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高燒,關初陽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喘氣很粗。她看到喻冬走過來,直接將自己已經完成的講話稿遞給他:“你看看吧,不合適就改。”
聲音嘶啞虛弱,喻冬問了一句:“你還是回家休息好點吧?”
“嗯。”關初陽抬抬臉,指著辦公室裡的另一張辦公桌,“你坐下先好好看看行不行。我跟你說下上臺的流程。”
教導主任太忙,已經離開了。喻冬這才明白關初陽即使身體不適也要留在這裡的原因,是給自己交待清楚下周一的事情。
他認真看了起來。
講話稿無非是一些場面話套話,喻冬很流暢地念了一遍,抬頭望向關初陽,發現她非常不滿意。
“沒有感情。”
喻冬:“……這種東西要什麼感情?”
“朝氣蓬勃點兒啊。”關初陽說,“你幾歲?十六還是六十?”
喻冬對這種積極得過分的演講稿並不感冒,但仍舊認真跟她請教:“那我應該怎麼念?”
關初陽就用嘶啞的聲音,激情澎湃地給他念了一遍。
雖然激情澎湃,但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連眼皮也倦得不想抬起來似的,眉毛一會兒皺起來一會兒舒展開。雖然稿件內容充滿朝氣,但念稿子的人卻彷彿傍晚的太陽,滿臉帶著“困死了想回家睡覺”的表情。
喻冬心想,你也沒比我好多少啊。
“……別看我表情,我現在笑不出來。”關初陽看了眼桌上的水銀體溫計,“我快40度了。”
喻冬:“那你還是快去看病吧!別管什麼演講了行嗎?”
關初陽:“那你再念一遍,我聽聽。”
喻冬只好按照她剛才演示的調調誦讀,這回總算達到了合格分。
關初陽喝完了杯中的水,起身要走。臨出門前回頭對喻冬說:“一會兒幫我跟班主任請個假吧,我撐不住了。下週再見。”
喻冬:“班主任?你哪個班?”
關初陽看他的眼神彷彿看著一個呆子:“我跟你同班,高一1,實驗班。”
市三中的分班策略跟十六中幾乎是一樣的。
考入市三中的學生按分數排名,前120名打亂分成兩個班,高一1和高一2,並被冠上實驗班之名。
宋豐豐自然是進不去這個班的。
他搜尋半天,總算在高一8班的角落裡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張敬激動壞了,抓著學委和宋豐豐的胳膊:“我跟女神同班!”
宋豐豐也羨慕壞了:“你還跟喻冬同班。”
班長和學委的女友分在2班,其實也只是隔壁,相隔並不遠。
幾人在校園裡亂逛,等待喻冬從教導主任辦公室裡出來。
市三中的校區比較舊,歷史最古老的一棟四層小樓甚至是文物保護單位,是從清朝留存到現在的。修繕了好幾次,外牆儘量儲存著原本的模樣,裡頭卻是明亮寬敞,改造成了圖書館和生物實驗室。
小樓外是一條狹長的校道,連結教學樓和籃球場。校道兩側種滿了羊蹄甲,一年能開好幾次花。九月份恰好不是花季,果子倒是結了許多,狹長的豆莢一根根垂掛下來,宋豐豐個子高,一路捏過去。
“都是癟的。”他說。
過了籃球場就是操場,足球場上鋪滿了綠色的人工草皮,宋豐豐表示相當滿意。
操場邊上還有幾棟舊樓,高三的復讀班就分佈在這裡。一牆之隔則是市裡的老年人活動中心,有慢悠悠的樂聲跨過圍牆,傳了過來。
而越過老年人活動中心,就能看到烏頭山的山峰。媽祖廟、佛寺和教堂都在另一面。
逛到第三圈的時候喻冬總算出來了。眾人把宋豐豐送到了八班,和他道別之後浩浩蕩蕩上樓,直抵位於教學樓最高層的1班和2班。
宋豐豐趴在走廊欄杆上喊了喻冬一聲。
喻冬在樓梯間探出頭:“怎麼了?”
宋豐豐:“你們要等我啊,不能先走。”
喻冬:“知道了!”
張敬從喻冬身後也探出腦袋:“知道知道!你真煩!”
宋豐豐一生中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後悔自己沒能好好學習。
太遠了!他走進八班教室的時候心中還在憤憤地想,自己在二樓,喻冬在五樓。
雖然進了市三中,但宋豐豐沒有到市裡的新套間住,仍舊窩在興安東街的舊房子裡。宋英雄問他為什麼,他說那裡住著舒服,到了新家沒人做飯,還是得一天到晚在外面吃快餐。
宋英雄說那你吃學校食堂啊。宋豐豐就開始耍賴了:“食堂哪裡有周媽的菜好吃!”
宋英雄心想也對,於是答應了兒子的要求,再次強調讓他跟著喻冬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了市三中的好條件。
知道宋豐豐還是住在玉河橋對面,喻冬也很高興。兩人結伴去買了新的腳踏車,連鎖頭都配了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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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敬上樓的時候還在嘆氣:“我跟宋豐豐小學一年級就認識了,一直都是同班同學,在學校裡從沒有隔過這麼遠。”
但很快他就高興起來了:“女神和我同班!”
喻冬連忙告訴他關初陽已經回家。
張敬又喪起來:“那我還是繼續思念宋豐豐吧。”
學委女友拉拉學委:“你同學怪怪的。”
兩個實驗班基本都坐滿了人,不大的教室裡擠擠挨挨,拼命填足60個學生,一進入頓時感覺空氣都悶熱許多。
喻冬悄悄從後門溜進去,儘量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坐在最後一排的唯一一個空位置上。
第一排完全是空著的,後面幾排則坐滿了人。喻冬發現班上大部分都是實驗中學的學生,他們就像在搞同學聚會一樣,交談得非常熱烈。
喻冬的同桌趴著睡覺,他看了那人幾眼,發現他居然打著耳洞。
但再定睛細瞧,原來是耳垂上位置恰巧的一粒痣。
班主任來了之後講了一些話,按座位開始一個個自我介紹,想競選班幹部的也可以現在就提出來。
喻冬打了個呵欠,昨晚看漫畫看得太晚了,他有點困。
輪到學委了。他大大方方走上講臺,簡單介紹完自己之後輕咳一聲,語氣嚴肅:“各位同學,我要競選的班幹部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從小學開始我一直都當學習委員,並且工作認真負責……”
喻冬迷惑不解:學習委員能有什麼工作?
“……重要的是我運氣很好。”學委頓了頓,“比如,我押中了今年的中考作文題。”
教室裡爆發出一陣笑聲。
學委很鎮定:“我的同班同學喻冬一會兒可以為我作證。”
他遙遙指著喻冬。
喻冬:“……”
結束了自我介紹和給學委作證的環節,喻冬回到座位上,把自己同桌推醒。
耳朵上有顆痣的男孩呵欠著起身,抓抓頭髮,對喻冬低聲道謝。他有一雙細長的眼睛,整個人瞧著沒什麼精神。
“我叫鄭隨波,學畫畫的。”
走上臺之後他神情終於略顯認真。
“絕對是市三中最優秀的藝術特長生。”
說完之後,鄭隨波站在講臺上回味著自己的話。像是很滿意似的,他自顧自點點頭,抓起講臺上的黑板刷:“其實我唱歌也不錯,擇日不如撞日,我跟大家唱一首《亂世巨星》吧……”
在極其熱烈的掌聲裡,班主任連忙把他趕了下來。
喻冬認為這個人跟張敬可能很好聊。
幾天後,開學典禮。
喻冬拿著講稿在升旗臺後面轉來轉去背稿子,鼓號隊的男孩女孩都在好奇地看他。
眼看校長講話就要結束,喻冬背上出了一層汗。他自己在家裡背的時候很順利,可是現在連站在鼓號隊面前都緊張萬分。
正踟躕著,身邊伸來一隻手,將他的講稿抽走了。
關初陽的長髮紮成一束整齊的馬尾,臉色紅潤,精神百倍。她似乎已經退燒了,腰背挺直,整體狀態看上去比所有人都好。
“我來。”她簡單扼要。
喻冬感激壞了:“謝謝你啊女神。”
關初陽頓時皺眉:“……什麼東西?”
喻冬笑笑,縮到了邊上。
國旗在晨風裡飄揚,關初陽在日光裡站上了升旗臺,進行國旗下的講話。
張敬應該能看到。他一定很高興。喻冬樂顛顛地想。
但很快,他記起了今天和宋豐豐一起上學時宋豐豐的快活神態。“我朋友要上臺演講了!”宋豐豐特別高興,“有點厲害啊喻冬。”
讓他失望了。喻冬心裡揣著這件事,始終有些愧疚。
開學第一天有些忙亂,鄭隨波莫名其妙成了文藝委員,負責做班級黑板報,問了喻冬好幾次寫粉筆字好不好看。
“四塊黑板。”放學的時候鄭隨波拽住喻冬說,“班上一塊,宣傳欄裡還有三塊。我幹不完的,喻冬……”
他這人實在自來熟,才不過一天就抓著喻冬的手往他身上趴。
“喻冬。”
宋豐豐和張敬在後門喊他。
喻冬連忙扒拉開鄭隨波,拿起書包就躥出教室,推著張敬和宋豐豐往前走。
張敬探頭探腦:“我女神呢?”
喻冬:“被老師叫走了。回家回家。”
宋豐豐:“剛剛那個是誰?”
喻冬:“我同桌,一個藝術特長生,畫畫的。”
宋豐豐驚訝極了:“那他中考考分應該很高?”
喻冬點點頭:“全市排八十多。”
宋豐豐嫉妒了:“腦子怎麼長的……”
他今天跟球隊請了假,回家整理家中物件。
颱風風球已經高高掛起,夏秋季節最可怕的自然災害就要來了。
“外婆讓你到我們家裡來避避。”喻冬說,“電視電腦什麼的,能搬就搬過來吧。你家那漏風又漏水的。”
宋豐豐想的是別的事:“那我還跟你睡?”
喻冬:“當然啊。”
張敬的注意力終於從關初陽的去向轉到了身邊的朋友身上。他學著學委女友講話的口吻大喊:“你們兩個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