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失神之下他的手指離開了平安符, 幾乎是慌張的轉過了頭顱, 滿是驚惶與期待的面孔正正轉到了楚歌面前,他怔怔的盯著眼前的空氣,眸光中無比專注, 喃喃道:“幼寧,幼寧……是你嗎?”
“是我!”
他竭力開口, 朝著原惜白伸出了手。
然後,直直的穿透而過。
那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也只響在他的耳邊。
對於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正常人來說, 他就是一個啞巴。
先前的聲音彷彿只是錯覺,原惜白卻不願意相信那是錯覺。
他分明聽到了,隱隱的一聲哀鳴, 無比的痛苦與慘烈, 那不是第一次了,那已經是第二次了!他今天來到辛幼寧身邊後, 已經聽到了兩次。
如果一次還可以欺騙自己是幻覺, 那麼兩次是什麼?
但是他再沒有聽到更多的聲音。
他轉過了身體,望著那一張沉睡中的面容,有著難以言喻的苦痛與酸楚。
“辛先生……”他說,“幼寧,你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他用熱毛巾擦著辛幼寧的身體, 仔仔細細的,再坐到一旁,給他的手臂、腿部做按摩, 他期冀著辛幼寧可以醒過來,但是辛幼寧不曾醒來。
楚歌靠在他的身邊,定定的看著那一張平安符。
貼合在辛幼寧的身體上,原惜白接觸到了,他沒有任何的異樣,楚歌接觸到了,卻會有一種靈魂都被撕碎的劇痛。
區別就在於,他們一個是人,另一個……是魂。
那氣息根本就不像平安符,反倒是狠戾暴虐的可怕。
一個可怕的猜測悄然升起,在意識到自己想著些什麼的時候,一股寒意涼徹了骨髓。
楚歌艱澀的組織措辭:“原惜白說,辛幼寧從醫院回去後,精神變差了,人也變得有些暴躁和焦慮……”
“是。”
“有沒有可能……他的割腕自殺,就是被這張符給影響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得到回答:“難說。”
原嘉澍在辛又鳴身下細|喘浪|叫的一幕閃過了腦海。
楚歌渾身一片冰涼。
這張平安符,是原嘉澍送給辛幼寧的,是他特意從香柘寺求來的。
辛又鳴嫉妒辛幼寧,向著原嘉澍討要這張平安符,但若果他知道那平安符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知曉自己的枕邊人,懷著如何惡毒可怖的心思嗎?
“原嘉澍,他想要辛幼寧……死。”
楚歌悚然。
就在那一刻,門把手傳來了被轉動的聲音,外面的人甚是不耐的敲門:“誰在裡面?”
是原嘉澍!
他的來意再明顯不過,他是來要那一張平安符的!
原嘉澍究竟在想著些什麼?他當真恨不得辛幼寧去死嗎?那張平安符如此的古怪,他真的會交給辛又鳴嗎?而辛又鳴又刻意的向他討要,是單純的嫉妒,還是知道了什麼?
無數問題如洪流一般從腦海間閃現,楚歌下意識要驚叫出聲,然而那個時候原惜白已經做出了回答:“是我。”
他站起身,放下了熱毛巾,朝著門口緩緩走去。
“別去!”
一聲大喊從胸腔中爆發,楚歌衝了上前,想要攔住原惜白。
他跑到了原惜白的身前,他直直站在原惜白前進的道路上,然後……被直接穿過。
就像四周那些並不存在的空氣。
鎖鈕聲“咔噠”地響了。
特護病房的門被擰開,原惜白與原嘉澍,那兄弟二人,終於又一次對視。
原嘉澍手中抱著一捧巨大的花束,在看到原惜白時,眼中有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即變得如常:“……是惜白啊,你不是在外地拍戲的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
原惜白輕聲道:“剛回來。”
原嘉澍道:“……一點兒訊息都沒有,你瞞得可真緊。“
原惜白的目光落到了他抱著的花束上,道:“你來看辛先生的嗎?”
原嘉澍點頭:“是啊。”
他注意到了原惜白的視線,停留在他懷裡那一束純白的花朵上,不知道是想著了什麼,眉眼柔和下來,燦然一笑:“朋友推薦給我的,卡薩布蘭卡,漂亮吧?!”
原惜白目光掃過了嫣紅的花蕊,點了點頭。
空氣中似乎漂浮著淡淡的香氣,卻變得越來越濃郁。
原嘉澍要推開原惜白朝裡間走,原惜白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讓,交錯之間,那束卡薩布蘭卡失手便掉在了地上。
恰恰落在楚歌腳邊。
原嘉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原惜白俯下|身,撿起了那一束卡薩布蘭卡。
當他直起身體的時候,嫣紅的花蕊就遞到了楚歌的眼前。
淡淡的花香似乎更加濃郁了。
楚歌就眼睜睜的看著原嘉澍走到了病床邊,在原惜白剛剛起身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他伸出了手,輕輕撫過辛幼寧的眉眼,柔聲道:“……幼寧,我來看你了。”
他的手指尖還沾著一點點散落的花粉,落到了辛幼寧的面頰,原嘉澍不以為意,甚至還在他的臉頰上擦了擦,抹到了辛幼寧唇邊。
一剎那間荒謬的感覺燃過了胸腔,即便是自詡已經知曉了原嘉澍真面目,楚歌還是歎為觀止。
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喘|息呻|吟,然而現在,又可以在辛幼寧的病床邊,傾訴拳拳愛語。
不遠處原惜白抱著卡薩布蘭卡僵硬的看著這一幕,如同泥塑木雕。
原嘉澍連眼神都捨不得給他,只漫不經心道:“傻站著做什麼,把花插上啊。”
原惜白走到了病床邊,輕輕的把那一束卡薩布蘭卡放下,白色的花朵看上去無比的純潔,唯有一點鮮紅的花蕊,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了顫。
花香漸漸彌散開,如同被一夜催放,馥郁芬芳,大半個特護病房內都能夠聞到。
楚歌看著那一束卡薩布蘭卡,只覺得淡淡的香氣彷彿在往自己的身體裡鑽,有一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原嘉澍徐徐道:“惜白,你出去吧,這裡有我照看著。”
他這是想要支開原惜白,然後取走平安符!
原惜白低下了頭去。
在原嘉澍的面前,他向來都是逆來順受的,幾乎都說不出半個不字,就像是下一秒就會轉身離開。
也讓楚歌登時涼到了心口。
“別走!”他站在原惜白身邊,拼命的湊過去,“別聽他的,他是想把你支走,他要拿走平安符!”
原惜白並不知道,他轉過了身體。
楚歌眼睜睜的看著他遠離自己透明的身軀,無能為力。
“你要往哪裡去,他讓你走你就走了嗎?你不是很愛辛幼寧的麼,為什麼不反駁他,你才是辛幼寧的合法伴侶,你才是唯一一個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人。”
原惜白邁開了腳步,已然背對著病床。
“……你不想知道割腕自殺是怎麼一回事了嗎!這不就是你一直要追尋的真相嗎!你現在走了還會知道什麼,他要取走證據銷燬掉了……原惜白!”
清雅的花香徹底彌散在整個病房內,遮掩了所有其他的氣息,也覆蓋了楚歌身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無形的絲線被牽動了一下,剎那間,一股尖銳的劇痛席捲過整個身體!
就像是有一雙利齒咆哮而起,如虎豹豺狼猛地撲來狠狠地咬住他。
半透明的幽靈原本並沒有軀體,然而那一刻,卻彷彿在利齒下變得實質化,被鋒銳的牙齒深深楔入……
楚歌抱住腦袋一聲慘叫,幾乎控制不住的踉蹌摔倒。
與之同時原惜白霍然回過了頭,滿眼驚疑不定,在看到原嘉澍動作時瞳孔驟然一縮,猛然喝到:“你在做什麼!”
烏黑的細線被從脖頸中扯出來,露出了原本埋在衣物之下的平安符,而原嘉澍的手指,此刻赫然就停在那一張平安符上。
那原本就是極正的大紅色,此刻竟像是活了過來般,如同有淋漓的鮮血在上遊動。
原惜白大步走過去,驀地按住了原嘉澍的手。
他向來是溫柔的,平和的,就看上去沒有一點兒激烈的情緒,然而這一刻,聲音裡已經含著一絲怒意:“你這是想要幹什麼?”
手指蓋過原嘉澍的地方,按住了平安符光滑的表面,那指下竟是略略有些凹凸不平的。
那似乎還帶著來自於人體的溫度,微微的熱著,就像是那正紅的顏色,如鮮血有了生命,活了過來。
原嘉澍被他所驚,眼神裡就帶上了一點兒不悅:“你管我做什麼?”
他伸手要扯下那張平安符,卻被原惜白緊緊地按住。
使力掙了一下,竟然還沒有掙脫。
“你做別的什麼我不管,但是對辛先生不行。”
原嘉澍從不知曉原惜白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被他按得手背有些發疼,一時間就冷了眼神:“我送給他的平安符,我還不能拿走了?“
原惜白死死地看著他:“你已經送給辛先生了,那平安符就是他的,不是你的了。”
原嘉澍嗤笑了一聲:“我送給他的東西,你天天看著,難不成還看出感情了?”
他看著原惜白,目光閃動著,是說不出的惡意:“這是我從香柘寺親手求來的平安符,幼寧答應我會一直帶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取下來……原惜白,他操|你的時候帶著嗎,看著這張符你爽嗎?”
空氣安靜了一瞬。
原惜白面色發白,嘴唇顫抖著,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有那麼一點點的空茫。
原嘉澍慢條斯理道:“怎麼,想起來了?”
忽然間,原惜白突兀的笑了一下。
原嘉澍冷冷看著他。
原惜白顫聲道:“我不管那些,既然你已經送給他了,就不能拿走。”
半晌,原嘉澍一聲嗤笑:“你倒是痴心。”
他看著原惜白,就如同看著一個故作聲勢的可憐蟲。
原惜白有些發顫,強行將他的手指掰離了。
劇烈的痛苦似乎輕了那麼一瞬,楚歌睜開眼睛,視線的盡頭只有原惜白的那隻手,還有那一張被烏黑細線懸掛著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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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下來,扯下來……”
“撕掉……”
他絕望的、痛苦的哀嚎,嘶啞的祈求在花香中散去,沒有入任何一個人的耳。
他又變成了幽靈,所有人都聽不到他的話。
楚歌眼睜睜的看著原惜白撥開了原嘉澍,在他的祈求與期冀中,小心翼翼的將平安符擺正,塞回到了辛幼寧的胸膛中去。
清新淡雅的花香中,辛幼寧依舊沉睡著,不曾醒來。他閉著眼睛,並不知曉在病床邊發生的那一幕爭執。
楚歌發出了一聲無望的悲鳴,終於死心的閉上了眼睛。
四面八方,彷彿白光慘慘、鬼影憧憧,陰風在耳邊呼嘯。
楚歌痛苦的蜷縮起身體。
他終於知道了那一絲不對勁的來源,終於知道了自己的錯誤。
那張平安符,不僅僅是罪惡的證據,還可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