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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求何求

白子毓將書案旁燭臺上的燭芯挑了挑,讓光線變得更加明亮。他拿出一張白紙,提筆在上面寫下“德王”、“趙尋雪”、“郭臨”。

他靜靜地盯著這三個名字,腦中飛快地思量著。

趙尋雪既然是德王找來的,那麼他在上京的路上遇到自己是不是有意為之呢?

白子毓原本十分肯定這是巧合,他會去做京兆少尹這件事情連白家的族長都不知道,德王那邊更加不可能。

可是現在,趙尋雪以御醫官職進入朝野,憑藉妙手回春的醫術,短短幾天就醫治好了皇上,立下了大功。讓人不由懷疑這一切都是事先設計好了的。

以趙尋雪如今的身份地位,郭臨想要殺了他報仇,就得掂量好了再行動。

白子毓放下筆,嘆息一聲,心裡承認了自己的失誤。他輕易地將趙尋雪引為知己,卻沒想到人家利用了他順利地見到郭臨示了威。雖說就算他不好事地將他帶來湯泉宮,趙尋雪自己也會尋來。

可是不對,不對勁。白子毓心煩意亂地站起身,在書房間來回踱步。

無論是聽取京城各處線人的密報還是從郭臨那裡直接瞭解的情況,德王一派一直都在努力和郭臨套近乎,絕對不可能現在就和郭臨反目。

京兆尹一職之所以每一次有宮變都會被扯入其中,正是因為其權利的特殊性。與京兆尹有著相似職能的羽林軍,分佈在京城的周邊及皇宮內外,人數高達數萬人。他們鎮守著皇城,護衛著皇室的安危。這其中的每一代統領都是在任的皇帝最為信任的人,所以,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羽林軍。就算是世子,當初也是因為有皇上的密令,才能夠在太子逼宮前順利地混進羽林軍。

無論如何都想要獲得京城的力量的話,只有瞄準擁有府軍的京兆尹。前朝曾有深受皇恩的京兆尹擁有上萬府軍,那時的京兆尹初次上任,出行都是前有府兵清道,後有戟陣追隨。刀盾弓槊成列,楓鼓金鉦成行。儀刀團扇,僚佐相隨,t吹橫吹。連京師三大惡之首的神策軍都敢隨意收拾,何其囂張威風。而這些年經過了兩次政變,時任的京兆尹都站到了失敗的一方,直接導致皇帝有意無意地削減掉了京兆府的力量。就算是像郭臨這般得帝心的京兆尹,手上也只有五千府軍。

可是府軍的數量原本就不是那些人所看重的,掌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能給予他們的幫助從來都不在兵力上。白子毓停下腳步,是了,若是想要在城中偷偷設下據點,有京兆尹幫忙掩飾,只怕誰都不會發覺。諸如此類的便利之事,他僅僅是看了京兆府的案宗,頭腦中就能想出不少來。

思考到此時,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趙尋雪既然專程找上了郭臨,那麼作為他身後靠山的德王不可能不知道他和郭臨之間的關係。德王既然想要拉攏郭臨,為什麼又要舉薦和郭臨有仇的趙尋雪?

白子毓閉上眼,假如我是德王,我要收服恨著趙尋雪的郭臨,那麼……他渾身倏地一顫,猛地睜開眼睛,朝那張寫了名字的紙看去。

答案一目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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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郭臨瞪大了眼睛,猛地將茶水掃落在地,轉過身看向面沉如水的趙尋雪。

“如果,你願意追隨德王殿下,”趙尋雪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贈予你的謝禮。”

郭臨彷彿看不清身前這個躬身站著的青年,只能聽到他低沉的嗓音還縈繞在耳邊:“我的命,屆時任你處置。”

室內陡然靜了下來,滿室之中除了竄動的燭光,似乎一切都靜止了。良久,郭臨冷聲道:“什麼意思?”

“我如今是當朝醫正,你想殺我報仇,除非我被陛下降旨入獄,你才有機會。所以,在你效忠德王之後,我便會犯上罪行。當然,你若是不喜歡這樣的處置,我還可以辭官,之後任你……”

“趙尋雪!”郭臨怒髮衝冠。她一腳踹開茶案,衝上去揪住趙尋雪的衣領。而對方還是一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靜靜地注視著她。

“你這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郭臨大吼道,“你把你這條命當做什麼了!禮物?難道我在無欲峰救你,就是為了今天你能拿著你自己的命替人辦事?”她猛地將他往地上一擲。趙尋雪滾落到了地毯上。

他慢慢爬起身,頭上的髮髻散了,凌亂的長髮垂在耳邊,胸前被弄亂的領口也不去整理。他只是抬眼看著扶著牆柱,大口喘氣的郭臨。

冷靜,我一定要冷靜。郭臨深吸幾口氣,終於堪堪壓下了心口的憤怒。她低頭看向趙尋雪,嗤道:“我原本以為你我之間的事,還可以按照江湖上的規矩來辦,可惜我太高估你了。趙尋雪,你聽好了,是我郭臨要取你的性命,而不是叫你讓給我。那麼輕賤的命,我不屑殺之。”

她理了理衣袖,朝門口走去,走到門扉處又停下腳步,側過頭:“你好歹也是個救死扶傷的大夫,這條命多少有些價值,德王居然也捨得……”她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我是心甘情願的。趙尋雪垂首坐在地上,聽著門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與其這樣活著,不如死在你手裡,對我而言,才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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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毓提筆在“趙尋雪”上畫了一個圈,隨後將他劃掉。

德王想要讓郭臨臣服,但權財美色都不會打動她。只有將那個令她恨之入骨卻又無法輕易動手的趙尋雪送給她,才是一份上上的好禮。就連在湯泉宮,趙尋雪順利地成為皇上身邊的紅人,也是為了增加這份禮物的份量。好像在說,看,我連這麼重要的棋子都願意送給你,你該知道我的誠意了吧。

白子毓將這張紙伸到燭火上,紙慢慢地燃燒起來。

這世上,眾人皆願意用美好光鮮的事物來送予人,何曾想過仇人也能被當做禮物。這場精妙絕倫的心思鑄就的大禮,換做是誰都無法輕易拒絕。

白子毓惋惜地嘆口氣,德王千算萬算,卻還是算錯了郭臨。

郭臨身上,有一件可以說是最無用卻也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繼承她父親而來的俠義之氣。

郭景雲在世時是個清高固執的俠客,從來只結交看得上眼的人,對於厭惡的人永遠都不假辭色。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讓他在獲得了為數不多的至交後得罪了數不清的人。就連造成他死去的那場追殺也是疑點眾多,不排除有人刻意陷害。郭臨雖然一直將自己掩飾得世故通達,可骨子裡的那股俠義卻是從來不曾改變過的。

白子毓看著白紙燃盡,心中暗笑德王聰明反被聰明誤,這種做法只怕反倒將郭臨深深地得罪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近乎明朗的局面,他卻隱隱有了一絲的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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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郭臨剛剛處理完一天的公務,聽到府役來報,楚世子正在門口等她。她想起早朝時和世子約好回楚王府一同吃晚飯,於是吩咐姚易去牽馬。

二人策馬緩緩行在街頭。世子這幾日雖然沒得空閒來和郭臨碰面,但他也看到了湯泉宮中發生的事,多少還是能體會她的心情。仇人近在眼前,卻偏偏碰不得。他擔憂地看向郭臨,卻發現根本讀不懂她的神情,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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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臨遠遠地瞧見前方的路口處,圍了不少百姓在那兒堵得水洩不通。她不禁奇道:“這是怎麼了?”

因她此時沒穿官服,路人見她像個尋常富貴人家的俊俏公子,便好心告知:“有個去西市的菜商打翻了貨物,一大車白菜呢,剛好堵在了路口。”

世子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見郭臨已經拍馬向前。

她伸長脖子張望了一番,跳下馬將一個府役衣裝的人從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拉出。府役胡亂地扯下頭上掛著的菜葉,看清是她,施了禮後趕忙解釋道:“大人,這菜商帶了幾馬車的貨物,不知怎麼弄的,車輪磕破了整個車都翻了,連著後面幾輛都沒倖免。屬下已經吩咐人去把附近街上的府役都喊來幫忙,方才的哄搶已經給控制了。只是這道路暫且不通,估計還要一個時辰才能清理完。”

郭臨點點頭,心中卻疑惑這大冷天的,怎麼會有商人肯帶了這麼多菜出門。可看到路旁那位菜商涕泗橫流,只能同情地苦笑了下。她走回到馬邊,對世子道:“此路不通,我們從通義坊走吧。”世子自然無異議。

二人剛彎進通義坊,就聽到一陣婉轉的琴聲。

時而急促如同千軍萬馬行過,時而悠揚如萬木叢中風吟,時而豪氣沖天,時而惋嘆英雄。郭臨不由扯住韁繩停下了馬,佇立在牆下。這種激昂的曲調,幾乎將她帶回了瓊關馬背上奔波戰場的日子。

世子也是同感,他深吸了一口氣,驚道:“這是《長風歌》?”

郭臨點點頭:“是啊,來京城後再沒聽過這首曲子,還以為無人識之。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用琴來彈奏。如今聽來,琴聲不像簫聲單薄,倒有了一點不同的味道。”

說到這裡,郭臨輕輕地嘆了口氣。那時在瓊關,她的心中總有萬丈豪情,她甚至會將其寄於簫聲之中,自怡自樂。而如今的她,卻只能靠著這熟悉的曲調,撿回一絲曾經純淨無瑕的心緒。

郭臨抬頭仰望天空,明明頭頂上是一樣浩瀚的藍天,可這一片繁華地界上的人們,卻願意蜷縮在高聳的朱牆內,爭個你死我活。

世子聆聽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奏琴之人確實是個中高手,有機會,不如結交一番。”

郭臨微微抿唇,卻遽然想起了在湯泉宮的夜晚,月光下獨自彈奏的陳聿修。她點頭道:“好主意。”

煙兒一路小跑奔回花園。石桌旁,秦慕櫻正拿著一塊細布專注地擦拭著琴面。煙兒幾乎是喜不自勝:“小姐真是神機妙算,郭大人和楚世子方才經過,還為小姐的琴聲駐足了呢!”

秦慕櫻手上一頓,還是剋制住心中的激動,嗔道:“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煙兒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奴婢雖然聽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奴婢敢保證,絕對聽到了郭大人誇小姐的琴聲,好像……好像還說有心結交呢。”

秦慕櫻臉上一紅,將手中的細布扔過去:“你這小妮子,盡胡說。”

煙兒笑著躲閃:“奴婢才沒有胡說,不信,小姐現在就出門去問問郭大人。”

秦慕櫻作勢要敲她的腦袋,但是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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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洗漱完畢的白子毓回到他在郭府的廂房準備入睡。方一進門就被一身夜行衣的郭臨嚇了個正著。他拍拍胸口,嗔道:“你這廝夜闖他人內室,也不害臊。”

郭臨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你有什麼可看的嗎?”

白子毓挑了挑眉,正要言語反譏,卻見郭臨揚手丟過來一個包袱。他開啟一看,裡面居然是一套一模一樣的夜行衣。

“你這是……?”

“少裝蒜。”郭臨端把凳子坐下,翹著二郎腿,“在湯泉宮你可是答應過世子,要查一查趙王之死的。”

白子毓心中腹誹,明明是你自個答應的,關我甚事。他拿起夜行衣,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會是要……?”

“除了這麼做還有別的方法嗎?”郭臨理所當然道,“要確定趙王死沒死,最好的法子就是看看他墳塋裡埋著的屍身,究竟是不是他本人。”

白子毓苦著臉:“你還真不怕……鬼啊。”

郭臨側頭笑問道:“鬼?”她嘖嘖嘴,“這世道,活人可比死人難對付多了,不怕小鬼作祟,就怕小人難纏啊!”

白子毓翻了個白眼:“也是,等你日後修成煞神,閻王見到你都怕……”

他說著走到桌邊坐下,將夜行衣扔在桌上,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郭臨不由詫異地看了他好幾眼。

白子毓嘆了口氣:“我就猜到你要掘墳,”他頓了頓,“所以回京後,我已經偷偷派人去了……”

他瞧見郭臨一副早有預料的神色,心中更加鬱悶,只好續道:“我重金買了個外地的老仵作,讓他驗了屍骨。”

郭臨知道他近兩年用自己的力量建立起了一小股不屬於白家的勢力,很多事情做起來都是相當容易。她也不管這些,追問道:“然後呢?”

白子毓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他支吾了好久才道:“趙王可有龍陽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