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生, ”白樺的表情真摯無比,聲音更是誠懇, “如果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看在以前我們的情分上, 和我說一下就行。只要不會讓我很為難的事,我都會答應你。你不用這麼……對我。”
那句“低三下四的討好”幾個字在他嘴裡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換了個詞。
林起生再好說話,也是林家的人,說話不能不注意。
“有事需要你做?”
“我猜的,不過……應該沒錯吧?”白樺索性把話說直白些,“你看, 我們離婚後, 我就出了國,之後沒聯絡過,按理說這輩子都橋歸橋,路歸路了。結果我一回國, 你就讓人在機場堵我, 這不是有事急著找我是什麼?還是那句話,有事你就直說,真不用這樣,你以前對我蠻好的,我都記著。”
尤其是無緣無故給了一大筆錢,這錢當時他拿得心安理得,現在想起來卻總覺得燙手, 想讓他不懷疑對方別有用心都不太可能。
林起生定定地看著他,半天才說:“你想多了。”
根據前面九世的經驗來說,白樺也覺得是他想多了。可第十世情況特殊,不但沒了能隨時聊天釋放壓力的小統,穿過來的時間點還偏偏是他出事後的一個多月。
這怎麼能不讓他多想。
更何況……“系統,我問一下,林起生是不是沒有跟我一起做任務的那九世的記憶?”白樺有點兒緊張地問。
如果林起生恢復了記憶,這麼急著找他倒是情有可原。
“沒有。”系統的回答斬釘截鐵。
白樺最後一線希望都沒了。
可林起生不承認,他沒辦法,只能就這麼在客房裡一天天住下去。
眼看著腦後的傷慢慢痊癒,白樺琢磨著,應該再找林起生一起,以自己要走為由,試探一下。
晚飯後,白樺看著林起生要上二樓,趕緊出聲:“林先生。”
林起生回頭看他。
“如果不忙的話,可以和您說幾句話嗎?”白樺問。
林起生從樓梯上走下來:“叫我起生。”
“起生,”白樺從善如流,“想耽誤您幾分鐘的時間。”
“說。”
“我前幾天去醫院體檢過,今天最後一份化驗單都出來了。”
“知道。”
白樺每天的任何動向,都有專人向他事無巨細地彙報,他早知道這事。
“那,你看,我現在所有的傷都好了,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裡?”白樺問。
“你想離開這裡?”明明是疑問句,偏偏說得像是肯定一樣。
當然不想,這裡好吃好喝的,雖然白樺住的是客房,但生活起居一應用品全是比照著主人的來,檔次比普通水準不知道高了多少。
可弄不明白對方的目的,他沒法安心住下去。
“為什麼?”林起生加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事,不過我自小就沒什麼親戚,回來了能得您這位朋友的照應,我其實挺開心的。但總不能一直這麼不明不白地住下去吧,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再說您家裡那些長輩……”白樺自認說得有理有據地。
不是他多嘴,就林家那些人精,一句話都能瞬間在腦子裡轉十萬八千轉,要是知道他住在這裡,絕對第一反應就是他衝著林家的錢來的。
當初他和林起生結婚時,林家同輩裡很多人眼裡的不屑根本不曾掩飾過,老一輩表現如常,不見得他們心口如一。
“不明不白。”他說了那麼一大串,林起生只重複了這四個字。
“……”白樺突然有點兒不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對方看向他時,達到了頂點:“明天你跟我回去一趟,我帶你見見長輩們。”
見林起生說完就要往上走,他顧不得避嫌,趕緊一把抓住對方的袖子:“不是,起生,我問你,讓我見長輩幹什麼?”
“你說不明不白。”林起生說。
白樺痛苦得想揪頭髮。
對,他想起來,當初說啥都要離婚,除了林起生不是美人,不碰他,有病之外,就是這個不問不說話,一問擠幾個字的性子。
和這個男人說話,得把攢了一輩子的耐心都用上才行。
要不是知道林起生就是呆子,不是有那九世的記憶,白樺才不會吃這個回頭草,屁-顛-顛把受過的罪再往身上攬。
他深深吸了口氣。
“ok,起生,你過來,我們好好聊聊。”他拉著對方坐到沙發上,自己坐到對面。
“我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如果你能幫我解決掉,並且說服我的話,別說明天見長輩,就是現在見都沒關係。”白樺鄭重其事地說。
“好。”林起生回答,兩隻手放在膝上。
要不是知道他的手段和能力,白樺說不定會被這個男人的表象騙過去。
“第一個問題,我從海嘯死裡逃生,在國外住了四十多天的院才醒過來,”說到這裡時,白樺眼尖地看到男人的雙手微動,緩緩握成了拳,“當然,說到這個,我得感謝你,我們離婚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大筆錢,付我的醫療費綽綽有餘,我這才能撿條命回來。從這個層面上說,其實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看到林起生的嘴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白樺繼續:“另外,我從國外回來後,也是你讓人把我接到這裡,細心照顧我,這些我都很感激你。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坐哪一趟航班回來?難不成我們離婚後的這麼多年,你一直在關注我?”
林起生抿了抿嘴唇,沒吭聲。
白樺很有耐心地等著。
“沒有一直關注。”最終,男人說,“你出國時,我知道,後來,我病了,前段時間才好。”
白樺愣了一下。
病了?
自己出國是幾年前的事了,要是普通的病,以林家的財勢,不可能拖幾年才能好。要說到不那麼普通的病……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到男人臉上。
難不成是林起生的神經官能固化綜合症病發了。
白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個病?”
男人緩緩點了下頭。
還真是!
白樺從來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他的腦子飛快地動了起來。
神經官能固化綜合症最初的症狀就是面部皮膚不會自行生長,導致面容異於常人。隨著時間流逝,其他的副作用也會顯現,比如說不會做出任何表情,再比如說聲音刻板難聽等等。
但這些不會給患者的生活帶來真正意義上的不便。
真正影響患者的是這個病會在四十歲之前發作,第一次發作表現為深度昏迷,第二次是癱瘓,第三次則直接死亡。
沒有例外。
現在全球活著的患者只有m國的那個女孩以及林起生,但這個病以前就曾有過記載,病症寫得清清楚楚,幾乎從它出現時起就伴生的四個字也從來沒改變過:不治之症。
哪怕現代醫術再發達,面對這個病例仍然束手無策。
不是沒人想研究過它,但一來是耗資巨大,二來是從有記錄到現在為止,人類歷史上得了這種病的人數加在一起都不超過十個。
得病比例太低,不遺傳,不會透過任何一種途徑傳染給其他人,這幾乎讓人把它完全不放在心上。
畢竟,除了這種病以外,再沒哪種病的人數能這麼少,還這麼“安全”。
林起生說的“病了”,應該是指第一次的深度昏迷。
一昏就是幾年。
他不由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
身材非一般的好,肌肉完全沒有萎縮的跡象。
這也就是林家這等財勢,才能讓這幾年形同於植物人一樣的林起生醒來後還能像正常人一樣走動生活。
不過,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為什麼男人直到現在才把他“逮”回來,原來不是不關注他,而是有心無力。
畢竟人昏著。
“從書上記載的那些來看,你這個病的三次發作時間間隔不定,第一次發作之後,幾十年後才第二次病發的也有。”白樺寬慰他。
林起生點頭。
當然,是不是真的被寬慰到就不一定了。
畢竟兩人都清楚這個病的壽命上限。白樺近三十,林起生甚至比他還要大幾歲。
就算再能活,也活不了幾年了。
想到這裡,白樺心一沉,有些心疼。
男人這一輩子不會真的這麼命短吧?他的那個基因方面的研究對第九世的任務很有幫助,不知道對這個神經官能固化綜合症怎麼樣?
唉,早知道當年認真研究一下好了,為什麼心不在焉呢?明明手邊有團隊有資金,就因為忍受不了林起生再加上懷疑對方的居心,不但沒把男人的病放在心上,還硬生生把即將成功的實驗也關了。
那時的自己還真是……
不然他就乾脆再重組一個實驗室吧,這次專門研究男人的病,只希望時間還來得及,能趕在男人第三次病發之前。
白樺天馬行空地想著。
“在想什麼?”林起生見他說著說著就沒聲音了,一副走神的模樣,開口說。
白樺趕緊把思緒拉回來,尷尬地笑了笑。
明明是想和對方聊天套問出居心來的,結果自己先拐到了岔道上,這也算是種本事了。
“你剛剛那麼說,給我種錯覺,好像你還挺放不下我似的。”他乾笑著轉移了一下話題,打算進入下一個問題。
“沒錯,確實不放心。”林起生說。
“……”
大哥,不帶你這麼聊天的,把天都聊死了知道嗎?
真放心不下,當初幹嘛離婚離得那麼痛快啊,一副迫不及待要迎娶小三進門的架勢。
“呵呵,呵呵。”信了你才有鬼。
若是放在前幾世任務的時候,說不準他還會多想想。畢竟知道對方是呆子,再加上有小統那個時不時就幫他做個小弊的半個自己人在,到後面幾世時,他做任務的緊張感已經接近於無。
可現在,小統已經和他成為一體,新來的系統是真正的地府主智腦的分-身,別說幫他做弊,估計剛有那個念頭就得被它敲打。
很有種“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辛酸感。
“你醒來之後,立刻就讓人把我帶回來了?”白樺問,“要是我那時沒回國怎麼辦?難不成讓他們出國扛我?”
那個重組實驗室的念頭,他暫時放在一邊。
男人是他的,不管能不能做到,他肯定要先嘗試一回。不過做之前先不用讓對方知道,更何況現在林起生不知道對他抱著什麼目的。
“扛你。”
“……”
老大你這把天聊死的水平真不一般!這麼會兒工夫聊死兩個話題了。
“為什麼非要我回來?”白樺問。
總不可能是舊情難忘吧?
想想兩人當初相敬如賓的架勢,哪來的舊情?
林起生抬眼看他一下,沒吭聲。
白樺想了想:“如果你不好說的話,不如我猜一猜吧。比如說,你心裡有個喜歡的人,我說的對不對?”
林起生默默點頭。
靠!還真有!
那你娶老子幹嘛的?當壁花裝飾嗎?
怪不得那時一根指頭都不碰,原來是心有所屬,壓根就沒把他看在眼裡。
白樺渣別人是渣別人,知道自己在前配偶心裡其實什麼也不是,雖然早有隱約的預感,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這個前配偶還是呆子。
不過,這也怪以前的那個他太作死了。
這跟前面幾世還不一樣,前面那些世都是他的前世,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那不是他。可這一次就是他經歷過的人生,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白樺憋了憋氣:“哦,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那你這次找我回來,是不是也跟你心裡那個人有關?”
林起生又點點頭。
白樺扔出了本次談話的第二個“靠”!
不會是真的那種白月光的梗吧?
娶他是因為他長得像白月光,叫他回來……他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不會是那個白月光有了什麼這病那病的,等著他的器官去換吧?
“再問個問題,我跟你那個白月光長得像不像?答案一,一點都不像。答案二,有點像。答案三,非常像。”白樺說。
林起生說:“三。”
“你那白月光生病了?”
“沒有。”
白樺松了口氣。
沒有就好。看來他的小命或者說是各身體器官保住了。
回頭再一想,白樺有點兒笑話自己草木皆兵。就算白月光真生病了,需要什麼器官,去醫院裡的器官捐贈系統預訂就是,用得著非盯著他嗎?雖說現在等著移植器官的病人遠遠大於捐贈的人數,但以林家的權勢,想得到還是很輕鬆的。
“你那白月光這幾年跟你在一起嗎?”白樺問。他有點好奇,畢竟和他長得像的人或許有,長得非常像的卻很難說了。
難怪林起生抓著他不撒手。
“不在。”
被林家的人看上,卻沒有趁著他不在的時候趁虛而入……
白樺猛地問了一句:“他結婚了?”
林起生點點頭。
已經和別人結婚的人,當然不可能再跟著他。當然,要是林起生有什麼不好的心思,暗中使手段的話,結果還是兩說。
沒想到呆子這一世還是挺正派的,做人這麼有底線。
白樺一邊想,一邊冒酸水。
哼哼,沒想到啊沒想到,以前那九世都是小兒科,到了這世,直接給他來個白月光。
這呆子倒是一往情深,可惜物件不是他。
白樺起身在對方肩上拍拍,無比同情地說:“乖,既然人家已經結婚,咱們就別搞那些第三者插足的事情了,多看看身邊,沒準你會有別的驚喜發現呢。”
比如說老子!
這五個字是白樺咬牙切齒地塞進腦海裡的。沒辦法,不這樣他怕從嘴裡漏出來。
林起生張嘴想說什麼,想了想又收回去,只是默默點頭。
“看在你這麼乖,不破壞別人家庭的份上,哥多陪你段時間也不是不行,”白樺伸了個懶腰,抬腳往客房走,“這裡住著還是挺舒服的,多住上幾周好了。明天的長輩就算了,我這突然冒出來,算是怎麼回事?”
他自覺話說得明白,一邊活動著頸椎一邊走。
林起生站起身,看著他的背影:“明天去看爺爺。”
“嘎叭”,白樺發誓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頸骨的聲音。
呆子不是腦迴路不正常吧?他自認說得夠仔細了,也做出了一定讓步,答應再暫住些天,本以為能打消對方的想法,結果林起生直接把長輩變成了爺爺。
誰不知道林家所有事情的最終決定權都在林老爺子手上?
自聽到那兩個字,白樺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張方正卻絕對不親和的老頭兒的臉。想當初他剛嫁給林起生時,見到林老爺子,雖然那老家夥滿臉笑容,但白樺沒來由地就感覺到這老頭兒壓根就不喜歡他。
當然他也不喜歡這老頭兒,不喜歡所有的林家人,他嫁給林起生只為了錢。
從這點來說,林家人不喜歡他好像也沒什麼錯。
“你要幹嘛?”
“看爺爺。”
“不是。林老爺子現在身體怎麼樣?”白樺問。
“挺好的。”
“就是說,不是生病了讓我診病那種?”
“不是。”
白樺也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林家自己的醫生一大堆,各有各的專長,哪用得著他。
“不想去。”他直接說。
“為什麼?”
“你們家的人都看我不順眼,以前和你在一起時完全是看你的面子,我才忍著。現在我們都離婚了,你還指望我去當包子?”白樺直白地說,壓根都不考慮要不要婉轉一點兒,會不會惹男人生氣。
“有我在。”
“你在我也不去。以前照樣有你在,結果還不是那樣。”白樺碎碎念。
其實林起生真要堅持的話,他最後還是得去。畢竟曾經是自己的金主,從前的他欠了一大筆人情,再說這是呆子。
要是他想和呆子在一起,就算林家人再怎麼難為他,他都得捏著鼻子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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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去之前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才行。
“這回不一樣。”男人說。
白樺抬頭剛要反駁,接觸到男人的目光,嘴張了張,突然心裡有所觸動,話沒說出來。
林起生的眼神並不銳利,也不悲傷,但就給他一種感覺:我已經時日無多,不管我做什麼,把誰帶回去,林家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為難。
“好吧。”他低聲說,“不過,不是明天,我想過些天,行不行?”
其實他真不覺得陪呆子回林家一趟有什麼用,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把這段時間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比如說,組建一個新的實驗室。
比如說,幫呆子把病症研究一下。
以前他沒這方面的想法,除了沒把林起生放在心上外,還有個原因就是神經官能固化綜合症並不在他的研究領域。
可為了呆子,他想努力一下。
林起生點點頭:“好。”
第二天,白樺起來就讓司機帶他出去。
組建實驗室的話,要做的事很多,比如說選合適的地址,比如說聯絡上以前那些得力的助手,再比如說購買相應的實驗儀器,越先進越好。
這些事情非常瑣碎,也非常耗費時間,幸好他有一個最大的優勢:有錢。
呆子給他到處浪的錢,還剩不少。當然,不管實驗能不能成功,那筆錢肯定不能支援到實驗結束,不過中間他可以再想辦法,起碼起始的資金他是很充裕的。
他自以為做的事情沒什麼人關注,卻不知道一舉一動都早被人記錄下來被林起生放到林老爺子面前。
“爺爺,我說過,他愛我。”林起生聲音平板,卻充滿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