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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短短一個月, 東番反賊直取浙江腹心,屯兵蕭山, 眼看著就要打進了杭州府。身處風雅之地的閩浙總督終於像是被嚇醒了一樣,從花娘的肚皮上滾了下來。

浙江三府大飢, 但是這對於閩浙總督哈達福覺來說,並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用家裡人的話來說,只要鬧不起民亂,死了多少漢人都是白死,只要旗人餓不死就行了。

所以,在杭州府的整整兩萬旗人依舊過著花天酒地的日子。

誰能料到,只是在福建一地鬧騰的反賊居然會趁著這個機會, 直接殺上杭州府。不說福建一省的情況如何, 光是浙江丟失的大片沿海之地就足夠讓哈達福覺冷汗直冒了。

他現在還能舒舒服服地在這膏腴之地當著威風八面的總督,可並不意味著上頭那個出了名小心眼的刻薄皇帝知道他治下失了這麼多的地之後,項上的這顆大好頭顱能保住就不錯了。

“錢塘江險而急,反賊必不能過。”杭州府知府為了討好哈達福覺, 信誓旦旦地道, “多少善於的男兒被江上一個浪頭打下去就再也冒不出頭來。反賊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咱們只要在錢塘江對面架好高臺,就能看著反賊葬身與江底,自取滅亡了。”

哈達福覺聽了充滿希望地問道:“是這樣?”

就聽總督府之下的都司道:“一派胡言,世人皆知錢塘江之險,難道反賊就會迎難而上不成,那是傻子。”他指著總督府上唯一的輿圖道, “反賊必定避開最險急之處,順流而下。咱們只要在下游處攔截,就能將反賊盡數擊斃在江面之上。”

那知府就不高興道:“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一點會順流而下,而不是越江而過。你自己也說的,只要避開了最為險急的地方就可以了。”

“行了。”福覺不耐煩的一揮手,道,“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召集全府之兵,兵分兩路,一部分在下游攔截,另一部分屯兵錢塘縣。”

說完,他威嚴地看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道:“城裡頭還有兩萬國族,絕對不容有失。要是連兩處都守不住,你們就提頭來見罷!”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才滿意地走開。

等總督大人走了之後,杭州知府和都司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冷哼了一聲,甩袖離開。

整個杭州府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還有重要的經濟地位,特別是因為風|流的景緻而引來兩萬多的旗人在此地居住,這裡的綠營兵佔了整個省的大頭,還有旗兵整五千。籠統地算下來,差不多有兩萬之數,快要是林瑜三千精兵的九到十倍。

也難怪那個總督敢輕輕鬆鬆地說出分兵兩地的話來,若是在後世史書上記載,大概就是昏聵的典範。

林瑜手下火器甚厲。這個只要當總督的打聽打聽,就能從敗退而來的殘兵中聽到端倪,。而福建巡撫得到沈指揮使敗亡的訊息之後就立刻上書朝廷,另給身為閩浙總督的福覺也送了信。信中詳述了沈存帶了多少兵力和火炮,結果一敗而亡。但凡這各總督稍微將他的信放在心上一些,也就不至於如此看輕漢軍的兵力。

但是,結果就是這樣,他輕率地做出了分兵的決定,日後也要為這個決定付出巨大的代價。

就像是那個都司料想的那樣,林瑜當然不會趕在趕在錢塘江上渡江。就算已經過了中秋節潮水最猛的季節,但是在自然的力量前面,人類太過微弱,這才後世科技發達的時候尚且如此,林瑜又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要去挑戰大自然的權威。

順流而下也是沒有必要的,杭州府最繁華的城鎮無一例外都在靠近東部沿海的地方。林瑜需要打進杭州府的腹心,對於邊邊角角的地方他沒有多少的興趣。

所以,閩浙總督的這個絕對可謂是極盡愚蠢,但是,現在整個國中就是這樣。愚蠢的人佔著出身的優勢佔據高位,就算做出來的決定再白痴,但是這樣的決定卻能透過指令,層層執行下去。

錢塘縣的知縣幾乎是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胳膊,才沒有在一群的官員面前露出不滿之色。順溜而下?人家剛從浦陽江上逆流而上抵達蕭山,擺明了要攻打府城,還往下走做什麼?

只可惜,一個知縣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在這裡根本沒有他說話的餘地,就算他是錢塘縣的父母官,在那群旗兵大爺到來的時候,能做的也就是準備好錢糧,將這群大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就行了。

所謂軍國大事根本就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綠營兵在見面上辛辛苦苦準備起來的哨卡根本沒有派上用場——當然會是綠營兵,這麼繁重的工作怎麼會讓那群旗兵去做呢,這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錢塘縣上,所過之處家家閉戶。

原本他們在杭州府的時候,欺男霸女的名聲早就傳出去了,不知多少百姓在他們的欺壓之下求告無門,一家老小在沒了家財之後,又盡數沒了性命。

如今這支旗兵出現在錢塘縣上,除了沒辦法必須出來討生活的媳婦,大小姑娘全都縮在了家中,聽著門外腳步聲在青石板上踏過。不獨姑娘們,平頭老百姓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出了門在街道上也儘量挨著邊走,生怕惹到了這些脾氣火爆的大爺兵。

江面不是很寬闊,林瑜的主力部隊向來是輕車簡從,渡起江來也容易。但是他沒有內陸的水師,海船一時開不進來,所以用的還是當地徵收來的民船,大大小小都有。

這時候,但凡江對岸架起牌樓哨卡,少說也能給林瑜的部隊帶來些許的傷害。

三千人渡江,不過花了短短的一個時辰,這還包括在兩岸裝卸輜重的時間。錢塘縣就在江邊數十裡處,在林瑜出現在縣城外的時候,縣城大門已經緊閉,城門之上,飄著一個繡老虎的旗幟。

“這是哈達族旗兵常用的旗幟。”林瑜邊上的參謀盡職盡責地解釋道,“這一個部族向來以作戰勇猛出名,因此本朝開國之後,被獎勵來了杭州府這一邊。”

“我記得前任的閩浙總督是馬佳鈺榮,現在的東閣大學士。”說到這裡,林瑜頓了頓,顯然是想到了空出來的文淵閣大學士之位,便笑道,“也不知這時候有沒有被提拔,他本就簡在帝心。”

“北邊元正皇帝素來喜歡在小一些的部族中挖一些何用的人才,哈達一族才在上一任丟了閩浙總督的位置,等馬佳鈺榮高升了之後,才拿回來。”看樣子那參謀在東番的時候沒少被白師父教導,這才對北邊朝廷瞭若指掌。

想到這裡,林瑜突然想到無論是白師父還是因為他的身份沒有暴露,所以還在金陵倔著的便宜師父,都有好幾個弟子,那些個沒有出仕的暫不去說,還有好些正在國中各地當官,是該讓白師父他們拿個單子出來。這年頭講究天地親君師,白師父都已經站在了林瑜的一邊,除非有那個屁|股釘牢在了朝廷的船上不動搖,這些人就是林瑜的天然幫手,必要時還能對戰局產生關鍵的影響。

就像是一般而言,林瑜的族人天然就應該和他一條船的一樣。不過,在當年出過那樣的事情之後,林瑜很懷疑還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性。

“哈達一族在杭州一帶,烏拉一族佔據京師,還有輝發一族呢,他們在哪裡?”林瑜順口問道,這些旗人入關之後就被中原的花花世界給迷倒了,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並不奇怪。要他說去來,這個哈達一族可比烏拉要聰明多了,你一個外姓之人,就算是和皇族早年有親又如何,都是滿人有如何。皇權之下,親父子都能都成烏眼雞,一個外姓人想盡辦法摻和進去,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那一族留守盛京。”那參謀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方道,“這些年少有族人進入中原,大約也有支庶不盛的緣故。”但是以當初烏拉、哈達、輝發三族在入關建下的汗馬功勞來看,這一族留守盛京想來還有別的緣故。

“本朝朝廷視盛京如祖地,留這一族看守也是有看重之意。”話是這麼說,但是內裡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林瑜收回思緒,看了看眼前的小小的縣城,道,“不是說旗兵擅長野戰麼,看來現在是龜縮在城中不出來了?”

錢塘縣的城牆並不高,大約也就在兩丈不到的樣子,換算成後世的單位,不過五米。將將一層樓的高度,林瑜相信自己這一方火炮都能直接越過這一面城牆,砸進城內。

“旗兵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都已經是老黃歷了。”參謀笑道,他們雖然是第一次和旗兵正面扛上,但是他們龜縮在城中怎麼罵戰都不出來的樣子,叫他撇嘴,“這些旗人不是騎兵,可不要龜縮在城中麼?”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這一面低矮的城牆並不能給他們多少安全感。

城內這五千旗兵的將領瓜爾佳建霖焦急地在縣衙上踱步,一邊還問道:“江邊的綠營回援了沒有?”

他沒想到賊軍會這麼快就屯兵縣城外,眼看著就要攻城了,但是他們這邊連火炮都才運來了一半,據說另一半總督那邊扣下了,說是要防衛杭州府城。

這就是放屁!建霖心中憤憤,錢塘縣是府城附郭之縣,這裡一旦陷落,府城就能守得住了?他當然不是說就覺得自己守不住,但是看看城下賊軍的樣子,烏合之眾是這麼寫的嗎?就算他大字不識幾個,也知道這一支賊軍根本不是傳說中裹挾著流民才壯大起來的軍隊。

這是整整三千的精兵,建霖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對於福建都司沈存的敗亡有了不一樣的感受。要知道,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在親兵面前極盡嘲笑之能事。

親兵從門外跑進來,光亮的腦門上盡是汗水,他一邊行禮一邊道:“才剛接到訊息,但是要回援,少說也要等到明天一早。”

建霖的臉色一陣扭曲,半晌正要開口說話,就聽一陣巨響,緊接著就是震動搖晃的磚瓦。他一滯,繼而大怒:“賊軍居然有火炮!”

親兵在心中苦笑,能沒有火炮麼,那是東番來的反賊。當年也就是仗著火炮差點打到了金陵。他不敢講這話說出來,只好道:“賊軍開始攻城了,將軍你看?”

建霖一咬牙,道:“走,過去看看。”總要知道賊軍的火力到底如何,才好知道這縣城到底還有沒有必要去守。

結果,兩人根本就沒能靠近城牆。

就像是林瑜預料的一樣,不過五米的低矮城牆根本起不到防護的作用來。他這邊的參謀計算好角度,炮兵指揮使一聲令下,炮彈就齊刷刷地越過城牆,向著城內飛去。

有些炸得早的,就在城頭上炸開,下面的兵士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直接倒了下去。有些炸得晚一些,快要落地的時候炸開,守在城牆之後的兵士就被清空了一大片。

在這其中唯一收到的傷害最少的,反而就是中間屹立著的這一面城牆。

面對這樣的炮彈攻勢,準備好的弓箭完全排不上用場不說,就算是推著剛運過來的火炮的兵士也不敢靠近城牆,生怕就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給砸成了肉糜。

建霖看著這樣的景象呆滯了許久,才狠狠一抹臉,大聲喝道:“別往上送了,都回去!”

那些推著火炮車的兵士如蒙大赦,趕緊掉頭回去,絲毫不顧城牆之上還有人等著送兵器上來,進行反擊。

親兵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將軍閃爍著陰狠的三|角眼,輕聲道:“您是想?”

“你瞧這架勢,守不守得住?這裡的城牆太矮了,根本沒有什麼作用。”瓜爾佳建霖一轉身,道,“走,吧兄弟們都喊起來。”

在綠營兵辛苦守著城牆的時候,這群大爺們還在營裡睡覺呢!

半個時辰之後,城牆上的江千戶背部死死地靠著城牆,嘴裡一邊罵,看見冒著炮火過來的親兵,趕緊問道:“火炮什麼時候來?”這麼長時間了,他被地下的火炮給砸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兄弟一個個丟了命。早就想要還擊了,這時候看見下去催的親兵來了,只當火炮也跟著搬上來了。

他滿懷希望的看向親兵的身後,可是卻一個人影都沒瞧見,他雙眼冒火地看向親兵,一把薅住他的衣領,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火炮了,老大。”那親兵兩眼含淚,道,“旗兵把所有了火炮都帶走了。”

“他們人呢!”江千戶狠狠咬著牙,然後聽見了一聲噩夢般的話語。

“有看見的兄弟說,都跑了。”

要說瓜爾佳建霖膽小如鼠一點也沒錯,眼看著守不到江邊的兵士回援。他拋下了正在守城的兵士,轉身就跑。要說,他有決斷似乎也有些道理。他這麼一果斷,在拋棄了守城的將士的同時,卻也抱住了自己手下的五千旗兵還有所有的火炮未受損失。

或許,這些守城的將士在他心裡已經全都是死人了。

不過,在他果斷地撤出縣城的時候,他也想象不到還會有下面的場景出現。

只聽又一聲的炮響,把江千戶的失神丟了的的魂靈重新在身軀中炸醒了,他看了看城牆之下旗幟上大大的漢字,想起東番曾經反靖復明的戰鬥,狠狠一錘城牆:“老子不幹了。”

他撕扯下身上的號衣,往地上一扔,對著城牆內還活著的兄弟大聲道:“旗兵帶著火炮都跑了,留咱們兄弟送死。弟兄們有不想死的,就把手裡的兵器往外扔,咱們降了又如何!”說著率先將手中拽得緊緊的大刀往城牆外頭一扔!

親兵見狀,也跟著將手裡的長|槍往外一扔。有了千戶帶頭,城頭上看著身邊兄弟慘狀的兵士一咬牙,將手中的各式各樣的兵器扔出去。有機靈的,還撿起地上散落的兵器一道扔出去。

城頭上立刻就下起了兵器雨。

舉著望遠鏡的參謀奇怪地咦了一聲,然後道:“城頭上人把兵器都扔出來了,這是投降了?”

林瑜定睛一看,然後道:“叫炮火停一停。”

參謀連忙將命令傳下去,炮兵指揮使得了令,忙舉起一個拳頭。炮兵們便停下手中機械的動作,立正站好。

“等等看。”林瑜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笑道。

扔掉兵器之後重新靠著城牆躲好的惡江千戶沒想到自己的法子起了效用,耳邊的嗡鳴還沒有徹底消下去,但是的確已經沒有了炮彈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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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身邊的親兵不敢置信地轉頭問道。

江千戶默不作聲地撿起身邊兄弟的大刀,站起了身,他知道城外的炮火停了,但是想要開城門卻沒有那麼容易。

果然,過了好一會兒,城下的千戶只當是城外的反賊用光了彈藥,這才放心地爬上城頭。他看也不看身邊慘不忍睹的屍體,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被安排上守城牆,一邊帶著人直奔江千戶的方向而去。

他正要堆起滿面的笑來,忽悠他下去守城門。他想得好,這時候的城牆應該已經安全了,正好換上自己。再說了,江千戶損失了這麼些人,也的確不再適合守在城牆之上了。

只是,他話還沒說出口,直覺脖子一涼,就在身邊親衛呆滯的眼神中,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終於反應過來的親衛正要呼喝,就被埋伏在一邊的殘存兵士給撲上來給一刀捅進了肚子裡。

“幸好沒有把所有的兵器都丟下去。”江千戶長吁了一口氣,虛虛地踹了之前撿兵器往下扔的兵卒,笑罵道,“抖什麼機靈。”

那兵士趕緊憨憨地笑了兩聲,也不敢躲,橫豎江千戶踹實了也不會痛。

江千戶環視了一下僅剩的兩百多兄弟,警告道:“有哪個不樂意的現在就說出來,這一條路走下去以後就沒法回頭了!”

“咱們聽老大的!”半晌,還是剛才那個機靈的兵士第一個表忠心。

“那就走吧!”他一揮手,帶著一幫子兄弟往下走去。

城下的境況也就比城頭稍微好一些,在注意到炮彈炸開的範圍之後,他們儘量後撤避開了最危險的地方,後來除了幾個倒黴蛋之外,並沒有多大的傷亡。但是附在城牆後的好些建築物全都已經燒燬了,火焰現在還在燃燒,幾輛水車正在滅火。

好些兵士列著隊在城下等著,看見江千戶帶著人下來,就出聲問道:“江千戶,盧千戶大人呢?”

江千戶冷冷地瞪了他們一眼,道:“叫你們先等著!”

那人被瞪了也不以為意,嬉皮笑臉地歪站著,像是看著喪家之犬一樣嘲諷地看著向著城裡走去的江千戶他們。

“不對。”他們不是應該去守城門的麼,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覺得脊背上一陣劇痛,他艱難地回頭,就見江千戶臉上濺上了他的鮮血,對他獰笑道,“送你去見你的千戶大人去!”

將領勇猛,手下的兵士也爛不到哪裡去。再加上是乘機偷襲,殺了領頭的幾十個人之後,剩下的兵士就幹淨利索地跪地投降了。

江千戶啐了一口,押著這些人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開門!”他喝道,守著門的兵士猶豫地看了他們一眼,就聽平時豪爽的江千戶大聲道,“不開就是死,跟著老子一道降了,還有一條活路,你們自己選。”

“大將軍,城門開了。”沉默地等在門外的眾位兵士一直密切地關注著城頭上的動靜,在看到上面開始自相殘殺的時候,再結合之前丟下來的兵器,他們就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了。

“繼續保持警惕。”林瑜點點頭,淡淡道,“□□隊準備。”

穿過一杆杆長|槍黑洞洞的槍口,江千戶努力忽略這些□□指著他造成的壓力,繳了身上的兵器之後,他留下兄弟們在外隻身走到裡面。

他沒能接近最中心的林瑜,不過這也是應有之義,古有血濺五步,當心是應該的。而且,他是真心投降,不必在這上面計較。他一個降將,也計較不來。

“這麼說這縣城裡面的旗兵已經帶著全部的火炮退進了府城。”林瑜看著杭州府的方向,揮揮手,示意大軍往裡開進。

“大將軍不擔心我是詐降?”江千戶不敢置信地看著問了他幾句,就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的林瑜,看著這一張年輕的面龐,並未覺得多麼的榮幸、松一口氣是一定的,畢竟他這是在賭命,但是卻又因為太容易了又覺得有些荒謬。

林瑜分出了心神看了看這個面上血跡未乾的千戶一眼,道:“因為沒有必要,你覺得拿著大刀的你們能和我的□□兵相比嗎?”眼前的這一張臉有些倔強有些耿直就和他的手下一樣,他破例解釋了一句,“說毫無防備那是假的,而且我也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他勾起了一個笑,輕輕一夾馬肚打馬走了。

江千戶呆了呆,看著馬上的少年將軍離開了面前,隨即一個紅色袢襖,衣襟上繡著銀色山紋的年輕將領上前道:“將軍吩咐了,你先跟著我們,先把你們的名字還有戶籍登記一下。”他舉了舉手中的板子,道,“對了,還有原本的官職。”

“這樣就行了?”他聽了,一邊揮揮手,讓自己的兄弟們過來。

“這樣就行了。”那參謀抬頭看了看他迷惑而茫然的樣子,給了他一個和善的笑容,“本來咱們是不收人的,不過大將軍很欣賞你。”

他手中的炭筆敲在板子上,發出咄咄的響聲,繼續道:“你們暫時按照預備兵的待遇來,軍餉是正規兵士的一半,也就是每個月二兩半銀,從今天開始算。江千戶你原本是千戶,暫時委屈你一下,拿一樣的銀子,回頭大將軍有命令下來的話,再做安排。”

“二兩半!”手裡還提著大刀的漢子中有人驚呼了一聲,“那正規的得有多少啊!”

“一個月五兩!”還是之前那個被說機靈的兵士,他趕緊踢了踢剛才說話的那個人的小腿肚,是以他別丟份,就算他們入了行伍到現在,總共也沒拿到過五兩銀,“一年就是……”他擺著手指頭算了算,“正規的六十兩,那咱們就有三十兩!”他的眼睛也閃閃發亮了。

那參謀都是抬起頭看了算算數的兵士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有些瘦弱還沒長成的身板,笑道:“你腦子挺好使,回頭開班的時候好好學,學好了,以後有你小子好日子的。”二兩半乘以十二不好算,這小子知道那整的五兩來算出十二個月的餉銀,再折半,瓜腦子不錯。

“學?學啥啊?不是當兵麼?”江千戶看了看又開始傻笑的小子,少不得開口問道。

“當兵就不能上學了?”那參謀瞪了他一眼,道,“大將軍說了,活到老學到老,咱們軍隊裡頭還考試呢!不過,現在是戰時,等回去了會有先生定期來給大家夥上課,不認識字的全部回爐重造!”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回頭你們有空也可以問問別的兵士,爭取在回去之前學幾個字在肚子裡,至少自己名字得認識會寫,對吧!”

“行了,差不多就是這樣,以後這些事情你們慢慢會知道的。”他看了看他們身上的衣服,道,“哦,還有制服,你們才兩百多人,倒是能給你們每人勻一套出來。武器的話,先暫時用你們自己的,咱們的你們沒練過,用不了。”

他點點頭,就走了。

留下一行人滿目的茫然,又有些似乎不一樣的興奮感。

“還會請人給咱們上課!”別看這些兵士窮措大地嘀咕那些身上沒有二兩肉的書生,對於讀書這一件事還是很敬畏的,他們有些興奮又有些無措。就像是一個習慣了被鄙視被看不起的人突然闖進了一個平和的世界,這裡沒有人看低他們。這裡的人彼此之間尊敬、對他們也和善,同樣是兵士,他們為此而驕傲從不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這個世界裡的一切都這樣的光怪陸離,叫人難以理解。但是,人類心中根深蒂固的向光性讓他們不自覺地去主動的接觸這一切,他們本能的知道,這個世界要比以前他們的更好。

“都帶下去安置了?”就像是江千戶說的一樣,縣城裡頭已經沒有多少的兵士了,旗人更是一個不見。蕭條的街道上不聞聲息,只有街道兩旁的百姓門戶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貼上去的寫著順民的紙條飄揚了一下,然後無力地落了下來。

“安置了,有些傻。”那參謀笑了一下,道。

“不傻也不會被人排擠成這樣,不過還算有兩份血性。”林瑜漫不經心地道,“走,去縣衙看看。”

“就怕連氣性都沒有,跪軟了骨頭扶都扶不起來的。”那參謀學著林瑜的樣子,模仿了一句。自起事以來,他一直和林瑜朝夕相處,對著這個向來活在傳說中的大爺沒有了多少畏懼之心,就像是本來生活在迷霧中的神突然活生生地走到你的面前,告訴你,他也會笑也有七情六慾,甚至他相當的不在乎階級之分,也常常教導他們不要在乎階級。

林瑜含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自陳勝喊出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就刻在了老祖宗的骨子裡,一代代的傳給我們。這才有數百年一輪迴的王朝更替,也有了華夏大興。因為咱們從骨子裡,就不相信什麼生而高貴,那就是放屁。”

那參謀聽見這一句不雅的話,忍不住咧嘴傻笑起來,見林瑜一眼掃過來,忙收斂了笑容,嚴肅道:“失禮了。”然後,猶豫了一下,才道,“可是,白師父也說了,立正統方可定人心。”

也就是說,只有林瑜走上大位,才能安定人心,並吸引來更多的人傑為之所用。他們才會覺得,造反這個事業繼續下去,終於有了奔頭。

“我知道。”林瑜嘆了口氣,心道,這個道理其實讀書人都知道,否則也不會有歷朝歷代從不缺少的君權和相權之爭。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開啟民智。只可惜,這一點就不是一場造反運動能解決的,而是需要他用餘生去解決,“白師父說得話也是對的,你可以好好想想。”

只要老百姓們還迷信著皇權,皇帝這個職業就沒辦法從這一塊土地上消失。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

這回輪到參謀一臉茫然了,這個問題糾結了數十年,直到他年老時,看著這塊土地上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才有了解答。

現在他還只是跟在林瑜身邊的一個小小參謀,就算以後前途無量,在國中大部分人的眼中,也不過是一個該死的反賊。

不過,從今天開始,要被稱呼為反賊的人恐怕又要多一個了。

史玉城在水師大捷之後返回東番,同時,裝備嚴整的劉士央帶領著前軍和洪銘澤會師於惠州府。然後劉士央繼續走海路,而洪銘澤在用劉那邊送來的火炮彈藥武裝好自身水師後,就從內陸江水支系走。廣東這邊水系發達,對東番這樣的水師來說很有利,特別是廣東水師已經一艘不剩的情況下,就算惠州府的大人們徵集了大量的丁壯,沒有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東番的反賊乘著船隻揚長而去。

幾十艘的船隻風帆直指天際,烏壓壓一片在惠州府眾人的面前行駛過去,宛如水中蛟龍遊過,只教人兩股戰戰、幾欲膜拜。

兩路水師同時向自己所在的廣州府進發,就算是百折不撓之軀聽了都要有一瞬間的膽寒,更何況史巡撫離著這一境界還遠著,否則,他也不會一直壓著林瑜的訊息沒有上報朝廷。

他連發幾封急信給隔壁肇慶府的廣東都司請求支援,之前來的那幾千人在兩萬水師、還是能擊潰整個廣州水師的兵士面前夠抵什麼用的。這時候,他已經對著廣東水師潰散這個訊息毫不懷疑。

隨著兩路水師的日益臨近,而發往肇慶府的急信如石沉大海,渺無音訊。

他的巡撫衙上也從一開始的車水馬龍變成了現在的門可羅雀,原本圍著他奉承幾個參政參議也全部龜縮,再不露面。但是史巡撫知道他們這是跑去了粵海關監督佟瑛的府上,他心裡冷笑一聲,沒出息的東西,人家滿臣又何必搭理你們漢臣,還真以為人家能保住你們的腦袋不成?

他摩挲著手裡的寶劍。他從沒想過,這一把掛在牆壁上用來裝飾的文士劍居然還有開刃的一天,而且開刃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飲他這個主人的鮮血。

多年的老僕墊著腳走進來,看見他手邊的劍,不慌不忙道:“福建的訊息已經有了,想必反賊拿下了多少的土地老爺您不大想聽,但是有一個人的訊息您還是要聽一聽的。”

“傳聞溫州府有一個龔員外,家裡供奉著一尊文曲星玉像,他為保命,將玉像獻與賊軍大將軍。甫一見面,便驚呼文曲星君下凡來。”

史巡撫乾澀的眼珠子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