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和銀笙拿兩頂簡易帳篷走到林中空地上,開啟裝帳篷的圓形布袋,一拉一抖,帳篷就撐開了,看得眾人目瞪口呆。嘿嘿,如此先進的東西本朝定然沒有吧!來到這裡,我很遺憾自己原來不是學工科的,可以弄點像樣的發明創造。前世我是文科生,除了書讀得多點,別的本事一樣沒學會。這個帳篷可是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搞出來的。帳篷好做,關鍵是體積大了難以攜帶,試過好幾種材料都不太行,偶然有一天看到傅青雲的武器是一把軟劍,才想起用制軟劍的精煉玄鐵打製成細鐵絲作骨架,這才有了現在收起來就一個揹包大小的簡易帳篷。
“雲萱這帳篷倒是方便,搭起來毫不費功夫。”束瀟然說道。
“這是舅舅經商路上所備之物,我見著好玩就給舅舅要了兩頂來,不曾想今日正好派上用場,我和丫環用一頂,另一頂就給了王爺罷,天涼寒氣重,有它擋風總比露宿地上強。”
“如此多謝了!”束瀟然含笑應允。
看著錦書和銀笙把馬車中的褥子搬到帳篷內,我說道:“王爺若累了可先進帳篷休息,我在這附近走走。”
“我陪你去吧!”束瀟然站起身來說道。
孤男寡女同行,不是招人話柄麼?我趕緊拒絕了他。束瀟然笑了笑,囑咐了幾句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不再勉強。我點點頭,向左邊的林子走去。
秋天了,樹葉掉了大半,視野也較之以往開闊許多,走不多時,一眼望去前面好像有水,我決定前去洗洗臉上的灰塵。走得近了,果然有個湖泊,四周圍鋪滿了落葉,水面上還纏繞著一層霧氣,因這將暗未暗的黃昏而愈顯朦朧,平添了幾分神秘。
這樣美麗的天然景色有多年沒見了,我就著湖水洗洗手和臉後,背靠樹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湖泊,腦中不禁意浮現出范仲淹的《蘇慕遮》詞:
碧雲天,
黃葉地。
秋色連波,
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
芳草無情,
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
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
酒入愁腸,
化作相思淚。
慢慢思量著,忍不住暗自心傷,忽生天地之大,竟似只有我一人之感。我這個異時空的孤魂,不正像一個旅客嗎,在潞州是漂泊,在天京又何嘗不是漂泊,何處是家,何處為家啊?一股鬱氣集結於胸,我忍不住想發洩出去。站起身來,左手對著樹幹發出一掌,林中一棵大樹齊腰而斷,不待樹倒,我又迅速欺身上前,將樹幹托住,輕輕放於地下,寂然無聲。我飛旋起身,不斷揮出雙掌,掌風過處,滿天樹葉飄舞,像下雨一般飛落,直到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方才收手,倒在落葉上。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遠處傳來一陣簫聲,吹簫人是個中高手,聲聲嗚咽,似嗔似怨,如泣如訴,一絲一縷,滲入了我的心扉,到了曲末,餘音悠長,延綿不斷。這簫聲帶出了我的憂傷,淚水忍不住緩緩流出。
“小姐,回去吧!”不知何時,銀笙拿著火把來到了我的身後,一臉擔憂地望著我。
我擦乾臉上殘餘的淚水,對著銀笙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放心,我沒事,只是剛才想起我娘了。”
與銀笙返回駐地,護衛們用樹枝插在土裡支撐著,用樹幹撐起罩布,搭起了幾個臨時帳篷,還在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三三兩兩地圍坐在篝火四周,正在用樹枝穿著野味烤著。
我的新式帳篷前面也點燃了一堆篝火,束瀟然、葉輕塵和錦書都坐在那裡,見我和銀笙回來,一齊看過來。
錦書開心地叫道:“小姐,銀笙,快來吃烤肉。”
束瀟然的一雙眸子在夜色的掩映下,燦若星辰,竟比那火光還亮。他的手裡拿著一支玉簫,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駐在簫上,原來吹簫人是他!
束瀟然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挪了挪身子讓出位子,我挨著錦書坐下。聞到烤肉的香味,我才感覺肚子真的餓了。
葉輕塵和錦書把各自烤的那不知是大雁還是什麼鳥的東西分給我們幾個,烤得還不錯,可惜沒有鹽,味道差了點。
吃完了,我看看旁邊的簫,對束瀟然說道:“王爺的洞簫吹得真好,能再吹一曲麼?”
束瀟然點頭,洞簫輕貼唇上,簫音響起,這一次沒有了悲咽的感覺,卻是帶著暖意,似一陣和風吹過,纏纏綿綿,縈繞心頭。
我忍不住躍躍欲試。
束瀟然或許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曲過後,將簫擦拭了一下,遞了過來:“你也會吧?來一曲試試!”
我猶豫著,錦書說道:“小姐,就吹一曲吧,我也想聽呢!”
“好吧!”我從束瀟然手中接過洞簫,被他握過的地方傳來一陣暖意。
我輕啟唇,將洞簫湊近,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緩緩溢位。簫音靜靜流淌,我默默禱告,祈求月兒帶給我隔世的家人平安幸福。
“這曲子叫什麼,是何人所作?沒聽過呢!”束瀟然沒有接我遞過去的洞簫,含笑問道。
“明月千里寄相思!我也是聽別人吹過,因為曲子短,便記下了,不知道是何人所作!”我說道。
“是嗎?”束瀟然挑了挑眉,“雲萱吹得很好聽,曲子也新鮮,再來一曲吧!”
我將手收回,洞簫湊在唇邊,吹起了紅樓夢,一曲又一曲,悲悲悽悽,心情也跟著簫音變得悲涼起來。銀笙和錦書都聽得呆了,眼含著淚水,不知想起了什麼。
束瀟然的手突然按在我手上,打斷了我,聲音有些喑啞地說道:“行了,不吹了,早點休息吧,明日早些趕路。”
洞簫被他拿走,我的掌心頓時一片空落。
這一晚,我們露宿荒山。
第二日,我提出把貨物分裝在兩輛馬車上,輕裝上陣,而我們騎馬前行,累了再上馬車坐,如此一來可以提高速度,早日到達天京城。
“你會騎馬?”束瀟然淡淡問道,並沒有表示出過多的詫異。
“我爹是大將軍,行武出身,身為將軍之女,我怎能不會騎馬呢!”想不到我一個千金小姐居然會騎馬麼?從我做商人夏展瑤的那天起,我就開始學騎馬了,順便連我家的丫頭也全拉去學了。有馬走遍天下,無馬寸步難行(主要是路太糟糕)!在現代我買不起車,到了這裡我買得起馬,不學可惜了。
最後大家都騎馬。早上我就騎著馬兒曬太陽,曬夠了就坐回馬車縮在貨物堆裡打瞌睡。這樣一路行來,分開了些心思,倒也沒那麼難熬了。
就這樣一直向北進發,一路上加強了戒備,幾天後終於到達了天京,也沒再出什麼事。
我坐上馬車進了高高的城門,馬車駛在寬闊的官道上,在兩旁百姓的噪雜聲中前行。掀開車簾,別了四年的天京城出現在我的眼前,店鋪門外高高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幌子,當鋪、茶樓、樂坊……一一從我眼前掠過。這一切是那麼的熟悉,似是昨天才見,卻又帶著一絲陌生。
“王爺,我們是先進宮覆命,還是……”葉輕塵低沉的聲音在街市的喧鬧聲中傳來。
“先送淩小姐回侯爺府。”
於是馬車由王爺的衛隊護著,一直駛向威伯侯府的大門。早有門房見著王爺的人馬過來,到裡邊通報去了,我們剛到門口,我的爹和幾個娘,還有兩個哥一個嫂,一個姐兩個妹已經呼啦啦迎了出來。
“沒想到我的回來還挺受歡迎的!”我嘻笑著悄聲說道。
“參見王爺!”外面齊聲吶喊,跪下一大片。
“人家歡迎的那是王爺!”銀笙這個毒嘴丫頭不滿我的自我哄抬,一語中的。
管他歡迎誰,反正是本小姐回來了,做戲要做全套,別人那麼盡心,我也不能落了後。下人早擺好了矮幾,我踩著下了馬車,低頭硬擠出幾滴淚,上前盈盈一拜,說道:
“爹,女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舅舅舅母這一向都好吧?”我那個一向對我從未笑過的爹今日破天荒地笑逐顏開。
“都好,臨行時舅舅舅母還讓我給爹孃帶聲好呢!”
“那就好!還要多謝王爺送小女回來,請王爺到府內用茶。”
束瀟然答道:“侯爺不必客氣,本王還要入宮覆命,就不耽擱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終於端出王爺的架子了!
“既有公事在身,老夫也就不留王爺了,改日再敘!”
拱手作別,束瀟然上馬而去,臨行時對我微笑著揮了揮手,我對他回以一笑,感覺身後如芒在刺,有一道目光冷冷地盯著我。回過頭來,見到的卻是一張張笑臉,難道是我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