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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罪女賀柔

郭臨表情有些驚奇地盯著地上這個纖瘦的身影,心思一下沒能轉過來。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一個高大的人影推開。燭光照在他那黝黑剛硬的臉龐上,瑩瑩發亮。

郭臨又氣又笑:“你小子!”衝上去便是一頓拳腳相加。

姚易笑著左躲右閃,身上還是挨了幾拳。郭臨的掌風揮向他的肩頭,眼看躲不過,姚易一臉難看的忍痛表情。卻不料手掌的力道驟然變輕,肩上被輕拍幾下。郭臨的笑聲入耳歡暢:“做得好。”

姚易憨笑著站直身,轉頭看到匍匐在地上的賀柔,便上前拉起她:“不用這麼拘禮,我們大人不會傷害你的。”

縱然這話賀柔在路上已經聽他說了無數遍,但此刻面對嬉笑玩鬧間渾然都有一絲威嚴的郭臨,手腳還是在不斷的發顫。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正是眼前的這個人帶兵捉拿了她一家。大哥撞柱慘死,父兄斬首,顛沛流放……那彷彿噩夢般的回憶,全在她看到郭臨的這一刻迸發出來了。

姚易見她神情怯弱,微感不解,但也沒去細想,只將她拉到身後的凳子上坐下,道:“待會,我們大人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知道了嗎?”

賀柔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姚易見狀,滿意地轉身欲走。卻不料下襬驟然一緊,他回頭看去,賀柔的芊芊小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姚易有些無奈地抬頭,看向郭臨。郭臨見狀輕輕一笑,對賀柔道:“賀小姐,我請你來不是要治你的罪。不然也不會是我的貼身侍衛獨自一人去找你,你心裡也是明白的,對嗎?”

賀柔呆呆地看著她,慢慢鬆開了手。她整個人滑落下凳子,跪坐在地上,容色淒涼地道:“大人肯幫我們平反嗎?”

姚易衝郭臨微微點了點頭,走出去闔上門,守在門口。

郭臨的目光從門扉處收回來,她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說道:“你先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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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柔重新坐回凳上,雙手攏放在膝上,聲音哽咽:“如果大人肯為我父兄平凡,我願意……願意將一切都獻給大人!”話到最後,已經有了一絲決然。

郭臨搖了搖頭,她表情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如尖針扎在了賀柔的心上:“你現在,還剩什麼可以談條件?”

賀柔渾身一震,晶瑩的淚珠順著幹皺的臉頰流下。郭臨靜靜地說道:“賀小姐,我不願騙你,才說了實話。如果我現在說幫你平反,從你口中套話,再將你丟棄。你同樣無法奈何我什麼。”

賀柔抬起淚眼,目光晦澀悽然。

“所以,我希望你能冷靜一點。如果我們共同的敵人倒下了,那時你鎮國侯府的平反就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如果我們揪不出任何把柄,那麼一切都只是空談。”郭臨定定地看著她,“你懂了嗎?”

賀柔對著她的目光,紛亂恐懼的內心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白子毓推開門時,正好撞見屋內此刻平和安寧的氛圍。他和郭臨對視一眼,唇角一彎,快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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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尋雪提著一個食盒,穿過潮溼狹窄的甬道。皮靴踩在積水的地面,濺起一串串水花。

坐在矮凳上打盹的役卒聽到動靜,側過頭。見是他,揉了揉眼,起身招呼道:“趙大夫又來了啊!”

趙尋雪點了點頭,動作流暢地抬手在那役卒攤開的掌心放下一串銀錢。役卒掂了掂重量,這才有了絲笑意:“您安心著吧,尊大人這幾日過得挺好。”他說著偏了偏頭看向趙尋雪手中的食盒。

那□□貪婪的目光實在叫人噁心欲嘔,而趙尋雪卻彷彿渾然不覺,他躬身問道:“可否行個方便?”

他一介四品的醫正,在這種卑賤粗魯的役卒面前,卻是客氣恭敬。而這役卒也似乎早就對此習以為常,從他那一臉倨傲的神情就能看出。

役卒等了半天,想讓趙尋雪再表示表示,然而趙尋雪卻紋絲不動。他心下氣惱,但又知道,趙尋雪能來這兒,必是德王殿下准許了的,他也不能做得太過。他輕蔑地瞟了眼趙尋雪,才不耐煩地擺擺手放他進去。

趙尋雪低頭道了聲謝,轉身往牢內走去。

“你來了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最裡間的牢房中傳來。趙尋雪走近,用手中的鑰匙開啟牢門,輕手輕腳地跪坐在那人面前。

這人,正是白子毓所提到的和趙尋雪有五成相似的人。

他之所以說這人看上去五十上下,完全是因為他一頭花白的頭髮,不僅蓬亂地用根麻布條系在頭頂,還有一部分從前額垂下來,擋住了面容,看起來又老又憔悴。實際上湊近了看,這人的臉上並無多少皺紋,眉眼也還算有神,單看臉年齡應當約莫四十。但由於他長期不曾說話,如今一開口,聲音便是十分的沙啞難聽,仿若老人。

郭臨和世子施加的壓力,促使羽林軍將白子毓,從最初陰暗髒亂的牢房,移到了這裡的牢房,並且就關在距離這中年人的不遠處。也是機緣湊巧,德王忙著應付七皇子,無暇顧及牢裡一個小小的白子毓。而牢役們又不知郭臨和趙尋雪這其中複雜的關係,才讓白子毓平白撿了個便宜情報。只可惜他為了逃避刑罰裝病不能說話,不然他一定會用無數種方法,從這人的口中套出有用的東西。

趙尋雪看了看面前這個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從食盒的底端抽出一格,將裡面的溼布巾和梳篦遞給對方。

中年人伸手接過,不徐不疾地打理自己。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趙尋雪將食盒攤開,擺放在地上。

中年人整理完儀容,這才端起碗筷。下筷前問道:“你弟弟可好?”

趙尋雪的聲音平靜無波:“好。”他從袖口中掏出幾封信,“這是他近期著人送來的信。”

中年人放下筷子,拿在手中細細地讀著。讀完之後,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愉悅,語氣中微微帶了點笑意:“幫他脫離了神醫谷,這點你做得很好。只要他不再碰醫,日後就不會有人為難。”

趙尋雪輕輕應了聲是,便跪坐在原地,不再說話,也不再抬頭。

中年人又吃了幾筷子,才注意到他。看他太過沉默,便語重心長地道:“尋雪啊,不要怪為父。你和你弟弟,我只能保全一個啊。”

“我明白。”趙尋雪低聲說道。那中年人細細地看了看他的神情,確定他並不在意,這才續道:“為父造的孽,確實苦了你了。不過你身為我的兒子,代父受過,也是應當的。”

二人都不再說話,牢房內只剩下中年人吃飯時的咀嚼聲。

隔著老遠,那守門的役卒喊了一聲:“趙大夫,時候不早了!”

中年人一聽這話連扒幾口飯,吃得急了,不由嗆住,猛烈地咳嗽起來。趙尋雪拿起杯子,倒上溫熱的茶水遞過去。

中年人一杯熱茶下肚,舒服地長噓一口氣:“飽了。”他把碗筷一推,抬眼瞧著自己的長子。

他似乎比起月前來的那次更瘦了些,也更加的沉默了。整個人彷彿一潭死水,找不出一絲活氣。

他便想要叮囑他幾句:“別太拘著自己,有什麼想做的便去做。”他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對。雖然在他眼裡趙尋雪確實是快死的人,可也不能說得這麼直白不是?他便又找了些話,“順著德王的意思來吧,不要反抗他。我和你弟弟的命還在他手裡。”

趙尋雪道:“我知道的。”

居然又說成這樣了。中年人稍稍有些懊惱,看著趙尋雪闔上牢門走了出去,那孤寂欣長的背影,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見到了。他心裡稍稍有了點愧疚,可是很快又被其餘的不安所取代。

“這都是什麼日子喲!”他垂頭低聲嘟嚷道,“老子居然要靠兒子的死來活命。”說到這裡,心中悲哀更盛,他揚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你,年輕時眼皮子淺,做下那等壞事,結果報應來了吧!”他說著痛哭起來,將臉埋在草堆中乾嚎。

不一會兒,一陣鼾聲傳來,他已經抱著乾草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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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毓走出房門,伸了個懶腰,看了眼矇矇亮的天空。郭臨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順手帶上門。

阮雲在偏房守著也一直沒睡,此刻聽見響動,便走過來。郭臨道:“雲娘,你去安頓下賀小姐,就把她……”她一時還沒想出如何安排,話到一半堪堪停住了嘴。

白子毓一笑,接過話頭:“你若是想叫人不察覺,那還是不要把她當做客人。”他說著看向阮雲,“阮姑娘,你新入府內,又是侍妾,多個個把奴婢也是可以的。”

阮雲連忙搖頭,她雖然不知道賀柔的身份,但看郭臨和她秘密談了一夜的話,想必是個重要的人物,她不敢隨意造次。

郭臨撐著下巴思慮片刻,點了點頭:“這是個好法子,雲娘,你就暫時將她當做你的婢女。”

白子毓見她領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郭臨換上朝服,和姚易一道往宮中趕去。

馬車內,郭臨攏著袖子閉目養神,整個人隨著馬車的顛簸輕微地搖晃。姚易大膽地瞅了她幾眼,見她並無反應,稍稍安下心來。

“呵呵,”郭臨突然笑出聲,“姚易,回了趟瓊關,膽子變大了,敢不說實話了?”

姚易心中一驚,強自鎮定道:“少爺……”

“你這一趟去了二十來日,真的沒有見到王爺嗎?”郭臨依舊閉著眼,但是語氣已經促狹起來。

姚易苦著臉告饒:“少爺,小的真的很努力了。就連搭上線的軍中弟兄,我也拿刀架著人脖子,叫他不可通知王爺。可是,我把賀柔從軍營中換出來後,沒幾步路就被人給埋伏了,實在是沒辦法啊……”

郭臨睜開眼,奇道:“埋伏?”

姚易連忙點頭:“是啊,我一人力敵三人,堅持了好久。直到守衛軍趕來。”

郭臨伸指點在他腦門上:“蠢啊!那是王爺詐你的!你也不想想,王爺在瓊關呆了多少年了,什麼風吹草動他還會不知道?除非是前幾年就潛伏在瓊關的人。可是賀柔才被判刑了多久,怎麼可能會有潛伏了幾年的老手去對付她?王爺這是試探你,如果你立馬投降,他只覺得你是來搶一個軍妓。但你誓死抵抗,就證明她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姚易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垂頭喪氣。他一向是直腸子,戰場上用點計謀還行,推敲人心什麼的實在太為難他了。郭臨看他誇張作態,好氣又好笑:“算啦,我也沒想過能瞞住王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給偷出來。”事實上,她也在試探。若是王爺不同意他們淌這趟混水,必然會將賀柔扣留在瓊關。但現在讓姚易將她帶來,說明王爺還是決定,相信她的判斷。

郭臨朝姚易伸出一隻手,姚易愣了愣,無奈地從衣領間掏出一封信。

信封上還是王爺龍飛鳳舞的字跡。郭臨展開,匆匆看完,長舒一口氣,眼角竟泛上些許淚光。

以前任何時候都不曾覺得,有一個人站在身後,願意用他強大的力量做你的後盾,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郭臨在京城幾嘗冷暖,無時無刻不敢放下警惕,將自己看做擎天的柱子。就算剛剛從賀柔那裡得來了天大的情報,她也不見有多開懷。唯有此刻,那薄薄的信紙上寥寥幾句言語,卻彷彿給予了她前進的巨大力量。

但是,我是不會將王爺扯進來的!郭臨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展顏而笑。她的力量,足夠與之一戰!

馬車搖搖晃晃地停下,車伕在外面小聲通報道:“大人,到宮門了。”

郭臨把信放在姚易的懷裡,吩咐道:“回去燒掉。”說完轉身跳下了馬車。

前方一人黑裘朱袍,身姿健碩欣長,玉樹臨風。郭臨瞧見,快步走上前,朝他拱手躬身:“下官見過德王殿下。”

德王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看不出喜怒:“郭大人精神這般好,想必昨晚美人相伴,甚是快活吧!”

這種接近下流的話,德王也能直接說出,足以見得他最近的心情實在不好。明知道郭臨一介女流,納妾又不為真,卻偏偏要嗆她一嗆。

橫豎郭臨現在心情好到流油,當下便笑著答道:“承殿下吉言。”她客套完轉身便走。

“郭大人。”德王突然出聲叫住她,“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他一語雙關地警告著,“若是太過放肆了,會跌得很慘。”

郭臨徐徐轉過身,神色恭敬而又從容:“多謝殿下教誨。”她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一張雌雄莫辯的臉上神采飛揚,流光四溢,“下官乃大齊京兆尹,這一點,莫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