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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6章

程遠對突如其來的事件炸的昏頭, 這時才剛剛反應過來。但是礙於一樣比在自己身前的劍鋒,沒敢向前衝。臉被上湧的血色染得好像豬肝, 指著西楚晁半天才蹦出四個字:“你要造反……”

西楚晁笑著說:“只是想做個交易,卻少了點本錢。只能委屈靡音, 還有程大人了。雖然這蓮盞閣已經修好,不過幾位還是再回我那裡做客吧。”

白若清走到靡音跟前,劍鋒也越過肩膀,橫在頸間。他說:“殿下。您武功應該已經超過我了,但這裡有其他高手。您還是不要抵抗的好。”

“白將軍。”靡音沒有理會西楚晁,而是順著眼前明晃晃的劍鋒看向白若清。“是你得了好處不得不背叛朝廷那?還是隱藏的太深,讓孤從未察覺?”

白若清只是緊閉著嘴, 一聲不吭。西楚晁微微愣了一下, 馬上揮手說:“枷鎖會弄傷太子的皮膚,還是不戴為好。把他們帶下去。”

算時間也該這個時候了。雖然在安思府沒有多少感覺,但如今的夜都大概已經相當寒冷。再過半月就要到新年,可是官府許諾的鹽卻遲遲未到。南方如今什麼樣子……流民根本不是個謊言。雖然家宴是在行宮辦的, 西楚晁只是客人。但蓮盞閣的酒也都是西楚晁送來的, 到底裡面加了什麼,無觴只是將杯口靠近唇邊就已經察覺。被睫毛遮蓋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然後才遮著袖子一飲而盡。如此,靡音也隨著他的動作。不會斃命,大概只是不能施展武功或者渾身無力而已。對於現在的西楚晁,太子的身份太有用了。三人被帶到對面的太師府,而小布等靡音帶來的人, 還有整個蓮盞閣都被西楚晁控制起來。

靡音能很輕易的感覺到暗衛的存在。有那四個人在,想要逃脫就是易如反掌。但現在,逃脫是最無聊的事情。

被關的地方不是地牢,而是一間裝飾華麗的客房。只是門窗都被緊鎖,還釘上了層層木條。門外有人看守,只在三餐的時候送進飯食和茶水。這裡就像一座獨立的宮殿,有正廳、隔間還有內室,從內室向左是浴室,另一側是茅房。靡音和無觴都沒什麼,程遠倒像是經歷了人生難得的一段時光,榮幸之至的整日和太子同吃同住。

形式當然是迫不得已,但是程遠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屋裡僅有的二三十本書都翻了個遍。原因?當然是另外兩個基本上就把他當空氣了一樣。進房子之前,身上所有帶點利刃的東西都被搜走了,當然也包括靡音頭上的簪子。結果除了兩根發帶系著,太子那張漂亮的臉就整天在垂落的髮絲後面招搖,再加上紫蓮時不時的笑意……程遠自動自覺的連隔間都不靠近,整天縮在正廳的角落啃書。

那酒裡果真放了軟筋松骨的藥,還有送進來的飯食茶水也都有一些。所以整日都會覺得身體軟綿綿的,不願動彈。“西楚晁手中有多少人?”

“他自詡商賈,不會豢養軍隊。幫他的人,除了太師舊部和助養的學子外,大多是江湖中人和拿錢賣命之徒。”

太師舊部不多,學子這個身份,除了當官就是一事無成。而那些拿錢買到的人手,到底有多少的忠誠度很成問題。但是也有好處。比如進行機密之事,各人均完成自己的任務,又不能訊問過多。這樣會比較容易保密。而且江湖中能人異士多,所以最難完成的事情也有機會。比如,從名不見經傳的紫蓮那裡拿到情報,再比如,取到繞夢這種□□。“他的膽量不小。”靡音撩了撩再次滑落的頭髮說。因為程遠一直躲得很遠,所以只要壓低聲音是不用擔心他聽到這些不該聽到的東西。倒不是怕他洩露,而是怕他因為這事死於非命。

“影知道我在這裡的意圖。所以,西楚晁的一舉一動都不會漏掉。”

“什麼時候離開,你已經有了決定?”無觴的意思已經胸有成竹。就像一隻窺視獵物的豹子,只等待最好的時機。

“南方的動亂他可以想盡辦法解決,但夜都的脅迫,卻不得不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候。”

“如果‘父皇’在除夕之時知道太子被挾持,那他會怎麼做?”

“或許會傾舉國之力救太子回朝。”無觴笑著說。

“勞師動眾更難平復民憤,鹽荒無解,太子不歸,再加上玄冥宮內患重重。就算權衡利弊,也更可能滿足西楚晁小小的願望,比如重回朝堂。”

無觴剛才的笑容好像熄滅的燭火:“音兒知道玄冥宮的事情。”

“皇后不會一點動作都沒有。”就算沒有不斷傳來的訊息也能想到,西楚晁已經開始攪水,宮裡怎麼不會翻天?無觴不提,只是沒有必要。

“皇帝整日被大臣堵在耀明殿,皇后有很多時間興風作浪。但她很聰明,因為西楚晁的訊息還沒有送進去。過了今夜,大概她連睡覺都會笑。”

已經三天。西楚晁的信大概已經在皇后手中。至於她會怎麼做,倒是難以預料。

“你會怎麼對六弟?”

“流放。或者死。”

政治鬥爭的結果,只有這些。靡音的沉默被馬上到來的午飯掩蓋,看起來不動聲色。

夜晚來的很早。程遠雖然距離很遠,但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綿長的呼吸,已經安睡。換掉面容的無觴靠在床邊,卻遮擋了層層的幕簾阻隔即將到來的探視。影這個人一直給靡音很微妙的感覺。他似乎在尋找什麼,所以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不動聲色的觀察。可又因為目的未明,所以時常給人一種壓迫感。

“主上。”黑色的人影落在地面,無聲的動作和低沉的嗓音形成奇妙的聯絡。

無觴對別人跪在他面前熟視無睹,只是垂著視線問:“怎麼樣了?”

“西楚晁已經控制了整個安思府。王樂遠也被關在自己的太守府中。”

“禁軍如何?”

“白若清帶了親信。禁軍現在聽從西楚晁調遣。”原來如此。如果不是自己的親隨,面對這種時候難免會出現波動。不過無觴特意讓自己帶禁軍,又挑了白若清帶隊。大概他早已知道白若清和西楚晁有牽連。到底白若清的忠誠度有多少?

“也就是都安分守己嗎?”無觴揚起一抹笑意,接著說:“你見過給他繞夢的人嗎?”

影抬頭,說:“沒有。西楚晁一早就得到繞夢。似乎是祖上傳下的。”

無觴說:“去查這件事,還有西楚晁手裡的底牌。”

“是。”說完就準備離開。影剛起身,卻被無觴叫住:“解藥。”

“主上還未解開燕蘭草之毒嗎?”影從懷中掏出丹藥走上前去。

無觴拿過藥丸捻了捻,說:“我自然無事。除了繞夢,西楚晁手裡一點像樣的□□都沒有。去把符叫來。”

“是。”這一次影是真正的離開。臨走時似乎透過幕簾看到靡音的身影,微微點頭。

無觴說:“如果不是太師早亡,或許真能成為改朝換代的新君王。”

“你會允許他竊國篡位?”靡音也起身,輕聲說:“宮中記載,太師於冬末病重,短短三日斃命。訃告之後送回故居風光大葬。三日就會死的病,也不是那麼輕易得的。”

“你說西楚晁會不會也得了同樣的病那?”無觴沒有回答靡音的問題,側臉反問。

別人說只是憤恨的詛咒,無觴說就是預言的事實。不過西楚晁會那麼容易死嗎?靡音倒是不擔心最後的結果,更在意過程。三天不夠痛苦,沒準被折磨三十天還不能嚥氣。那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無觴將手中的藥丸放進靡音嘴裡,說:“你體內的藥性和燕蘭草相沖。再拖幾天會有危險。”他看了看夜色,說:“何況馬上要滿月了。”

又要滿月了嗎?日子過的太快,總覺得什麼都沒有做已經跨過大半。今年又要結束了,距離那個遙遠的二十歲,是不是又進了?靡音算了算,當日來到這個世界時,父皇已經中年。可是他這張臉,還有身段,怎麼看也不像自己印象中將近五十的老頭子模樣。但那些生日,是不是同樣過一個少一個那?

“無觴……”靡音想到這,說:“真可惜,浪費了你的生辰。”

無觴把他攬到懷裡,笑著說:“這份禮物,我要回宮再跟你要。”

“……”要是知道自己說那話的時候是怎麼個想法,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那?

符趕來的速度快得驚人。從無上崖到安思府足有半月的路程,她在第四天夜晚就趕到了。和影不一樣,這女人帶著滿身的香粉味道大模大樣的從正門晃了進來。門口的侍衛還站在原地,只是已經失去了意識。程遠本來剛剛入睡,但符一個閃身就點了他的睡穴。

“主上。”和影不一樣的地方還有,符像個小丫鬟一樣雙腿跪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您。真出乎意料。”比夜來香還濃豔的味道似乎只是為了遮蓋身上的血腥味道,可偏偏笑容豔麗大方,讓人平添好感。她自顧自的抬頭,也看到了坐在側面的靡音。於是扭頭再一個燦笑:“楚公子,別來無恙。”

雖然和上一次見她已經不是同一容貌,甚至連身高都差很多。不過就無上門中這些傢伙的敏感,就算看出來也不奇怪。靡音點頭微笑:“只是被困了幾天。”

“那倒是那……公子臉上的皮膚可都有些憔悴了。要是不注意,可就浪費了這張花容月貌哦~”語音上挑,一派嬉戲的玩笑。她和影是兩種人。影有自己的主意,卻從不在無觴面前表現任何不敬或心思;而符在無觴面前近乎撒嬌一樣的玩鬧,但卻從不敢真正違背他的意思。大概也是因為她是五堂堂主之中唯一的女人,所以更容易露出不一樣的神色。

無觴拉過靡音靠在自己身上,不讓他理會符的話。靡音被扶著,最大的範圍也只能看到無觴挑起眼梢:“你來就只是關心他的皮膚嗎?”

“當然不是!楚公子的一切都是主上的,哪有屬下關心的餘地?”語調裡帶著賊笑,可是語氣卻很正經。符揉了揉膝蓋:“主上,屬下可以起來了嗎?”

“起來吧。再大聲點,我想多留幾日都不行了。”

符坐在一邊,說:“這太師也算有些品味,不過比起無上崖可是差很多。而且,我沒想到楚公子是這個身份,剛聽到還有些驚訝那。不過主上,您現在是什麼身份?”

你真的驚訝嗎?靡音很想問問她。能這麼毫無顧忌的問禁語,真該給她個小紅花。

無觴說:“男寵。用了影一個下屬的身份。”

符裝作目瞪口呆,把鮮紅的嘴張得很大:“嚇?”可是就跟變臉的斗篷掠過眼前一樣,馬上又變得無比冷靜:“哦。現在夜國正亂。無上門本來是要避開禍事的。但既然是楚公子的事,也就是無上門自己的事了。主上請吩咐吧。”

無觴說:“一夜之間,西楚晁掌握的官鹽忽然不翼而飛。”

符點頭:“影已經掌握其所在。這個很容易。”

無觴又說:“他手下人馬中江湖人士,折損大半。”

符又點頭:“影的本家營生,做起來得心應手。”

無觴又說:“去夜都玄冥宮,把太子太傅蘇冉帶來。”

符抬眼,看了看靡音:“事關大局?”

“這事,不容你質疑。這幾件事要做到無人察覺。無上門其他四堂,都任你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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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觴到底是帝王,金口玉牙就是金科玉律。尤其對符來說。算日子不過六天。程遠多日裡連連服用燕蘭草,已經有些神智模糊。每每夜晚都很早睡下,平時也目光呆滯。當這個女人再次出現在靡音面前時,身上的血腥氣息又重了幾分。相對的,香粉的味道也濃了一些。手指上的殷紅有些剝落,可以看出有陣子沒有打理自己的外表。但是那份美麗卻愈加妖嬈,好像吸進血液後更加醇厚的美酒。

“做到了。”無觴有意無意的摩挲著靡音的頸後,那片被頭髮遮蓋多日的皮膚,如今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白皙。正是月圓之夜,吃下丹藥的靡音在無觴身邊沉沉安睡。就算身邊有人不斷的觸控,也不肯醒來。而無觴的眼睛似乎都沒有看向符,卻已經用上肯定的語氣。

“那個蘇冉已經在城外等著了。當然,一切都按主上的吩咐。玄冥宮現在也是一團糟,太子都不在,誰也沒有功夫惦念太子太傅。”符捋了捋自己的髮絲,有點得意。

速度還足以讓人滿意。無觴收回手:“符。蘇冉不是一般人,你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做屬下的,只要完成主上的意願就可以了。抱怨這種事,留在其他時候才對吧。”

“如果可以,我倒寧可你在其他時候也保持沉默。”

“像影那樣?是不是暗影堂每個人都一個模樣?十足倒我胃口。”符朝門外吐了吐舌頭,然後又扭過頭來:“主上。差不多了。再過兩天可是要過年了。”

“怎麼?著急回無上崖過年嗎?”

符笑著說:“這不是妨礙您和楚公子纏綿悱惻嗎?”

“行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衛和驍那裡,你不去攪和一下,這年也過不好。”

“主上,您真是神。那……什麼時候走?”

“我和楚然隨時可以,外面那個傢伙,你找個人護著點他。”

“遵命。”又如挑逗的笑意,可惜面對的人比冰還難融化。

天亮。安思府的天氣也有些寒意,如同夜都的深秋。靡音身上只有溫熱,卻還是沒有一絲汗意。如今似乎身體情況很穩定,起碼不會因為吃下的藥丸感到不適。

“無觴……該結束了嗎?”只是聞到滿堂的氣息,就知道結局的腳步聲已經靠近。

“是。我們走吧。”

外面的看守已經被解決了,太師府中也一個人都沒有。無觴已經重新變為紫蓮的模樣,跟在靡音身後向外走。程遠想跟上,卻腿軟腳軟動彈不得。

“程大人,你可以在這裡等訊息。”看到他還要說話,靡音繼續說:“孤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就算你想死,也得看孤肯不肯。”

安思府的街道已經如無人之境,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按照無觴的說法,西楚晁帶著自己的部下向夜都行進,而這裡留下看守的江湖中人,卻都被符收拾乾淨。這幾天接連不斷的死傷給街道蒙上了一層死亡的陰影。所以百姓不敢出門,生怕一個不慎橫屍街頭。

來到城外,靡音見到了蘇冉。先生還是往日的平和表情,就連路途的風霜都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只是從北方冒然被掠來,身上的衣衫有些厚重。

“先生。得罪了。”

“不。太子殿下,這一天早晚要來的。”蘇冉倒是看得開。他仔細的端詳了靡音一會,說:“還好您平安無事。不然,蘇冉就要為當日一曲之恩心懷愧疚了。”

“孤知道先生從未有反心。只是這次,恐怕先生的故人要……”

“可否饒他不死?”

“一切還要看父皇決斷。”

如果早點注意到那人的身份,或許他還走不到這一步。西楚晁最後相信的,還是太師的舊部,而與他合作的人,不過是墊腳石。只是他說話一貫冠冕堂皇,不說燦如蓮花,起碼也是口若懸河。白若清卻不懂。

禁軍和他被分散在涇河流域各個渡口看守,所以想各個擊破簡直比呼吸還簡單。所以符很快就找到了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活捉回來。去了那身好像防具一樣的清高,白若清這人的目光在看到蘇冉的一刻終於懈怠下來。

他想帶蘇冉走。卻用了最不好的辦法。

靡音坐在太師府的正廳之中,笑著說:“如果孤早些阻止你,或許不會釀成大錯。”

白若清站在下面,風骨猶存:“死又怎麼樣?我來這裡,沒想過自己能活著回去。”

靡音看向蘇冉,他的手指不斷的相互揉搓,看起來有些緊張。“白若清……或許你不叫這個名字。先生自己選擇留在夜國,你也沒辦法替他決定未來。”

那日在書院後堂,靡音聽到的兩人私語,自然就是白若清和蘇冉。要進入皇宮不容易,白若清的幸運簡直讓他自己驚歎。可惜費了幾年心血,蘇冉仍然不肯離開。所以白若清才鋌而走險,和西楚晁約定。白若清助他成功,西楚晁保兩人能順利離開夜國。

蘇冉走到白若清跟前,一字一句的說:“我喜歡現在的生活,也告訴你很多次,希望你收回自己的意願。但如今走到這一步,我連救你的能力都沒有。”

白若清忽然笑了起來:“當日離開是迫不得已,進入皇宮是委曲求全。你幾次來信說要離開,當我準備好一切,你又反悔。蘇冉,難道你是喜歡上太子了嗎?”

“你在說什麼鬼話?”蘇冉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手指死死的捏著自己的袖子。

白若清說:“能讓一個皇子,忘記自己的國家和身份,忘記自己的榮耀和誓言。我覺得,除了愛情,沒有別的可能。對嗎?寂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