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敵不動我不動。我像一塊厚厚的人肉護墊一般擋在桌子前面,想強行過來搬桌子的警察愣是無法近身。
此時我已怒火中燒,兩眼瞪的和燈泡似得,直勾勾的盯著那名叫鄧紹的警察。
他則是微微皺起眉頭,無奈的笑了起來。
“別站那笑了,還不過來幫忙?”
鄧紹則是揮揮手:“行了,先不搬了,看他那樣就好像我們是強盜一樣”鄧紹把公文包夾在腋下,朝前走了幾步:“既然你不願意讓我們搬桌子,那就這樣好了,明天罰款照交,停業三天如何?”
鄧紹話音剛落,路邊人群裡的煎餅皇后就竄了出來:“哎呀,這是咋的了?”
突然竄出來的女人愣是把鄧紹嚇了一跳,驚恐過後,鄧紹問道:“你是這店裡的老闆?”
“不是,我只是這店的服務員”煎餅皇后笑著說。
鄧紹皺起眉頭,指著我說:“那他是老闆?”
煎餅皇后目光凜冽的盯著我瞅了一眼:“他才不是老闆呢,他是老闆剛請來第一天的小工。”
“我不是”我憤恨的脫口而出,雖然我知道在警察面前不能說假話,可煎餅皇后真的讓我很生氣。
鄧紹聽我這麼一說也愣了一愣,隨即笑道:“那你是?”
我仔細打量面前的鄧紹,其實心裡一點底兒都沒有,甚至都在肝顫,但我終於鼓足勇氣走到鄧紹面前說:“關你屁事”
我已經不想去管煎餅皇后的事情了,更不想去看那警察的表情,我只能大步流星一般走了老遠,說實在的,走出去沒幾分鐘我就有點後悔,真怕丁大鵬一生氣不管我了,那麼我來北京的目的就算失敗了。
我一個人在街邊漫無目的的溜達,走來走去也就是那幾條衚衕,漸漸的小攤少了、逛街的人也少了,我有些飢餓難捱,可我又把錢藏在了床底下,說實在的,我現在腸子都已經悔青了。
我想一個人摸索著回到住處,可繞了幾條街竟然迷路了,這使我更加煩躁。低頭時,地上一可樂瓶就在腳下,我想也沒想就抬腳踢了老遠。我順著街邊一直這麼走著,直到在一個小攤的前面見到了一個人。
他和剛才一樣,在指揮身後的人在搬人家的東西,雖然給我的印象不大好,可我卻把他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挪著碎步慢慢走到離他不遠的地方,蚊子般叫了聲:“警察叔叔”
正在開罰單的鄧紹被我叫的一愣,隨即回頭瞧了幾眼,問道:“你在叫我?”
我木訥的點著頭。
鄧紹哭笑不得,邊苦笑著將手裡的罰單遞給小攤的老闆,隨後對我說:“我不是警察,另外,我還沒老到可以當你的叔叔。”
“你不是警察?”我吃驚的瞪大雙眼。
“對”鄧紹笑著點頭:“我不是警察,是城管。”
“城管是什麼?”
我確實不知道城管是什麼,我一直以為帶著大蓋帽的都是警察,原來城市裡還會分的如此仔細。
“你不知道城管是幹什麼的?”鄧紹反問著,似乎明白了我剛才的種種行為。
“我……不知道”
鄧紹依舊把公文包夾在腋下,走到我面前說:“城管就是維護城市秩序的,明白嗎?”
我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鄧紹見我不明白繼續說:“就這麼和你說吧,我們的職業和很多職業類似,如同你口中的警察是維護治安的,我們也就差不多,但管的區域不同。”
我仔細想了半天,還是不大明白。
“得,當我什麼都沒說”鄧紹不在理我,只是悶頭和那些警察……不對,應該是城管一起搬了小攤的東西,放在一輛車上,隨後坐進了副駕駛。
我見車子已經啟動,生怕他走掉沒人能帶我回去,這才一個賤步衝了上去:“城管叔叔,你能幫幫我嗎?”
鄧紹坐在副駕駛裡陰沉著臉說:“你今年多大?”
我半天沒辦反映過來,隨後說:“二十二”
“好,你聽著”鄧紹解開安全帶從副駕駛裡探出頭說:“我今年二十八,只比你大了六歲,你認為這六歲的差距就可以讓我當你叔叔了嗎?”
我想了半天:“可是電視裡都是這麼叫的。”
鄧紹險些噴出一口鮮血,臉更陰沉說:“那是電視裡,這是現實中,還有,不許在叫我叔叔。”
“那我叫你什麼?”我仰頭反問。
鄧紹無奈的嘆了口氣,不耐煩的說:“隨便”
“哦”我撓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叫他什麼,最後還是決定:“那我還是叫你叔叔吧。”
鄧紹不在辯駁,反而挑起眉毛笑道:“小侄子,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在這亂逛什麼?這半夜三更的,小心壞人。”
我隱約感覺到鄧紹在故意逗我,不過我也無所謂,只是低頭說:“我不怕壞人,我想回家!”
“原來是找不到家了?”鄧紹笑的更加起勁。
“恩”我使勁點著頭,似乎要把頭點到與地面平行。
“你剛來北京?”
這時我才抬起頭,眼睛裡充滿希望的看著鄧紹:“恩,我才來第一天。”
鄧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膝蓋上敲打著,偶爾撇我一眼,眼神中的笑意更加濃重,過了一會兒,鄧紹說:“真可憐,剛來第一天就把自己給丟了。”
從鄧紹的語氣裡,我多少能聽出點什麼,不過我不在乎,繼續軟磨硬泡的說:“你送我回家吧,你知道地方。”
“我送你回家?”鄧紹吃驚的看著我。
“恩,你送我回家”
鄧紹就這麼注視了我一會兒,終於眉開眼笑的說了句:“關我屁事”
我愣在原地,心裡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他這是赤果果的報復。
我還想在說什麼,可他不在給我機會,而是讓身旁的人發動了車子,沒多久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這叫什麼?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不該和煎餅皇后賭氣跑出來,更不該和城管說:“關你屁事”,我懊悔的蹲在街邊的馬路牙子上,兩手抱著腦袋,就和走丟了的小貓小狗一樣孤苦無助。
碩大的城市,讓我找不到東南西北,我有種想哭的衝動,全身起滿了雞皮疙瘩,鼻子酸澀酸澀的。我張開嘴狠狠咬住大腿上的肉,鑽心的疼痛讓我越發沒有安全感。此時,我已經忘記肚腹的飢餓,只盼望老天爺能顯靈,讓丁大鵬或者煎餅皇后找到我。
我懶得在去尋找出路,放棄一切的坐在馬路邊上,這一坐就是十幾分鍾。
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少,一家接一家的霓虹燈熄滅,就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一輛摩托車的身影闖進我的眼簾,開著它的人將它停靠在我的面前。
鄧紹左腳踏地,一手摘掉頭上的頭盔,嘆了口氣說:“就知道你還在這坐著,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在看見鄧紹的時候,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我和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用袖子把眼淚擦乾,結結巴巴的說:“不……不用,我自己能找到。”
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更不需要他的幫助。
鄧紹真是拿我沒什麼辦法,坐在車上拿出一根煙抽著,嘴裡不停的說:“你不是叫我叔叔嗎?既然我都是你叔了,你就應該聽叔的話。”
“你不是我叔”我賭氣道。
“這傢伙,翻臉比翻書還快”鄧紹把煙丟在地上一腳踩滅,下車蹲在我的面前笑呵呵的說:“你叫什麼名字?”
“關你屁事”我想也沒想就說。
鄧紹聽後哈哈大笑,舉起拳頭在我腦門上輕輕敲了敲:“行了,別跟我這懊氣兒,叔叔明兒還要工作,沒時間跟你浪費,你要不讓我送你回去,我可真走了。”
我一聽有點急,若是他真走了,難不成真要在這坐一晚上?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是好漢就不怕吃虧,忍了!
我蹭的站起身,沒等鄧紹反應過來,我就已經坐在了摩托車的後座上。
鄧紹微笑站起身:“小侄子還挺彆扭”
這次,鄧紹沒有帶頭盔,而是一路上車開的十分緩慢,偶爾回頭問我:“小侄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了想:“何初六”
“何初六?”鄧紹重複一遍又問:“你是初六出生的?”
“恩”
“還真被我猜對了,你爸夠有才的”
“我名字不是我爸起的”
鄧紹見我有些激動,急忙說:“摟緊我,別掉下去”
我這才緊緊樓住他的腰。
“你說你名字不是你爸起的,那是誰起的?你媽?”
“不,是我奶奶起的”
鄧紹笑了起來:“奶奶她老人家還挺有才”
“城管叔叔,你叫鄧少?”
“對,鄧x平的鄧,紹興的紹。”
“哦”
鄧紹稍微轉過頭問:“怎麼突然想起來問你叔的名字了?”
我懶得搭理他,只簡單回了句:“沒什麼”
“得,我發現咱們叔侄兩不是一個次元的”
我好奇的仰起頭,湊到他耳後問:“什麼叫次元?”
“次……”鄧紹結巴了,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