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個瞎子。
這個認知讓靜靜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她這個呼吸還沒結束, 被抱過來的女孩就警惕地小聲說：“叔叔, 有人。”
她剛醒，嗓子裡還有晨起的鼻音。是的，那聲音是小女孩的軟弱, 但她抱著劉斬龍的脖子, 在他耳邊不斷重複：“有人, 有三個人, 靠你很近。”
……哇, 真厲害。
靜靜乾乾地咳了一聲, 女孩立刻說：“叔叔左邊！是女人！”她緊緊摟住劉斬龍的頭, 警惕地睜大雙眼。
劉斬龍給她抱得完全沒法呼吸，掙扎了片刻, 好不容易才把她拿遠。
他喘著氣說：“小樹懶你要憋死我啊。”
女孩揮著四肢，執著地高聲說：“叔叔，有人！”
“知道知道, 和我一塊來的朋友, 大家剛才幫忙打怪獸呢。”他把小姑娘又抱回懷裡。
靜靜趁機出聲：“你好啊小公主。”
女孩頓了一下，遲疑地眨了眨眼。
空楠和航格也陸續說話, 靜靜走上前一點說：“我要拉你的手了啊。”說完, 她用兩根手指拉起女孩的手掌, 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
從臉頰到鼻子，再從鼻子到眼睛，靜靜被女孩摸索的軌跡弄得很癢，輕聲笑了。
笑聲過後, 小女孩兒又摸了幾下她的臉，把手收回來。
“好吧……。”
她很快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皺著眉搓了搓兩隻手，捧住劉斬龍鬍子拉碴的下巴。
“叔叔，冷。”
“那叔叔抱緊一點。”
說著劉斬龍把她塞進了自己的風衣裡。
女孩兒迅速把頭靠到他肩上，小短胳膊環著他的脖子，劉斬龍隨之把她裹得更緊了點。靜靜看著他，向劉斬龍揶揄地微笑。
【劉大俠】
靜靜指指女孩，用口型叫他，接著刻意豎起個大拇指。劉斬龍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抬手打掉了她那個拇指。
靜靜的拇指剛被打掉，旁邊空楠的拇指蘑菇一樣咕的豎起來，接著航格的也豎起來，靜靜的再度豎了起來。這拇指三連氣得劉斬龍簡直要破口大罵。
“叔叔？”
女孩兒叫他。
“沒事。”
劉斬龍咬牙切齒地掃了三人一眼，即使在昏暗的屋中，靜靜也能看見他燒紅的脖子和耳朵。
他咕噥說：“走了。”話落連回應也沒等，轉頭當先便往外走。
臨離開之前，靜靜再次回頭看了眼那個小臥室。
它收拾得很乾淨，佈置得也很費心，甚至作為一個臨時使用點，可以說它被搞得有點太費心了，更何況，女孩根本不可能看見得這些。
那麼緊急的戰況下，明明只是把她塞到哪裡也沒人會責怪。
但劉斬龍仍舊搞了。
靜靜微笑了一下，扭回頭帶上門，跟上了前面人的腳步。
小跑著趕過去，一行四人從小巷中魚貫而出。出去時靜靜抬手看了看錶，還剩四十分鍾多幾秒。
小巷外見光的世界已經大亮了，晨曦在霧霾中散發著無力而病弱的白光。
劉斬龍的大衣報時四點四十五分，街上行人稀少，除了穿著熒光外骨骼操作掃地機械的清潔工，偶爾的行路者都耷拉著肩膀，老牛一樣拖著流動小攤，煎餅果子炸糕油條。
坐在攤子頂上，賣/春與做生意兩用的看板女人不知疲倦地歡笑著，用摻雜電子音的嗓子吆喝早點。
煎餅果子炸糕油條——
煎餅果子炸糕油條。
還有我——
還有我。
我很便宜，我們都很便宜。
靜靜抬起頭，本來是看那個女人，可很快，她在迷濛的霧中漸漸看清了那轟鳴不休的重機械。
最起碼，看清了一部分。
那不是機械，那是個……【她】。
那是個笑著的人頭。
【她】雙目微笑著，嘴卻張得極大，普世的彌勒佛一樣歡笑，黃膚黑髮血紅的嘴唇，頭頂的白蕾絲如同觀世音，左臉頰上有一張鮮明的五星紅旗。【她】口中的黑洞射出數條淡綠色的鐳射鐳射，就是它們在雕琢一棟棟奈米高樓。
那綠色，像極了夜晚黑霧中明亮的綠光。
啊，她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燦爛。
如此的……燦爛。
靜靜仰著頭，和大家一起仰著頭，幾秒之間，他們靜默地盯著那個笑容。
“……”
“小姐姐？”
小女孩忽然向著靜靜出聲。
“你為什麼哭了？”
她從劉斬龍衣服下鑽出一點，摸索到靜靜的臉，摸到了一點溼痕。
回過神來，靜靜親了一下她的手心，笑著用手背迅速擦擦臉。
“因為我很軟弱。”她說，“看到別人哭就忍不住了。”
“誰在哭？”女孩問，“我沒有聽到。”
靜靜低下雙眸，收回環顧這世界的目光。
“沒有誰。”
她說。
“沒誰，是姐姐看錯了。”
女孩不明就裡地把小手蜷了回去。
劉斬龍往上撮了下她，扭頭對他們說：“走了，送她回家。”話落他衝靜靜掛了下嘴角，那個微笑平和而悲傷。
一行人跟著劉斬龍上路。
他當先走在頭裡，小姑娘趴在他肩頭，劉斬龍走路很輕快，腳跟不沾地，跳著舞一樣三四米就出去了，靜靜跟著他走得有點喘，走到最後，要空楠拉著手才能和航格平行。
四人趕了十多分鍾，劉斬龍把他們帶到一棟新起的奈米高樓前。眾人站定，劉斬龍側耳低頭，聽小女孩說了幾句話，接著走過去，抬起右手。
【喀拉】
他的手腕與手掌分離，與大樓平行的掌面裂開，五指向五方分離，露出下面獨有的整合網機械紋路。
劉斬龍將手貼在大樓光滑的鏡面牆上，無聲的一秒秒過後，牆面上綠光滑過，勾勒出一道長方形的門。
門開啟，一個微笑的亞洲小姐走出來。
看見她，靜靜感到背後的汗毛炸起——
她認出那是之前換衣服時，在試衣間裡的那個亞洲小姐。
亞洲小姐微笑著問：“第32中關村低收入群區劉鶴宗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助您的？”瓷白的牙齒在晨曦中閃光。
空楠把頭靠近靜靜，小聲說：“為什麼低收入這種事要說出來。”
靜靜癟癟嘴：“不知道。”
劉斬龍沒看亞洲小姐，低著頭說：“請呼叫c-563室畦田夫婦。”
亞洲小姐停頓了片刻，接著說：“很抱歉，畦田夫婦還沒有晨起。”
劉斬龍說：“那請裁決替身來。”
亞洲小姐微微鞠躬，點頭說：“好的，請稍等。”
她又停頓了。
在僵住時，亞洲小姐的雙耳中播放出柔和的音樂，靜靜很熟悉那個，那是10010撥號人工服務時的等待音《藍色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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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著眉，忍不住向空楠靠近，與此同時她發現空楠也靠向她，她們的手在下面緊緊握住。
盯著那個亞洲小姐，空楠再度低聲說：“我現在比他媽任何時候都想抽菸。”
十秒後，音樂中斷，亞洲小姐鞠躬退回了大樓裡，關上的門上方出現一個方盒，綠色的播放源點滅兩秒，投出一對虛擬人影。
那是畦田夫人和太太的裁決替身。
在投影看到劉斬龍的前一秒，他一把把女孩從懷裡掏出來舉高，小女孩的身影佔滿了裁決替身的視器。
“哇。”
畦田夫人睜大雙眼。
“哇。”
畦田先生向後抹了下頭髮，伸出虛擬的手掌撫摸小女孩，讀取她面孔的資訊資料。
“我們的女兒！”
畦田太太瞪著的雙眼裡有星空。我是說，不是虛擬的形容詞，是真的星空。
“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女兒。”
畦田先生收回手，資料在他掌心形成一份報告。
“快去叫醒他們。”
畦田太太有些忙慌地說，轉身朝小黑盒子裡跑。
“是的，是的，叫醒他們。”
畦田先生把報告揣起來，轉身跳水般一躍，跳進了掌心大小的黑盒子。
裁決替身消失後，亞洲小姐再度出現，她對劉斬龍甜美地笑說：“請稍等劉鶴宗先生，畦田夫婦預計還有三分五十八秒二起床下樓。”
劉斬龍把女孩抱回來，看也沒看亞洲小姐，轉頭對靜靜他們說：“小姐，過來一下。”
大樓門前的臺階很窄，兩個人站上去有點緊巴，靜靜問：“幹嘛呀？有事你過來說吧。”
劉斬龍大拇向邊上，指指那個亞洲小姐：“不行，裁決替身已經進去了，我要是這時候抱孩子走開，她會啟動人民財產保護預警，用加特林把我轟死在這。”
靜靜：“……”
原來如此，更不想過去了呢。
劉斬龍嘆了口氣，掛起個一點不走心的笑：“小姐幫個忙嘛，我抱不住她啦。”
撓撓頭，靜靜脫開空楠的手，衝她笑了笑，走了過去。
因為劉斬龍說抱不住，靜靜伸手時，女孩很順從就讓她抱了。
鑽到靜靜懷裡後，小姑娘上身扭著，兩隻手摸到劉斬龍的胳膊捏捏，軟軟地問：“叔叔胳膊還酸嗎？”
“……”
劉斬龍的頭低著，看不清臉。
小女孩兒掙扎一下，更往那湊，“叔叔？”
劉斬龍抬起頭，讓她摸到自己的笑容。
“還酸，你可太沉了小樹懶。”
小姑娘撅起嘴。
劉斬龍笑嘻嘻地捧住她的臉，向她臉頰湊過去。靜靜以為他要親她，可他卻只是使勁兒蹭了蹭下巴。
“嗚，疼！”
小女孩縮起臉。
劉斬龍仍舊笑嘻嘻的，拍拍她的頭，他輕快地說：“拜拜。”接著兩步跳下臺階。
“叔叔！”
“劉斬龍。”
靜靜和小女孩兒一起叫他。
劉斬龍回頭。
“你不等她爸爸媽媽了？”
大概已經被靜靜叫習慣了，劉斬龍乾脆破罐子破摔，一本正經地對她倆說：“英雄必須藏在陰影中，暗夜守護者是不能露面的，像那個……我想想你們那時候……老……蝙蝠俠！知道吧？像那個。”
靜靜“……”
大哥中二病治一治吧。
靜靜死魚眼看
作者有話要說： 著他徐徐後退，躲到小街對面的大樓陰影裡，冒出半個頭，嚴肅地朝她豎起拇指，接著【嘿】地咧嘴一笑。
不等靜靜說什麼，亞洲小姐忽然說：“您好，面部資訊採集不足。”
靜靜悚然回頭。
沉默一秒，亞洲小姐尖聲說：“未識別，請提供身份證明。”
“未識別，請提供身份證明！”
“未識別，請提供身份證明！！！”
靜靜：“……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