏得散去,“只是,若元直僅在意友人,又為何要堂而皇之來鄴城?”

徐庶神色微動,不答。

“繇理解元直的難處。一面是友人所託,一面是食祿之義,進退維谷,不知何去何從。所以,你來了這鄴城,去見了魏諷,卻不多做一言,是成是敗,各憑本事命數。”鍾繇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面色微凝,“魏諷成不了事的。”

“……”

見徐庶仍在沉默,鍾繇無奈道:“你就不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徐庶便道,可聽不出他絲毫的好奇。

“魏諷是繇所薦,他若出事,繇亦難辭其咎,所以他很信任繇。依

著這份信任,繇替一位朋友,透給他了一件事。”話說到此,卻不提是何事,顯然是想引徐庶自己來問。

可徐庶偏偏沒按他計劃所走,又沉默了下去。直到鍾繇眉間全然被無奈之色填滿時,他才冷冷道:“你告訴我這件事,是覺得我今天必然無法活著離開這裡?”

“自然不是。元直兄的劍術,繇現在府上沒有一人會是你的對手。繇也相信,你既做了選擇,就不會改變。”鍾繇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繇一定會讓元直安全離開的。因為有一件事,繇希望能拜託元直。”

“……”

“無關天下,只關私情。”鍾繇又道,“繇還有另外一位朋友,難得開口,求了繇一件事,託繇幫他保住一個人。但此事,繇一人去做有心無力。元直兄身在局中,必會比繇早知曉內情,也更可能救下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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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徐庶不想多管閒事,但對鍾繇卻不一樣。他母親過世時,鍾繇特意送來了親筆所寫的輓詞。無論是別有目的還是隨意為之,欠了恩,就得還,才能算兩清。

鍾繇長舒一口氣。儘管他始終平靜的眸色毫無遮掩的訴說著,他早料定徐庶會答應。

又或者說,那位求他此事的友人,早就料定鍾繇會將此事託給徐庶,而徐庶必會應下。

“是何人?”

“張繡的獨子,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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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鄴城宮城

“殿下身體無礙,只是近日思慮過重。我為殿下開一副安神的湯藥,晨起入睡前各服一次,三日之內就會好轉。”

“有勞先生了。”

“殿下實在是折煞我了,‘先生’二字我如何敢擔當得起。”

“陛下尊你為師,我自當禮重先生。更何況這些年來,多勞先生教導陛下醫術,為陛下開解心結,大恩如此,一句稱呼,先生何必推脫。”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蒼朮只得訕訕閉上了嘴,預設了曹節的話。幾年前許都鬧了場小疫,他和華佗前去治病救人,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找到了合適的藥方,將疫病平息。當時朝廷定要論功行賞,華佗又不想惹麻煩,便推了他出來。再後來,之前的太醫丞年老歸鄉,幾番周折,他就糊里糊塗地當上了太醫丞一職。又在為宮人診治時遇到了鬱鬱寡歡的劉協,陰差陽錯的,劉協堅持要拜他為師,向他學習醫術。天子之請他豈敢違背,只得依命為之,便有了今日這好像是貴重無比,實則只讓他感到彆扭的“天子之師”的身份。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間都太過湊巧,以至於他真的曾經認真懷疑過,這是否是那位被他稱作“先生”之人的有意算計。或是因為宮城中需要有一個合適的人就近盯著劉協,或是因為學習醫術才能助劉協重新振作,又或者是因為之前那段時間,被他逼著喝藥的怨氣……旁人自然是算不得這麼準的,可如果是郭嘉的話,用眾多看似的偶然堆出一個不可躲的必然,讓身在局中的人以為這是天意如此而索性妥協,這種事蒼朮實在是在郭嘉那裡見得太多了,容不得他不起疑心。

可就算是算計也無妨。劉協的資質值得他傾囊相授,就和華佗對他一直以來所作的一樣。況且,待那件事之後,許都、朝廷、鄴城,必是風雲動盪,太醫丞一職,他也不會呆太久。

想到此,他面色微暗。正巧此時,曹節又輕聲道:

“不瞞先生,自父親帶兵出征,我就一直心神不寧,晚上總是做噩夢,夢見一些不好的事。”她美眸中籠上一層愁雲,“我上次見父親時,父親額角發紅,不知道是不是頭風又發作了。如今天氣漸涼,出征在外多有不便,我擔心……不過後來二哥開導我說,若父親真的身體抱恙,先生必會作為軍醫相隨。父親將先生留在鄴城照看我,就說明並無大礙。先生,你說對嗎?”

說完最後一字,曹節殷殷看向蒼朮,顯然是在期待著蒼朮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蒼朮愣了一下,在眸色變暗的同時,微笑答道:“自是如此。魏王雖有舊疾但並不嚴重,我早已為他開過藥。殿下不必擔心。”只是,那藥卻無法拿來救人,只能拿來——飲鴆止渴。

有時蒼朮又會想,許多事,或許真的也並非全是郭嘉精心算計的結果。冥冥之中,因果輪迴,該來的、該到的,兜兜轉轉幾經變故,還是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他無法也不敢去想,此時身在樊城與雒陽的二人,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踏上的這條征途。可他始終記得,曹操從他手中拿過藥時,那雙握劍半生帶著老繭的手,仍舊蒼勁有力,沒有絲毫的顫抖與膽怯。太在許多病人那裡看到的彷徨與畏懼,在他或者他那裡總會為點燃絕望後的豪情所取代。神龜雖壽,亦有窮盡之時;老驥伏櫪,猶懷千里之心,身軀會死,骨肉會腐,然那盈斥天地的英雄之氣,刻於青史、銘於詩文,歷時千年亦可激人對酒當歌,慷慨長嘯。

蒼朮發現他又走神了。且由於他走神的時機不對,時間又有點長,曹節面上又浮現出了更深的憂色。他連忙調整好表請,避重就輕的為曹節講了講曹操的頭風,直到曹節脈象平穩下去,才暗舒一口氣。

曹操不讓他隨軍,一是因為用處不大,二則是放心不下懷有身孕的曹節。曹節這一胎懷的並不安穩,若是再憂思過度,將來生產時恐怕會多有不妥。於公事還是於醫者之心,蒼朮都會竭盡所能,保其安全。

正巧這時,屋外傳來叩門聲,劉協推開門走了進來。往常蒼朮為曹節把脈,劉協一步都不肯離,今日似乎實是有要事,才耽誤了些時間。一進屋,他就急忙問蒼朮曹節身體如何,在得到“並無大礙”的回答後,才長舒一口氣,坐到榻邊握住曹節發涼的手,包在掌間暖著。

“以陛下目前的醫術,對殿下的脈象是能探得準的。不必太過緊張。”

“師父說的是。可給阿節把脈,我總是把不準,每一次都不一樣。”劉協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醫者不能自醫’,因在‘關心則亂’吧。”

看著劉協與曹節對視一笑,蒼朮頓時萌生出了立刻走人的念頭。至於劉協喚他為“師父”,在他面前稱“我”不稱“朕”什麼的,聽的久了,也就習慣了。

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在他面前的劉協,已經越來越不像一個帝王。但有失必有得,拋掉了那十二章紋的劉協,遠比曾經在許都層層宮闈中的那個人,要快樂鮮活許多。

“你方才是去處理什麼事?”曹節好奇問道。

劉協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忽然,屋外傳來嘈雜的聲音,且越來越大,正像這個方向逼近。一個僕從碎步跑了進來,焦急道:“陛下,西曹掾魏諷不肯走。他還帶著一批士子聚到正殿外,非要向陛下請命,口裡還喊著……喊著……”卻是越說聲音越小,不敢將後面的話說出口。

劉協眼中劃過一絲緊張與厭煩。他對曹節道:“朕去看看,你安心呆在這裡,讓宮女侍從守好屋門,在我回來前,千萬不要出來。”

“陛下放心,我明白。”曹節深知自己現如今懷著身孕,冒然前去只會給劉協添亂。況且宮中有校尉陳禕帶兵鎮守,一群士子喊得再兇,想必也不會出太大的事。

可不知為何,曹節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荊州的危局、曹操的頭風以及夢中的那些血流成河的場景,不安再次漸漸的佔據內心,甚至連帶著腹部也微微作痛。她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緊,這才維持住了臉上的平靜。

安頓好曹節,劉協起身帶著侍從離去。蒼朮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多年執行任務培養出的本能提醒著他,這件事絕沒有現在以為的那麼簡單。他跟著去,多少能幫上些忙。

果不其然,他跟著劉協剛到大殿外,就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手無寸鐵的一群士人本被手執堅銳的士兵團團圍住,只聽為首之人高呼道:

“臣魏諷與眾士子,叩請陛下重掌朝政,保我大漢綿延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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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積壓已久的矛盾,需要一場大亂來化解;而你,也需要一場大亂來立威。”

搭箭、彎弓,弦在曹丕手中盈滿如月,但聽“嗖”的一聲,百步外疾奔的野兔瞬間無了氣息。他放下箭,擺了擺手,立刻有侍從上前為他將獵物取回來。

“你放心,丕沉的住氣。自然得等他們鬧大了,再回城去。”

司馬懿猶豫片刻,欲言又止。此時的曹丕神色淡淡,眸色平靜,獨未平的眉間,殘留著一絲箭離弦的那刻未藏好的殺氣。司馬懿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曹丕了。時間本可以撫平很多事情,可命運的突如其來卻又能穿透歲月,輕易的將往昔全部的傷痛同時喚起。更殘忍的是,彼時司空府幽徑深處失去兄長的少年還有父親母親的護佑,所以眼中蓄滿的淚水尚且堪容,而今日在這裡的曹丕卻必須安之若素,必須堅不可摧。

“陳禕那有訊息了。”這時,吳質駕馬上前,手中握著一張城中送出來的紙條,“他已經把守住了各處宮門。這是他知道的隨魏諷進宮的人的名單。子桓,你看是否要陳禕手下留情?”

“丕說了,一個都——”突然,曹丕一愣,面容上出現了些許掙扎。司馬懿上前看了一眼名單,沒費太多功夫,就知道了是何原因。

名單中,赫然有王粲的獨子,王洵。

然而其實也不過是一瞬,曹丕已恢復了原本的淡漠,“告訴陳禕,一切照舊。與魏諷入宮者,格殺勿論。放跑一個,讓他提頭來見丕。”

“子桓,也許……”

“還有,儘可能保護好皇后。”說完,再不理吳質說何,曹丕駕馬徒自向樹叢更深處去。

吳質手中拿著那張紙條,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訕訕半響,他長嘆一口氣,擔憂的看向一旁的司馬懿:“仲達,你要不再勸勸子桓。”

司馬懿卻是不答話,只是沉默的望向前方。目光所落的盡頭,他看到曹丕再次彎滿弓弦。驚慌的斑鹿拖著流血的身體掙扎逃竄,卻還是沒能趕上迅如閃電的箭矢。這是曹丕今天射到的第三只鹿,他將屍體扔入簍筐時,既無興奮,亦無喜悅,逐鹿之事,於他已最是尋常。

“不需要了。”

吳質的擔憂,無非是怕將來有一天事情告一段落,曹丕會後悔因一時之氣絕了王粲的血脈。但司馬懿清楚,故友的獨子也好,親妹的安危也好,為大局計,曹丕早已有了覺悟,不惜代價,斬草除根,落子無悔。

前方那個縱馬疾奔、英氣逼人的人,終於如他、如曹操、如太多人所願,無有一處不合乎一位真正的帝王。

司馬懿搭箭彎弓,先一步結束了那只中了箭的獵物的掙扎。

可他並不高興。

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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