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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江蘇太倉, 自古就是海貿名城!前朝時候就在此設立了市舶提舉司。當時太倉場面可謂‘萬艘如雲,畢集於海濱劉家港’, 是的,正是鼎鼎大名的劉家港, 是成祖皇帝七下西洋的時候起錨的劉家港。而劉家港,正是在太倉。

除了前頭有七下西洋的事蹟,後頭還有英宗正統改新開海,太倉也成了第一批五個市舶司的所在。自此之後太倉越發繁盛,還因著地處長江入海口,有‘海洋之襟喉,江湖之門戶’的名聲。至於‘天下第一碼頭’之類的美稱就更不要提了, 遠遠不是後起之秀廣州、泉州可比。

不要與遠處比, 就是在這天下聞名的蘇州,太倉也是一等一。當下有名士曾經戲謔道:蘇轄一州七縣,金太倉、銀嘉定、銅常熟、鐵崇明、豆腐吳江、叫化崑山、紙長洲、空心吳縣,太倉排在第一位, 又以‘金’來形容, 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顧家一行人這時候就到了天下美譽的太倉,不過他們不會像初來太倉,想要在其中尋找機遇的外地商人一般,各處張望,他們這是回鄉來著!自到碼頭起就有老宅的管家過來接住眾人。安排車馬,又打點前後,直把他們舒舒服服地接進了柳樹巷子大宅。

禎娘和顧周氏自然回原來自己的院子歇息, 管家提前好幾日就帶著看宅子的媳婦婆子打理,直到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為止。至於其他夥計賬房等人也不會怠慢,都在宅子裡安頓下來。宅子寬闊,儘夠住了。

禎娘第二日早早起身,一睜開眼只覺周遭既是熟悉又是生疏,這才恍惚回過神來,曉得自己是回了太倉柳樹巷子的宅子。這邊是她長大的地方,自有記憶起就在此居住,知道去歲為止,不熟悉怎麼可能呢!

大小姐起身了是瞞不過丫鬟們的,一下就有將離帶著青黛來服侍禎娘。與此同時,禎娘這個院子好似突然才醒過來,有丫鬟開始說話走動,也有顧周氏那邊送來東西。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剛剛絞下的幾朵梔子、玉蘭、芍藥罷了,必然是讓禎娘簪帶的。

禎娘此時已經收拾完畢,身上穿了一件小立領納錦百花蟒絹襖兒,一條五色羅裙子。其餘裝飾只不過是頭上彎月髻間插了一支金玉魚寶簪,吐出一掛珊瑚珠子穗兒,胸口掛了一掛金廂玉魚摺絲珊瑚寶石墜領。其餘的一概全無,手腕上手指上光溜溜的今日也就是在家做事,自然是越方便越好。

看見花來,禎娘也沒有推辭,只是揀了兩支梔子別在領口,其餘的就讓丫鬟們分了去。起身就道:“太太哪裡去了?吃過早飯了?賬房開始做事了麼?”

送花的媳婦還沒走,恭恭敬敬道:“太太在早用過早飯,吩咐說大小姐舟車勞頓只怕會多睡,讓廚房只時時刻刻備著,只要大小姐起身就能送飯過來。大小姐先不用忙,用過早飯再去賬房太太在領著賬房們做事,開頭也沒什麼好忙碌。”

禎娘點點頭,還不待說話就有廚房的人過來說是早飯得了,給送過來,一時失笑。

早飯等事情何必贅述,只等到了時候就往賬房去。賬房所在十分闊朗,是把正房三間全部打通了的格局。其中分了各組,每人有有一張大書案,各據所在。現下正是做事的時候,大家並不多說一句話,只是交換數字、賬本之類,禎娘進來時就只能聽見打算盤的聲音了。

顧周氏見禎娘進來,便朝她招了招手,帶著她和苗掌櫃與太倉這邊管事的去廂房小隔間這本就是賬房做事情累了休息喝茶所在,桌椅茶點俱全,這時候來談事情也相宜。

三人坐下,立刻就有丫鬟給添茶倒水。顧周氏這時候才道:“你原先寫了條陳我知道了,只是事情還是要到了這裡聽你說地清清楚楚才是,況且也要給禎娘說一回,讓她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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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眼觀鼻鼻觀心,立刻曉得了這一回是要大小姐前前後後都經歷的意思,怪道剛剛不要稟報,一定要等到大小姐來到才說。不過這也很好就是了,將來家裡偌大一份家業可都是大小姐的,他們這些人也是指著大小姐吃飯。大小姐早早經事,一切更加穩當。

腦子裡想著這些,嘴上卻是不打等兒的,張口就道:“家在太倉這邊的產業多是當鋪、出租鋪面、港口出一家貨棧以及橋洞巷子那邊一處五進大房產。按著太太所說,除了一家太倉城裡的當鋪還留下,其餘的皆可發賣,如今已經大多出手,只有橋洞巷子房產及七八間鋪子還在。這些鋪子也貴賤不同,連著房產,以後陸續發賣大概還能有三五萬兩銀子。至於已經出手的,則是換了十六萬兩銀子大多是要到年下才結算。”

按著顧周氏的意思除了當鋪和貨棧,其餘的剩下也就剩下了,這是由於生意不同的緣故。當鋪生意可不能做了,連著生意格局出手給人家能拿錢,若是等了又等,當鋪生意衰落了,只當鋪子給人,銀子數目就不同了。至於貨棧生意則是由人脈造成的,這個生意最難就在此,若不是關係鐵硬,可是慘淡,儘早出手是止損來著。

其他的生意則是賺的瓦片錢,放在那裡賺錢,雖然壓著一些錢不能流動,但是好歹是最穩妥的。

顧周氏滿意地唔了一聲,道:“剩下的那些更不用著急了,當作是平常做生意,慢慢出手,再沒有讓人佔便宜的道理。又有一件,你說年下結算,可要謹慎,最怕有那些要賬老大難的!”

如今欠賬的才是大爺,顧周氏早就見識其中的苦楚了,之前禎娘提議甩掉那一筆欠款,雖說是虧錢,但顧周氏一下就同意了,可見其中麻煩。

聽到這個,管事也只能無可奈何道:“除了幾個根子不在太倉的陌生面孔,其餘的哪裡能直接要到銀子。太太是做老了生意的,這些事情可不就是這樣?至於其餘的買主,我們都是細細尋訪過的,都是極有信譽的,將來如何不能斷定,但也只能這般了。”

顧周氏還能說什麼,就是這般了,她苦苦相逼這管事也不能變出那些給錢爽快的買主。只得接著問道:“既然是這般也就罷了,你把其中細賬報出,讓禎娘曉得一些。”

禎娘原本是仔細聽著的,曉得了以後就心裡有了一本賬。不過這還不夠,乾脆自管事那裡抄下那本明細,回去以後前前後後看了兩遍這才放手。自這裡她對這一些賬目數字就瞭如指掌了。她就坐在賬房裡,或者有些不決、不豫、不明晰的,只要詢問禎娘就是了。

禎娘坐了兩日就覺得這些事情是千篇一律,她坐著也就是這樣,並沒有多少長進。便於顧周氏道:“我只聽說最近劉家港來了七.八支船隊,有西夷的、高麗的、日本的,就是太倉一時來了這樣多也少見,市舶司肯定要把大家召集起來,辦個展會,我去看一回。”

太倉因著開海的緣故,多少西夷人的船見不到?只是一支船隊就是十幾艘船,還是七.八支船隊,這樣多的船隻帶來的貨物同時要交易,就是在太倉也十分少見了。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該有官府動手,讓大家能更加方便地做生意。

禎娘從小在太倉長大,但年紀在那裡,這樣的場面也是沒見過幾回的。顧周氏一想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讓跟著的人小心仔細一些就自然放禎娘去了,臨去之前還給了禎娘一沓銀票,一共是一千兩。只說是讓禎娘自己看著什麼好也可買些來。

顧家本來賬上有些緊張的,但是這一回出手太倉的產業是有一筆現銀流入的,又有禎娘辦的火柴作坊也在賺錢,而且越來越多顧周氏本想讓禎娘自己拿著火柴生意得的利潤,只是禎娘依舊讓賬目進了自己總賬。在她看來這樣少了許多不便,而且這就是左口袋倒騰右口袋的事情,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自己會沒錢花銷?

不過饒是顧周氏一向對禎娘銀錢上十分寬裕,但也沒有給個零花錢就到了一千兩的地步。只是禎娘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對,其實只要一想就能知道了,那些外國來的寶貨真讓禎娘看得上的必定不是一般,一千兩銀子能不能足夠還兩說!

以前沒有這樣數目的零花錢?但是到了過生日等日子,專門給禎娘打首飾,幾百一千又不是沒有,只不過不是直給禎娘罷了,其餘都是一樣的。

禎娘就帶著這些銀子往市舶司那邊商會大堂去了,她到的時候不早不晚,因此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到處是商賈,除了那些懷揣巨銀,做的也是大生意的外,也有一些小生意人。他們除了可以抱團外,也可以盯住一些利潤沒有那麼大,但也十分有利可圖的生意,總歸那些豪商吃肉,其餘人一點湯水還是有的。

這商會大堂雖名義上市舶司的附屬,但從最初出錢修建就是總商會出的銀子,實際上就是總商會為方便自己所造。整座樓閣與大明建築迥異,是用的西夷人的教士畫圖督造,主體是石頭構成,上下總共有四層,地方寬廣,瀕臨長江,顯得十分有氣勢。

禎娘不是第一次來這邊,沒有多少好奇,直接便往掛著‘太倉交易廳’牌匾的大門進去。這大堂裡面人雖多,但卻是多而不亂的大廳中央是圍成‘口’字的櫃檯,櫃檯向外待客。這樣一圈,包括了幾十樣商品種類,可以把進出商品都包攬進去。各商人就圍繞這些櫃檯,要進行交易。

交易法子還是當年英宗皇帝頒定的,凡是商人都在用,沒有一個不在誇讚的,若不是早就拜了陶朱公,一個個就要把英宗皇帝做了祖師爺。這法子說來並不多難,難的是想到這個,更難的是真能做到公正公開!

商戶若是想在這兒賣出貨物,無論是西夷還是大明人,都要按著貨物所屬的種類去不同的櫃檯報出。每日酉時封櫃,點查賣貨商人貨物,有無缺少、差劣,最後總結一類貨物明日能夠出售多少。這就可寫在木牌上,像是流水牌掛在櫃檯前面,邊上還會有這一樣貨物的一個大約價格這是據之前交易的結果大略得出,只是供有意買入的商人參考一番。

禎娘來的正是時候,原來瓷器櫃檯上正要開標。這一回跟著禎娘來除了幾個小廝和太倉這邊宅子留下的管家,還有微雨和另外兩個丫頭。微雨沒來過這兒,看瓷器那邊湧過許多人,又十分看不明白了。

便小聲問禎娘:“大小姐,他們就在這兒買賣自家貨物,只是我再不明白是怎麼行事的,大小姐教一教我,免得到時候不好說是太倉出來的。”

禎娘帶著他們往二樓去,上去時候就道:“看著人來人往,摸不著頭腦,其實簡單的很。那些想要貨物的就把所要數量和願意價格寫在紙箋上,當中投入櫃檯前細口鐵匣子裡。等到大家都投入完畢,自然有經紀當中開著鐵匣子的鎖,把所有紙箋取出來,價高者得罷了。最高價的能得到自己所需,第二等價格的要看還剩多少貨物,以此類推,直至沒得貨物了,這個價格以下的買家便不得貨物。”

微雨很聰明,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竅門,除非是開出天價,不然大家都是在暗暗揣度的,儘可能最低的價格拿到最多的貨物。不過也就是儘可能罷了,實際上大家都會開出一個合適的價格,不然不是要輸給別人麼,到時候錯過了貨物,可不是要空手而歸。

想到這裡,微雨忽然覺得有個地方不對,趕緊問道:“小姐,若是這般,有那一些商人買主彼此勾連,一起開出一個極低的價格,那該如何是好?這不是讓賣家鉅虧?”

旁邊的管家聽到這裡,立刻贊了一聲:“到底是常在小姐身邊的,也是小姐薰染了,微雨姑娘這些事情也很通,比起一般夥計還要機靈。”

禎娘曉得他這是找著機會就奉承,也不多說,只是給微雨解釋道:“賣家有個法子可以保護自己,訂下一個最低價,若是最後得到的報價都不到,那就是‘流拍’了,也不會有交易,只不過賣家要與商會交上一筆花費,不讓這些經紀、跑腿等白白做事忙活。”

二樓人也很多,不過不像一樓不見幾個女子,全是走南闖北的男子,只因這裡有女眷們喜歡的東西。外國寶貨,如硬木、香料等雖然珍貴,但也不算真正稀罕,用大船運來,在一樓交易就是。但是也有一些東西並不拿來大宗買賣可以的,放在了二樓。只要外夷商人花上銀錢就可以有櫃檯兜售。

譬如禎娘就是停在了一個專放各種寶石的櫃檯這樣的寶石大小、顏色等都是大不同,放在樓下怎麼買賣?旁邊還有一個似乎是寶石商的人與貨主論價,言語不通,還要商會的通譯幫忙。顯然是到了最後了,說定了一筆大生意。

禎娘看中了一對貓眼兒,倒是不在那寶石商要的貨物裡,便順利到手那西夷商人雖然更喜歡那些多買的,畢竟他們是想早早處理完貨物回程的。但是凡是客人他們自然就盡心盡力,見禎娘看重那對貓眼兒,立刻麻利包裝好,錢貨兩清。

除了寶石,禎娘後來又看了兩株珊瑚樹,都是七.八支叉,難得的是顏色火紅純正,又一模一樣!禎娘有心收入,但是知道這樣一對珊瑚盆景少說也是兩萬兩。太倉有錢豪商多了去,只要自己遣人回家拿錢,這段時間這珊瑚樹就留不住了果然的,她才去細看那珊瑚樹,就有人過去私下議價了。

最後禎娘還看中了一把日本短刀,日本刀一向在中原有偌大名氣,只因其中手藝精湛,歷代都是有名人讚頌的。況且人家還不只是技藝精湛,是真能殺人,只從日本刀的一個說法就知了日本試刀的法子是將幾具屍體疊放起來,舉起□□一刀斬下,測試一次最多能夠斬斷幾具人體。斬斷一具就能打上“一胴切”的標記,兩具就是兩胴切,依此類推,可見其鋒利並不是浪得虛名。

日本刀在大明價格也十分高昂,所以並沒有被朝廷採購至於民間,大量採購兵器?這只怕犯了《大明律》,難道是想改天換地麼!不過作為一些人的賞玩之物還是很有些人喜歡的,所以拿來零零散散地賣就是了。

既然是賞玩那就格外講究華麗,禎娘手上這一把短刀就是個中翹楚。禎娘在陽光下看了一回鋒利的刀刃,買下了這般刀。她當然也不會使用,不過這本就是賞玩來的,和那些家裡擺設的古玩畫卷一般。

坐在櫃檯後頭的是一個日本商人,在禎娘過來的時候他就被這位明國貴族小姐迷住了她的髮絲輕輕落在肩上,多麼可愛啊!皮膚比自己見過的大名公主還要細膩潔白。不過作為精明商人的他並沒有因此昏了頭,在禎娘要看他帶來的幾把短刀的時候,他還是生意終究是生意了。

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他替禎娘挑選了那幾把短刀中最好的一把就是價錢一樣的,但是他們也是不同的,明人或許不清楚,但是他們自己明白。然後用生疏的漢話道:“請珍惜,這是我國大師的得意作品短刀,又是護身刀,他會保護您,姬殿。”

他並不知道這位貴族少女的身份,只能按日本貴族女孩子的稱呼。或許她不是大名的女兒,但是她比大名的女兒尊貴。

禎娘並不在意那一句‘姬殿’,日本人終究是外國人,稱呼有錯漏也很常見。不過禎娘倒是很在意護身刀的說法,大明的女子是不用護身刀的,或者女兒怎麼會和刀劍這些東西聯絡在一起。可是禎娘卻不介意,反而更加喜歡了,打算真按著日本人的做法放在枕頭下面她不知道這個習慣可會嚇著未來夫婿。

禎娘拿了這兩件東西,銀子也花完了,倒是旁邊管家心底覺得禎娘花大價錢買了一把日本短刀實在怪異,不過他又不是蠢笨,自然不會說出來。

腦子裡轉了幾圈的話,最後也只是道:“大小姐要不要去樓上看看股票如何,如今這個倒是好生意。若是大小姐去看,目光如炬明見千里,賺的大錢呢!”

禎娘搖了搖頭道:“罷了,今日就這樣吧,至於股票我是從不看的,如今就回吧。”

禎娘這樣冷淡,那管家還以為自己哪裡得罪禎娘,急得抓耳撓腮也沒個準信。去家後,微雨才道:“小姐為何對著股票那般冷淡?我見大家最近都議論這個,小姐不愛這個?”

禎娘這時候臉色十分和緩,顯然她不是惡了股票。她有問必答:“這所謂股票本就從尼德蘭那邊學過來的,那邊說是出海做生意有風險,便讓各家只拿一點錢,湊出足夠出海的本錢。到時候虧損也只是一點而已,若是賺了也可以分潤好處。”

微雨越困惑了:“這不是好事?”

禎娘道:“自然是好事,我們這兒也有一些大海商做股票,增加本錢。不過這樣的生意,若是只花少少銀子能賺什麼,若是花的多了就要想想其中風險,這可與本意不符合。再說家裡不是也做著海貿生意?”

顧家的海貿生意是掌櫃武天明領著在做的,不過大本營並不在太倉,而是在山東登州。這並不是顧家不想把生意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是根本沒得選擇,她家海貿的許可就是在登州,這本就是沒得法子了這是另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