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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姨母恕罪!原來當自家出身不夠, 如何牽扯地上姨母這邊?也就沒有深究。今日論了一論, 才知道夫人竟是長輩, 我也忒失禮了。”

聽了眼前這人急急忙忙的話,禎娘當然知道他為什麼這個作態。但是也沒什麼特別討厭,這就和她不會追究身邊的丫頭僕人平常高高興興和和樂樂的樣子有幾分真幾分假, 是一個原因。站在她所處的位置,這些事根本不能追究了!

於是禎娘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然後才好奇問道:“孫先生也是金陵人?那倒是稀奇的很了,來呂宋的金陵人少, 多是福建、廣東一帶, 特別是客家人、香山人, 多一些——特別是像孫先生這樣, 在金陵有根有腳的, 再出海到呂宋、到倭國、到南洋的,那就更少了。”

既然能搭上盛國公府的關係,雖然只是岳母在盛國公府做個中等管家媳婦, 那也不是等閒了——他自己應該有些能力的, 畢竟只是靠著岳母可不牢靠!再加上那層關係,不說潑天的富貴,至少安安穩穩殷殷實實是能做到的。而這樣的人,又不是出海之風盛行的廣東、福建出身, 實在是少有到海外地方找機遇的。

孫老爺聽到禎娘開頭口氣淡淡的,心裡還忐忑,怕是禎娘不鹹不淡沒得意思, 等到後面的問句才放下心來。只因禎娘雖是問句,卻是帶著讚賞的口吻。他想這也不奇怪,誰不知道這位新近崛起的周夫人最是求新求變,對於有進取想開拓的人事,自然是抱著認可的。

心下大定,孫老爺便順著這個思路說話,端端正正道:“孫某正是金陵人,只是祖籍卻在徽州罷了。至於說我來呂宋,說實在的,一開始孫某渾家,並家中親族、朋友也多有不解。我自家雖說不得富貴,但在金陵也是殷實人家,有一兩分家資,做著一點子小生意,也能度日。”

說到這裡孫老爺朝禎娘拱拱手,才笑著道:“和姨母家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除我之外旁的親朋沒有不滿意的。於是見我不肯舒舒服服在金陵度日,非要傾盡家財來海外冒風險,都是盡力阻止。”

說到這裡,雖然是為了順著禎娘的喜好說話,卻也是他的心裡話,便情緒高漲道:“只是這是什麼世道?咱們做商人的命好,竟生在了這古今未有之世!當今有的是機遇,只要你是真的心有不甘,打算奮發圖強。既然是如此,孫某實在不能放下志向只平淡度日了!因此變賣了家財,只因家裡有妻小,留下了能傍身的,其餘的都帶了出來,現下打算在呂宋求些前程。”

這孫老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世上的買賣好多呢,各行各業都有機遇,為甚他偏偏走了如今這條路?首要的是海貿眼見得就是大風潮,雖說喊了好多年的全面開放海貿,不設限制給各家出口數量都沒成,但每年下發的進出口額度卻是在一直上升的。明眼人都知道,勢已經成了,最後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既然海貿是大流,漸漸壓倒了其他諸般生意。那麼只要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要順勢而為,而不是‘迎難而上’。那可不是有勇氣,而是傻了。而孫老爺在這上面一直不傻,是個聰明人來著。

不過海貿好是好,但海貿也有許多不同的呢!根據航線不同,分的出許多幫派來。譬如有專走南洋一線的,主要涉足的國家是暹羅、滿剌加、安南、滿者伯夷、高棉、渤泥等。也有走東海線的,這條線比較集中,一般只做倭國和高麗兩個國家,當然利潤並不比南洋低。

另外還有到阿非利加線和歐羅巴諸國的線,這兩條線有重合的地方,所以有的人是單獨做一條線,也有的人是一線兩做。而且這條線油水厚,門檻高,非是大海商人家不能做——若說南洋線和東海線還有一些身家不豐的商人集資湊一條船跑,到這條線就沒有了,背後的支援全是財力雄厚的。

最後還有一條線,這是新近崛起的阿美利加線。這條線的終點是歐羅巴西夷人發現的‘新大陸’阿美利加。本來那裡是蠻荒當中的蠻荒,化外之外的化外,但這些年西夷人不斷有遷居過去尋找機遇的,臨海也頗有幾個聚居點。

別看這些聚居點相對大明的城市規模小的不能看,做的生意卻不見得小!要知道西夷人的幾個國家都在那裡劃分勢力,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有所圖。而這所圖的除了土地之外,也就是資源了!

所謂地大物博,只有地大才有物博麼。新大陸土地遼闊,新繪製的地圖看得出來,那真是一片具有無限可能的土地!這樣大的地盤,有什麼產出也是理所當然。而這些年逐漸探明和開發的結果,別的不說,那邊古老帝國積攢下來的黃金,以及世人眼中發現的有史以來最大銀礦‘波託西銀礦’,光是這個就足夠引人注目了。

黃金的話,並不用說,阿美利加多,卻也沒有多到驚人的地步,要知道歐羅巴本就是黃金產量比較多的土地了。但是白銀,只一個波託西銀礦就足夠讓人無話可說了——這樣說吧,這些年大明,特別是大明的東南沿海,銀價越來越低,波託西銀礦是背後最大的因素之一!

站在禎娘這個位置的商人,放眼的就不會是自己的那一點生意了,他們往往是要從通盤考慮。這個通盤往小了說也得是大明整個地盤,往大了說,在這個內外貿易越來越盛行的年代,海外諸國也要考慮進去。

因此禎娘知道,東南沿海銀價不斷走低,其中一個最重大的原因就是透過大量出口貨物,巨量的外國白銀湧入。而這白銀的數額大到什麼程度,大到盛產黃金、白銀、寶石的西夷人都不一定能支撐地住——幸虧發現了新大陸,更進一步地說,幸虧新大陸上有波託西銀礦!

所以所謂大量外國白銀湧入東南沿海,其實就是阿美利加白銀湧入,就是波託西白銀湧入!

這樣說起來,蠻荒、化外都不成問題了,甚至人口少市場狹小也不是致命的。這裡有各種各樣的資源,人口會越來越多的——以及,既然有一座巨大的銀山,所有的問題也都會變成不是問題。

列出這許多路線了,偏偏孫老爺選了來百廢待興的呂宋,圖的是什麼?所圖的東西有很多呢!一者,其他路線或者有的本錢太大,孫老爺支撐不起。或者早就已經人滿為患,即使能賺錢,也沒有早先十倍之利,甚至百倍之利的風光。而呂宋正是要大力建立起來,這時候機會多,收益也大。

二者,呂宋有禎娘這一個話事的,禎娘在呂宋幾乎可以說得上隻手遮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於她來說絕不是一句空話。即使她格外小心謹慎,但有權勢就是有權勢,有影響就是有影響。孫老爺透過盛國公府的關係能搭上她這邊,就算只是微末的些許關係,也足夠他因此獲利!

三者,呂宋本身的條件確實不錯,發展潛力巨大。這不是說呂宋的金礦、銅礦等資源多,雖然這些也的確有影響就是了,但世上哪有純靠開礦就有遠大前景的地方!這裡所謂條件不錯,是指的呂宋的位置。

呂宋所處的位置正好是數條航線交匯之處,這裡真的經營起來,成為眾多貨物的集散地是完全可能的。而藉著這個,呂宋的地位、呂宋的機會也會飛速增長!

禎娘確實欣賞孫老爺的闖勁,略聊了幾句為什麼選了呂宋,孫老爺也是把理由和盤托出,十分誠懇的樣子。禎娘心中暗暗點頭,雖然這位的身家在她的位置來看何止是不高,他提的那點生意,不要說禎娘了,就是禎娘手下的幾個大掌櫃也是懶得沾手。

但衝著如今越來越難得的務實,以及不錯的眼光,又有盛國公府的面子,禎娘也親自接下了他的事。詢問道:“既然是這樣,孫先生打算在呂宋做些什麼生意——您的老本行是古董買賣,這個買賣只怕在這裡做不開的。”

孫老爺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成了,越發自如道:“正是姨母所說的,這裡到底是化外之地,哪有那些講究,我也沒有做這一行的打算!我叔叔原在福建種植淡巴菰,我才知道原來從外傳來的淡巴菰在呂宋這邊種植的時日原比大明長,也適合。我尋思如今淡巴菰流行,做的人多卻也遠遠趕不上所需的,倒是一門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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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巴菰這個名字頗為陌生,其實就是俗稱的菸草而已!《旅書》載‘菸草一名淡巴菰,出呂宋國,能闢瘴氣。初漳州人自海外攜來,莆田亦種之,反多於呂宋矣’。其實這裡說出自呂宋也不精準,應該說出自阿美利加,透過西夷人之手傳遍了全世界,然後自呂宋到大明。

如今大明,特別是福建一省,淡巴菰確實流行,甚至到了三尺童子莫不吃煙的地步。又衍生出習俗,客人來後先敬菸,後敬茶,煙茶並舉,從茶的地位就足夠說明菸草如今在福建的地位了。

禎娘暗暗點頭,這人倒是選了個好生意。於是道:“你這個做得,風險小又利潤大。這樣罷,待會兒我與你開一張條子,你去找港口那邊的慶掌櫃。他本身就在替我手下的劉文惠掌櫃辦甘蔗種植園的土地、工人之事,你的菸草種植園只怕也是差不多地處理,辦下來極便宜。”

呂宋的土地到處都在發賣,這是不假,但是整塊的、最適宜耕作的,早就被一些最早湧入呂宋的大家族吃下了。禎娘位置特殊,算是收攏最多的——實際上這也是她買進土地最多的一次了。

要知道她一慣對土地生意無感,之前買地,一次是出嫁之前一些茶園山地,以及為數不多的水田。另一次就是為了甘蔗種植園在瓊州和南洋諸島買地,除此之外,再是沒有的。

而這一次,她其實也沒有長期持有土地的念頭。除了城裡留下一些,其他的就是種植園了,多出來的都打算發賣。也是過一道手,賺個快錢罷!

但是數量確實巨大,一次就能讓禎娘比得上兩廣那些驚人的‘千頃牌’‘萬頃牌’了——不過如今‘千頃牌’‘萬頃牌’也是昨日黃花。自從東南水師學會了打仗勝利之後賣南洋小島,越來越多人在海外持有了大量的土地。

要知道華人對於土地的熱愛實在是從古至今都有的,就算知道土地經營算不得好買賣,土地的價格還不是連年走高?那些有財力的,只要聽說哪裡有賣大片良田的,從來只有立刻上趕著。

只是現如今的大明本鄉本土,特別是東南地方,剩餘的好地早就沒有了。若是用些手段,那就是鐵打的侵佔土地了,一道風聞上去,立刻因為幾十畝上百畝土地鬧的滿城風雨。

換成海外就不同了,小島再小那也是相較大陸而言的,怎麼地也好有幾千畝土地罷!大一些的就能上萬畝。更大一些遇到呂宋這樣的機遇——呂宋急著要錢做接下來的事兒,也只能讓大豪商們賺這一筆了。那時候禎娘是其中一個,她是拿了筆就在地圖上比劃,一個圈多打一個拐,那就是多出了上千畝的土地。

總之現在禎娘和一些早早來呂宋吃下土地的家族,就是呂宋最大的地主。似孫老爺這樣的後來散戶,買下土地做種植。無論是像禎娘一樣種甘蔗也好,像他打算的種菸草也好,自己來弄,好地難得不說,也不知道要多多少麻煩。

然而更麻煩的是工人人力這些,如今呂宋缺人是明擺著的。朝廷想辦法從本土招募,但是這些人首先要有限供給那些採礦地方。剩下的分配也有安排,至少輪不到孫老爺這樣的小商戶身上。若沒有這一句話,他就要自己解決人力的問題。

到時候不外乎喊來老家人,或者自去貧苦之地招募。只是哪一樣都不容易!本來讓人遠離家鄉去往海外就足夠難了,你還沒有朝廷的招牌讓人信任,那就只有更難的。也許費了好大力氣,也招不到足夠的人。而且就算招到了人,來的中間有個意外,或者在呂宋這邊被別的更有實力的生意人拉走,那還是徒勞無功啊!

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雖然禎娘只是開個條子說句話,但這就是搭上關係了。就算禎娘這裡不再說話,她交代的掌櫃也會記著。平常看不出好賴,可一旦有什麼事兒就能看出效果了,至少在呂宋,他也是個有跟腳有靠山的人了。

辦成了這件事之後,孫老爺千恩萬謝,禎娘這裡也讓人送客——這個客人她不討厭,然而也只是不討厭而已。怎麼說今日也是她打算休息的日子,憑空多做事哪裡有十分喜歡的。所以等到事情畢了,自然就安排送客。

只是今日禎娘是註定不能清閒了,才送了孫老爺,就有管家媳婦捧著一個檀木匣子過來。禎娘一看這匣子上的徽記就知道這是苗延齡掌櫃的來信,這位原本在顧周氏手上辦事的二掌櫃,年紀也大了,如今等於是半退下來了。

他如今人在金陵,名義上給顧家總理當鋪的營生,實際上事情都是給二掌櫃三掌櫃做的,他更多的是監督所有金陵的產業。而禎孃家一向重視賬房,這件監督的差事就十分清閒了。這也是禎娘和顧周氏考慮到他的年紀和隱退之心,特意如此安排的。

況且他年紀越大越穩重了,遇事不慌不忙,也知道輕重緩急。而金陵的顧家產業如今的情形等於是‘孤懸海外’,禎娘和顧周氏都難以第一時間顧及到,也只有苗延齡掌櫃這樣的人才最適宜打理了。

知道是苗延齡掌櫃的來信,禎娘先皺了皺眉頭,知道事情只怕不簡單。因此道:“罷了,今日只怕沒什麼休息了,你們先回那邊,告訴胭脂那幾個丫頭,她們自己玩樂也就是了,只是不許太過。至於這邊,我今日下午要留在書房了,你們換一道茶罷!”

本身苗延齡掌櫃就是個‘無為而治’的,治下的功夫偏和緩,有事的時候少。若真的有什麼事,他做了這麼多年掌櫃的,也早就自己決斷了。而自己處理不了的,退一萬步來說,也一般是往泉州顧周氏那裡去才是。

一則,他和顧周氏東家與掌櫃幾十年,名義上現在也是顧家的掌櫃。因此和顧周氏去信請示,那是既熟悉也應當。二則,循著舊例,他也一慣是向顧周氏報備的,實在沒有突然找禎娘的道理。

而之所以會有這個突然而來的信,禎娘知道,一定是有什麼真正的大事。這事情大到有些驚險,所以不適合和年紀越來越大,且在泉州帶著孫子孫女的顧周氏說。這事情也大到有些強橫,所以顧周氏出面也解決不了,也只能發信到禎娘這裡了。

禎娘揭開檀木匣子,裡頭是厚厚一疊白紙。其中除了一封封的嚴嚴實實的新之外,其餘的就是一些文書。這些文書禎娘沒有細看,一閃而過只是大概知道是一些有關於金陵一些官場人物、商界人物的動向。

禎娘先把這些文書撇開,拿了一把象牙裁紙刀,輕輕把信封拆開。展開閱讀裡頭的墨跡淋漓的信件——果然是大事!禎娘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家沒人鎮在金陵那邊,且自己又和周世澤遠在呂宋,那邊是有人蠢蠢欲動,打上了自家產業的主意呢!

禎娘一開頭還十分嚴肅地看著,指節緩緩敲著書案,這是在沉思。但是後面就不一樣了,一邊看一邊笑起來。旁邊伺候禎娘茶水的紅豆見禎娘心緒似乎又重新好了起來,才問道:“我記得這是金陵苗掌櫃的信件,那能是笑話兒?太太這是笑什麼?”

來信也不是什麼機密的東西,禎娘就順手把看完了的信件給紅豆看。話說紅豆這些年常常是在禎娘書房裡伺候的,多少也懂了一些事情。官場上的,商場上的,至少不至於一竅不通。

所以她一看信件開頭就理出了一個大概,原來是金陵那邊有人打上了自家產業的主意!看到這裡,她不由得皺著眉頭道:“太太,這個信件裡頭的錦衣衛錢大人,以及金陵衛所張指揮,這些人應該沒得那麼大的膽子罷?”

誰不知道顧家是什麼情形?就算她家現在沒得人在金陵,甚至禎娘和周世澤還去了海外,那也不是隨便就有人敢動手的罷——當盛國公府是死的嗎?兩家可是一直在走動的。又當金陵一些與禎娘有生意往來的家族是死的嗎?其中有人還在呂宋的事情上有求於禎娘呢,看護禎孃家的產業只怕比看護自家產業還來的認真!

禎娘這時候已經放鬆下來,隨意瀏覽著那些文書,悠悠回著紅豆道:“你往下看就知道了,他們當然沒得那麼大的膽子,這兩個人是什麼人物?在金陵就是水盆裡的一滴水,掀不起什麼風浪。他們做這件事,那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之所以敢做這樣的事,若不是失心瘋,那就是後面有人,他們也不過就是打個先鋒,做個馬前卒,被推到臺面上罷了。”

然而這樣也不是說那背後之人就有多高明,多需要擔心了。實際上禎娘方才在笑,也是在笑這背後的——看著精明無比,事情做的一環扣一環,各方面也有注意,竟是極好的籌劃。

禎娘懷疑,那位錢大人和張指揮正是被這種看上去十分可行的計劃誘使,參與了進來。不然他們怎麼回甘心做這樣的馬前卒,難道不擔心兩軍交戰,他們兩個臺面上的做了炮灰?

然而實際上這些作為在禎娘眼睛裡簡直不堪一擊,甚至有些好笑,彷彿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她是在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