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婷出了這麼大的事, 廖延齡自然也是一得到訊息, 立刻就匆匆趕過來了，就連靳明喬，也特意過來, 藉著給廖司南送飯的功夫，問了下情況, 得知已經脫險之後，才又走了。
但是直到傍晚, 也沒見到寥司武的人影。
廖司南就忍不住擔心起來。雖然三哥執行任務的時候, 的確會好幾天都不回家，但是她問過靳明喬了，這兩天並沒有給三哥安排任何事情, 基本就是例行工作, 每日跟著巡捕房去看看，熟悉熟悉明海城的周邊環境。
如果是這樣的話, 三哥中午都會回家吃飯, 肯定也早就得知母親生病的訊息。但是偏偏，從早上五點鐘家裡就有人起床做飯，一直到到現在，也沒人看到過廖司武。
奶孃提著晚飯進來的時候，廖司南終於忍不住了, 悄悄拉了一下二哥的袖子，兩個人走出了病房，才說：“三哥做什麼去了啊？”
“我去巡捕房問問, 你留在這，待會兒母親問起來，你就說他有工作，就沒告訴他。”廖司言皺起眉頭，也覺得司武不該這時候都不出現一次。
廖司南只好點了點頭：“二哥你要小心……”正說著，右眼皮沒來由地又跳了起來，改口說道，“咱們一塊兒去吧，天都這麼黑了。”
她身上隨時都帶著一些保命的小東西，不論遇到什麼情況，她都能多少應付一下，但是二哥一個人，就很危險了。廖司南也不是沒想過，將其中一部分保命的小道具送給二哥和三哥，可是要怎麼解釋呢？她總不能一直讓靳明喬背鍋。
而如果將位面商店的事情說出去，廖司南又覺得還不是時候。知道的人越多，她就越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解釋，去示範，甚至去防備，想想就累。
廖司言倒也沒有拒絕，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她一眼，說道：“那我去跟父親說一聲，去給司武送晚飯。”
走出醫院的時候，廖司南才問：“二哥，化驗單你看了是吧？是不是鼠藥？”
廖司言微愣了一下，點了一根煙：“你知道了啊，那個醫生跟你說的？”
“早上的時候就有點懷疑。畢竟百貨行也賣藥，很多藥的說明書我都一一看過，也諮詢了坐診的老大夫，什麼樣的症狀該用什麼樣的藥，所以我知道，食物中毒不會大出血。”廖司南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廖司言掐滅了煙，嘆口氣：“先上車。”
廖司南不依不饒，跟在他後面，話卻不停：“二哥，你知道是誰做的吧？嚴詠梅肯定沒這個膽子，你打算怎麼對付我們那個‘好妹妹’？如果你沒想好的話，這事交給我處理，行不行？”
廖司言回頭看她一眼：“你想做什麼？”
“總之，我不會殺人，你就放心好了。”廖司南說的漫不經心，死多簡單啊，她怎麼會這麼便宜了廖司童？
廖司言不再說話，卻也沒有表示認同。
一路沉默無語，到了巡捕房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門口的燈也亮了起來。看來今天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巡捕房的人竟然都還在，而且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
兩人正打算進門的時候，蘇哲也走了出來，看到廖司南兄妹，似是愣了一下，說道：“你們來了啊，我這一直沒空兒，也沒來得及給你們打電話。”
一聽這話，廖司南心裡就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連忙問道：“蘇大隊長找我們，可是為了三哥的事情嗎？我們也是一天都沒見到他人，所以來問問……”
蘇哲打斷了她的話：“咱們之間就別說那些虛偽的話了，我知道你心裡著急，但這事兒也瞞不過去。我就直說了，今天上午在城南那邊，幾個巡捕遭到了歹徒的報復，我跟你三哥帶人過去救援，兵分兩路去的，之後我也沒再見過他，已經找了整整一天了。”
廖司南心裡“咯噔”一聲，大腦瞬間空白。
蘇哲還在安慰她：“我也不敢託大，兩個小時前，我已經報給爺了，估計這會兒漕運和爺身邊的人也都在找。巡捕房好些兄弟受了傷，我這才回來看看。”
廖司言看上去還算冷靜，又問：“跟司武在一起的那些人，全都毫無音訊嗎？”
“有一個回來了，但是正在手術中，能不能保住命還是個大問題。”蘇哲回道，“被人開了幾槍，雖然避開了心肺，但情況也不太好。他們一小隊總共五個人，其餘的都沒找到。”
廖司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說著，拉著妹妹轉身就走。
蘇哲也跟了上來：“一起吧，該送醫院的都送去了，我這邊暫時也沒什麼要緊事，多一個人多一分力。”說著又看了一眼廖司南，“要不就讓瑾如在巡捕房等著，咱們倆去找。”
廖司南已經回過神來，努力剋制著焦躁不安的心，握緊了拳頭：“我得去，帶我去三哥最後出現的地方，我能找到他。”
廖司言本想反駁來著，鬼使神差地就想起那個一直記掛在心的真話噴霧，便點了點頭。
三個人上了車，向著城南的方向快速行駛了過去。
在車上的時候，廖司南就已經將所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這幾個月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積分用了將近一半，買了一個追蹤符，然後又買了一顆速效救生丸，說是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能保住性命。
握著這兩樣東西，一下車廖司南就站到了路口，將追蹤符放了出去，路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依然在，走出去不遠，卻是大灘大灘的深紅色血液，觸目驚心。
廖司南倒吸一口涼氣。
蘇哲趕緊安慰她：“這是那個中槍的小巡捕留下的。一聽到槍聲我們就趕了過來，但是沒看到別人，等救護車的時間裡，血就流了一大灘。”
既然不是三哥，廖司南也沒多想，繼續追著符紙往前走，廖司言和蘇哲緊跟在她身後。
拐過兩個巷子口之後，符紙便停在半空中不動了，廖司南便也停了下來，警惕地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
看到妹妹不再往前走，廖司言也知道，這裡大概就是弟弟可能在的地方。雖然不知道廖司南是怎麼斷定的，但是有個目的，總比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悠要好，便跟蘇哲悄悄打了個手勢，準備衝進這個倉庫裡面去。
廖司南停下來的這個地方，剛好是一片倉庫，是四市商會週轉用的，離碼頭很近。也難怪那麼多人找了一下午都找不到，這裡的小倉庫有百八十個，挨個去搜，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廖司南盯著符紙看了一會兒，對照著說明書，發現它現在是向左傾斜45度的樣子，意思就是說，她要找的人，就在左前方的屋子裡，隔著一道牆。
看著二哥擼起袖子準備開幹，廖司南連忙拽了他一把，自己走在前頭，悄悄向著那個倉庫挪了過去。
靠的近了，就依稀聽到裡頭有人說話，但是聽不太真切。廖司南頓時猶豫起來，也不知道是敵是友，貿貿然進去的話，對方手裡又有槍，她還真沒把握能夠保護好身邊的兩個人，萬一再把二哥搭進去，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廖司南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手伸進了口袋裡，就要掏槍。
“瑾如。”是靳明喬的聲音。
廖司南一下子鬆懈了下來，撞進他懷裡：“二哥就在裡面，我聽到說話聲了，但是不知道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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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明喬點了點頭，安撫道：“別擔心，一會兒司武就能出來了。”
小九已經帶著人走過去了，廖司南連忙提醒：“前頭可能有陷阱，你們小心些。”
靳明喬拉著她的手也跟了過去。
蘇哲也連忙走過來，低聲說道：“上次四市商會的糧食就是從這邊運走的，剩下的還有一大半也在這兒，另外一些在城西的倉庫。”
靳明喬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廖司言也聽懂了，就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兒跟四市商會沒有任何關係？”
“李紳還在家裡禁足呢，最近一個月的時間，他提交了五次申請，我沒有回覆。李時的案子還沒結，他就是想做點什麼，也得掂量下，想不想早點恢復自由。”
廖司南抿了抿唇，她倒是沒想這麼多，還以為是巡捕房被人尋釁報復了，所以連累了三哥，但是蘇哲的意思，好像並不止是這麼一回事？那，會不會跟廖司童也有關係？她又想起來那天杭麗君說的話，既然她用的是耗子藥，那去醫院，肯定不是為了買藥。
靳明喬握了握她的手：“先進去吧。”
廖司南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就跟著走了進去，門口果然放置了一道小陷阱，他們一走近，就有鈴聲響了起來，但並不能聽得太真切。即使在寂靜的夜裡，也不甚清晰，彷彿飄忽不定。
這個倉庫從外表看的確是個倉庫，但是走進來之後，裡面卻是個全封閉的小院落，三面都各有兩間小房子，如果不是頂上的天空被遮住了，完完全全可以當成是普通房子來住。
小九帶著人分成兩撥，南北各三個人，帶著照明燈進屋去搜了。
靳明喬幾人便走到西邊小屋子，因為沒有準備燈具，也沒辦法進去，廖司南便站在門口喊了一聲：“三哥？”
無人回應。廖司南便再次提高了聲音：“三哥？！廖司武！”
門內終於有了動靜，幾人瞬間戒備起來。
有個人連滾帶爬走了出來，聲音虛弱地問道：“是廖大小姐嗎？”
廖司南連忙點頭：“是我，我三哥廖司武在裡面嗎？”
那人連忙探進頭去，說了一聲：“快，都出來！有人救我們來了。”
話一說完，又陸陸續續爬出來兩三個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藉著昏暗的月光，勉強看得到，每個人身上都是破破爛爛的，好像還都受了傷，走路的姿勢很不自然。
然而，並沒有廖司武。
廖司南正想問什麼，小九那邊帶著兩三個人已經走出來了，燈光驟亮，讓她很不適應地眨了眨眼。
“三少爺受了傷，快些去醫院吧。”
廖司南這才看到，小九他們抬著的那個人，就是三哥，身上的衣裳已經被血染透了，整個人昏迷不醒的樣子，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反應。
廖司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從包裡掏出來那顆速效救生丸，塞進了三哥嘴裡。說明書上寫著，這藥丸入口即化，就算是昏迷中的病人，也完全不影響服用。
廖司言看了過來：“瑾如，你給司武吃的什麼藥？”
“保命的。”靳明喬隨口回道，“暫時先穩住他的心肺活動，到了醫院再進行處理。”
廖司言便沒再多問，這時候他也沒心思再問別的了，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卻覺得手腳發冷，跟在廖司武身邊，直到上了車，也一句話也沒再多說。
手術室的燈亮起來之後，廖司言站在走廊的通風口處，開啟了窗戶，想讓冷風吹一吹，冷靜下來，但是手指在口袋裡抓了幾次，卻連一根煙都取不出來，抖得他難以自制，便忍不住，恨恨地一腳踹在了牆上。
廖司南也沉默著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整個人木木呆呆的，看上去沒有一點精神氣。
靳明喬陪她坐了一小會兒，然後伸手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握著她的手：“冷不冷？”
廖司南搖搖頭，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臉頰埋在他的衣裳裡，腦子又脹又木，很想理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卻根本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靳明喬也不再多問，靜靜抱著她，等待手術時間結束。
就這麼坐了一個多小時，廖司南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感覺脖子都要歪了，僵的都不敢轉了，隨便動一下都疼，這時候腦子裡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靳爺，你先回去吧，這麼晚了，這幾天你不是很忙嗎？”
靳明喬看著她，不太高興：“再忙也沒有你重要，你都沒睡我回去了不一樣惦記著？我讓小九買了餛飩，讓你二哥也過來一起吃點。”
廖司南臉上終於露出來一絲笑意，主動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大半夜的也不讓我清靜一下，非得這樣嗎？”正說著，廖司言就走了過來，看樣子也已經鎮定下來了，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僵硬，眸子裡也多了些許光彩。
“吃點吧，二哥，說不定要熬到幾點呢。”廖司南遞過去一雙筷子。
廖司言也不推辭，接了自己的那份兒，又說：“我跟九爺去那邊吃，不打擾你們了。哦，對了，之前我去交款的時候，醫生說母親執意要回家，說是住不慣醫院的床，明天再來檢查。你要是累了，就去病房的床上躺一會兒，反正也沒人。”
廖司南愣了一下：“二哥去吧，我守到三哥做完手術，今天晚上怕是又要二哥守夜了，你吃過夜宵先去睡一會兒。”
靳明喬插話說道：“小九一會兒也留下來，兩個人輪流，別太累了。”
廖司言看著他，囁嚅著說道：“多謝。”
“說什麼客套話。”靳明喬頭也不抬，看著廖司南正在挑挑揀揀，便把她不喜歡的給吃了。
廖司南不太喜歡吃芹菜，但是這麼晚了，店家最後這點餛飩，什麼餡兒的都有，便摻雜在一起給煮了。
“瑾如還真是撞了大運。”廖司言和小九坐在拐過樓梯口的那張椅子上，一邊吃著一邊感嘆道，“靳爺這樣的男人也能遇的到。”
別說是駱雲航那個狗雜種了，就是別的他認識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兒，也絕沒有一個能像靳明喬這麼包容又溫柔的，更遑論身份上的天差地別了。捫心自問，他大概也是做不到這樣的。
小九便笑著回了一句：“廖大小姐聰明可愛，自然也是值得的。”
廖司言還想問什麼，小九便先開口了：“爺和大小姐相處得很好，您不用擔心。而且二少爺，咱們總這麼討論別人的生活也不大好，是吧？不如我跟您說說，今天下午巡捕房去例行巡街的時候遇到的這些事吧。”
廖司南吃完夜宵沒一會兒，手術室的門也開啟了，立刻就站了起來，忙不迭地跑過去，看到最先走出來的醫生，連忙問道：“我三哥怎麼樣了？”
醫生看上去也有些累，但仍笑著回道：“病人情況很好，身強體健而且又年輕，恢復力驚人，所幸子彈也沒有傷到要害，心肺功能都很健康，注意術後護理，勤換藥，等傷口癒合就可以出院了。”
廖司南兄妹兩人同時舒出一口氣，算是放下心來了。
醫生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了。
廖司言也推了一把妹妹：“趕緊回去睡覺，明天一早肯定還有一場硬仗等著你呢，到時候我可不管了，我得補覺。”
廖司南笑著應了下來，心裡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的心情也變好了一些。三哥的劫難，應該算是過去了吧？
只要人還活著，她有的是時間，跟那些仇人們慢慢算賬。
到了家門口已經是深夜了，秦浩風正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
下車前，廖司南再次撲上去吻了吻靳明喬，抱著他的腰：“靳爺，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什麼時候跟我結婚呀？”
靳明喬笑出聲來，也抱住了她：“陪你這一夜，就更加喜歡了？那以後，我是不是要專門晚上抽時間來陪你？”
廖司南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肉，氣哼哼的：“你要是給我睡，我會更更更……喜歡你呢。”
前排的司機突然使勁咳了一聲。
廖司南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個司機，既然不是小九，那很有可能，就是靳大帥的那位林副官了……她是不是不該這麼多話……
靳明喬又抱緊了她一些，蹭了蹭她的臉頰，聲音裡滿是笑意：“有機會一起睡。”
想到前面還坐著一位家長，正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們的調.情，廖司南就演不下去了，臉頰紅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連忙推開了他：“我回家了，靳爺也快些回去，好好睡覺。”
靳明喬攬著她又親了一下，這才放開，開啟車門牽著她走了下來，送她到門口：“快進去，夜裡風大。”
廖司南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眼睛裡彷彿都是小星星：“明天見。”
“明天見。”靳明喬咀嚼著這三個字，笑容突然綻放。
秦浩風對這個英俊又氣質冷冽的年輕人是有些印象的，他來過服裝店很多次，每次都是找大小姐，他還以為是生意上的夥伴，沒想到……
“大、大小姐……”秦浩風關了大門，趕緊走了幾步，跟上來，欲言又止。
“怎麼了？那是我男朋友，以前你也在店裡見過的。”廖司南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秦浩風張了張嘴：“可、可是……”
“可是什麼？”廖司南轉頭看他一眼，“你覺得哪裡不合適嗎？”
“沒有的事兒！”秦浩風腦子轉的也快，很快就意識到，這的確不是他該質疑或者追問的事情，便說道，“大小姐您早些休息，今天太太歇的早，還一直惦念著您和兩位少爺呢。”
“你也早些休息吧，以後不用等我，店裡的事情都要你打理呢。”
秦浩風應了一聲，看到廖司南進了臥室，便也回自己房間去了。
第二天廖司南起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差不多8點半的樣子，為了等她吃早飯，段秀婷將飯菜熱了好幾次了，卻始終不肯端上桌。
廖司南進到大廳的時候，段秀婷總算是露出了笑意：“瑾如起來了？昨晚是不是陪你三哥到很晚？還困不困了？”
“嗯，不困了，娘，咱們吃飯吧。”廖司南看著飯桌上突然空出來的位子，心情陡然變得很差，坐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就要開始嘆氣，突然意識到母親還在病中，又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
奶孃將粥端過來的時候，一人一碗放到了各自的面前。
廖司童在這時候突然站了起來，拿起粥碗對著段秀婷就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