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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攤牌

王氏和善榴很快就聯袂進了裡屋。

儘管查德傳喚, 但兩母女臉上都沒有一絲驚訝,善榴面上甚至還帶著盈盈的笑意, 見到祖母,她眼中的笑又加深了三分, 傾身請了安,卻沒有多說什麼。

小姑娘的確懂事,言行舉止,很有分寸。善柳和她們比起來,就露了村相了。

老太太在心底嘆了口氣,也不看兒媳婦,坐直身子, 望著天棚, 似乎在和天上的誰說話一樣,語氣卻是斬釘截鐵,幾乎不容辯駁。“大姑娘的婚事,我知道你有意於桂家。但桂家名門望族, 官居二品。不是我們十拿九穩能夠高攀得上的, 大姑娘年紀也大了,禁不得折騰。我看著諸家也好,正好人家對大姑娘也有意思,論起門當戶對,人家是實權總兵,隱隱還要比我們高了一籌。我的意思,應了這門婚事, 趕在今年把禮全了,讓姑爺帶著大姑娘去江南也好,到京城讀書也罷。總之遠遠離開西北,你看怎麼樣?”

畢竟是當家人,雖說年紀擺在這裡,說話聲音也並不大,但那股說一不二的氣勢,卻依舊分毫不弱。且又爽快利落,一下就挑破了雙方心照不宣的分歧,善桐心裡極是痛快,一時間倒忘了自己在這門婚事上還小小玩弄伎倆,笑眯眯看了母親一眼,卻見姐姐眼風掃過,這才警醒起來,垂下頭,不肯讓祖母看清自己面上的表情,唯恐露出馬腳,又生枝節。

以老人家的性子,肯第二次提起善榴婚事,已經算很給面子了。王氏情知機會難得,也不再做作,低下頭恭謹地道,“既然母親發話,媳婦也沒甚可說的。這件事就這麼辦吧。”

她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諸家大少爺父母都不在西北,他們家又是族長,他這個承重孫,恐怕未必能隨意外出。媳婦意思,還是等西北戰事結束了,再來行婚禮?”

老太太擺擺手,神色凝重,“拖不起!多少婚事,就是拖出了變故。諸家兩老,當年我在西北也是見過的,見事很是明白。他們要比我們更靠近前線,是個曉事的,自然要打發走嫡長孫這滴血脈。就是要留他下來,善榴也得馬上嫁過去,以便儘快傳宗接代,若不然……”

話說到這裡,也不理善榴本人暈生雙頰低頭不語,她又立刻接上了下一個話題,“西北戰事膠著,大軍缺糧,我看形勢不很樂觀!你們心裡要有個數,我們全家人裡,我先送走善檀,並不是我偏心,那是因為他是我們小五房的承重孫,萬一有事,將來傳宗接代,將小五房再度興旺起來的責任,是要落到他頭上的!其餘孫輩,我心底也有數兒,到了使不得的時候,自然會一總送走。”

她望著王氏,目光如炬,放沉了語調,一字一句地道,“甚至老三、老四兩個大人,到最後我都也許會送走。但你卻是走不得的,不單單是你,從榆哥開始,梧哥、楠哥,三妞,善櫻,都得最後才走。這話和你說破了,你心裡別不服氣!”

“媳婦明白。”王氏卻是毫不猶豫,“咱們之所以牽扯進這借糧的事,還是因為海清身在軍中供職。既然因我們而起,媳婦自然要陪著娘留到最後。”

這話倒很真心,也沒有虛客氣,勸自己及早離村。是摸透了自己的性子,明白自己是一定會留到最後的。

這麼多年來耳濡目染,王氏一身的南邊小姐做派,到底也染上了西北的痕跡。其實歸根到底,她也不算沒有擔當……要從一開始就這樣爽利,兩婆媳之間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老太太只是傷感片刻,就又果斷地掐滅了這不該有的閒散思緒,嘴角微微一翹,又略帶了安撫的意味,“你就放心吧,什麼事咱們都得預做最壞的打算,楊家村處於陝西腹地,打應該還是打不進來的。真打進來了,戰火連綿,其實逃到哪裡,也都沒有用!”

她瞥了善桐一眼,見小孫女神色肅然,似乎這才意識到整個西北面臨的是多大的危局,而一旦深陷其中,個人的力量又是多麼弱小——卻又絲毫沒有懼色,不由得又在心底嘆了口氣,一手撫上了腕間佛珠,幹淨利索地道,“反而是大姑娘嫁到諸家去,那邊要更西一些,更貧瘠一些,就算沒有被破,才被搶了一把,日子肯定也不好過。你怕不怕?”

善榴神色靜若止水,搖頭道,“孫女兒心裡有數,怕也無用。”

“好!”老太太不禁喝彩,“這才像是我的孫女兒,咱們都是好樣的,事到臨頭,怕也無用!”

她難得地誇獎了王氏一句,“這兩個來月,我冷眼看來,幾個孩子,你都教養得很好。”

又猶豫了一下,才續道,“就是榆哥不中用了些,卻也老實得很!”

提到榆哥,就是觸到了兩婆媳之間永遠的底線,善桐唯恐母親發作,同大姐交換一個眼色,全身繃緊,只等著氣氛一旦惡化,迅速出言打岔的。卻不想王氏只是渾身一顫,便輕聲道,“榆哥以後,還要靠祖母多看顧呢。”

不論是語氣還是語調,都不露絲毫破綻。

善桐心中遺產,

“我都多大的年紀了,要看顧,還能看顧幾年?”老太太一哂,“我知道你想把大姐說進桂家,打的是什麼心思。庶子再好,不是你肚子裡出來的,和你就是隔了一層,養得再親,也還不是你親生的,什麼事,你都得掂量著辦。”

這話幾乎已經直言不諱地說出了王氏心中的盤算,只為王氏留了一層薄薄的遮羞布,尤其兩個女兒都在一邊,王氏就算再想和老太太打好關係,當此也不禁渾身一顫,低聲道,“娘!”

“怕什麼。”老太太滿不在乎,“孩子們都很聰明,有些話就算不說,她們自己心裡也不是不明白。”

她根本都不理會善榴同善桐的反應,自顧自地往下說,“桂家這門親,不是不好,也不是我們痴心妄想。但你卻選錯了女兒,我看著含春為人不錯,有勇有謀,卻又懂得藏拙。就算是次子,將來成就未必弱於哥哥,你為大妞挑他,也不是害女兒。一門好親事,又能幫得上榆哥,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為什麼不做?要不是含沁和我說了幾句話,我早都託人上門,和桂太太提親了,我看我們家三妞,和他們含春,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當時天下風俗,從來沒有當著女兒家自己的面提及婚事的,善桐就算再大方,也不禁一下紅了臉,只是看姐姐穩重,並不曾因為祖母說起她和諸燕生的婚事,便做小兒女態,這才強自壓抑著聽祖母繼續往下說,只是心兒卻跳得要比之前快了十分有多,半日才平靜了下來。

“不過這門親事要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雖說桂家早就有意和我們楊家結親,但小四房如今紅得發紫,我們雖然不差,可卻比不上人家小四房大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江南說一不二。”老太太見兒媳婦面上帶了驚容,心下倒不由得微微有些納罕:以王氏為人,這邊和諸家的親事,自己一旦做主定下。一轉眼間,她就該惦記起了三妞才對——

她不動聲色地續道,“不過,上回你們三叔聽宗房二爺說起,小四房的大姑娘說給了當地人,二姑娘說的是京城定國侯府,三姑娘、四姑娘也都紛紛定親,五姑娘是嫡女,意思是說給許家她嫡親表哥——這門親事雖然沒有十分準,但看楊家眾人行事,沒十分也有八分了。只等著這邊戰事了了,世子爺下江南再給他姨母相個女婿,怕是也就能成了。再往下兩個姑娘,就都是庶女了。說起來,也就是從西北回去的七姑娘,她的雙生弟弟是小四房唯一的嗣子,更有臉面一些,這些年來被養在太太膝下,也算是半個嫡女吧。”

老太太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什麼事情都裝在心裡,沒想到卻是瞎子吃餛飩——心裡有數。王氏在京城倒是時常同小四房的二太太來往的,善榴、善桐也都和小四房二太太很熟悉。尚且都不知道這麼多小四房的事,沒想到老太太卻是如數家珍。這麼一番話下來,王氏自然也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老九房仕途上要是再想進一步,只怕還是更樂意娶小四房的七姑娘。”

“話雖如此,人家畢竟不是嫡女出身。”老太太輕輕地哼了一聲,“當時在西北,我也是見過的。小姑娘人很清秀,心思卻實在深了一點。病病歪歪的,看著風吹就倒,能不能禁得住西北的苦日子,也難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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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善桐臉上有古怪之色,便坐正了身子教導孫女,“別以為咱們處心積慮攀龍附鳳,是見不得人的事。人生在世,誰不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尤其為了你哥哥,這門親事你得說得高些,那就免不得受人臉色,受人挑剔。可這也都是一時半會的委屈罷了,真有手段,等你過了門之後,再熬上十年,往後的六七十年,從前給你臉色,挑剔你的人,只怕都要對你陪著笑臉說話了。這番話不是親孫女,我也不會說,都記住了沒有——”

她雖然對著善桐說話,但眼尾卻掃的是善榴,顯然是在提點善榴過諸家後的行事方針。這番話在情在理,透著老成,兩姐妹都起身肅容應是,“祖母的教誨,孫女兒記住了。”

老太太這才嗯了一聲,面色卻依然沉肅。“這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小四房的家風和小五房比,還是歪了一些。海東自幼孤苦,沒有父母教養,也不曉得家風門風的要緊。別看他現在紅成那樣,但真正家教嚴格的大戶人家,是不會同他結親的,所以他兒女中最重要的兩門親事,都是同武將人家定下的。可桂家又和孫家、許家不同。那些京裡的人家,一個個都是妻妾滿門,自己就鬥得不像話,自然不會介意小四房的做派。桂家卻是家風嚴整,多少年來從未出過醜事,這門親事,我猜桂太太心裡恐怕也很難拿定,到底是說小四房,還是說我們小五房。”

“要是你哥哥聰明伶俐,那麼我們不高攀也罷了。可無奈這第三代是個嫡弱庶強,”老太太又看了王氏一眼,見王氏嘴角繃緊,分明是咬緊了牙關,多少苦澀,都繃緊了不肯現出一點兒,心中卻又是一嘆。“你們做姑奶奶的就得嫁得強些,你大姐又嫁得遠了,你這個親妹妹,就要嫁得近。再多的委屈,為了你哥哥,也只好往肚子裡咽。送上門去給人挑揀,也顧不得了。”

她一動不動,逼視著清秀可人的小孫女兒,又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道,“你仔細想想,從今兒起,你就再不是孩子了。要想嫁進桂家也好,牛家也罷,咱們的家世,都還差了那麼一星半點。你得想方設法地表現自己,你得下了腦筋去鑽研、去揣摩貴婦人官太太們的喜好,你得把自己的架子放低嘍,是官小姐又如何,想往上爬,就得把這些矜持給置之度外,可你又不把這矜持給全丟了,無論如何,你得維繫住咱們小五房的臉面……你要是點頭應下,從今兒起,你就再不是孩子了,也沒有人會把你當個孩子看。囫圇吞棗也好,因噎廢食也好,你都得儘快成長起來,做個幾乎十全十美的女兒家,縱情肆意這四個字,再同你無緣——三妞,你想想祖母的話,再告訴祖母一聲,你能行嗎?”

自己和桂二哥的親事也許有望,善桐自然是欣喜的,可祖母的這一番話,卻往她火一樣熱的心上潑了一盆涼水。她一下就想到了——竟想到了小二房的善婷。

自己看善婷,其實是帶了少許居高臨下的。出身擺在那裡,眼睛看得這樣高,難免遭人輕視……而她可以受委屈,甚至可以嚥下一肚子的不平,卻沒想過以自己的出身,竟還會有一天,可能遭到別人居高臨下的蔑視。

然而祖母的話卻再中肯不過,以她如今的成長,又怎麼會不明白,以小五房的身份,以桂二哥親事的特殊,要嫁給桂二哥,她就得把自己的委屈往肚子裡咽,把不平給忘到九霄雲外去,將血性、衝動與最後一點天真埋葬在心底,從此以姐姐……不,以那個她如今其實已經並不太喜歡的楊棋為樣本,做一個大方得體心思深沉如海的大家閨秀,一邊維持著小五房的體面,一邊不動聲色地往上爬……

她幾乎是惶惑地看了母親一眼。

母親臉上雖然平靜,甚至還有些隱隱的不忍,但嘴角平穩,不曾下撇,眼角更沒有細紋,望著祖母的眼色中,也不見不滿,甚至有些隱隱的臣服。

母親是贊同祖母的做法,這兩位長輩雖然有心結無數,但此時此刻,卻站到了一起。

她又想到了姐姐和諸燕生的婚事,想到了姐姐那句幽怨的:姐姐命苦,不是男兒身。想到了桂含沁看似開朗,內中卻含了無數心酸的‘臉面?臉面值幾個錢’,想到了榆哥同許鳳佳、桂含沁等人之間幾乎令她不忍卒睹的對比……

善桐深吸一口氣,輕聲道,“祖母,事到臨頭,捨我其誰?”

是啊,她一手成全了姐姐的婚事,如今二房嫡女,僅自己一人。瞄準的又是自己……自己有些心許的桂二哥,這種種艱難,舍她其誰?

老太太就欣慰地嘆了一口氣,又望向王氏。“你看,這孩子要怎麼教才好呢?”

婆媳兩個都是心思深沉之輩,很多事已經不必明說。老太太把話點得這麼白,連嫡弱庶強都說出來了,不認錯,也是變相認了錯。而王氏又還有什麼樣天大的理由,要和婆婆繼續面和心不和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卻是款款起身,先跪了下來,響亮地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頭。

“娘嘔心瀝血,只為第三代打算。”王氏的聲音卻很平和。“媳婦無以為報,只有給娘磕幾個頭了。”

雖說王氏不怎麼說話,自己是連唱帶比,身段做到了十分。但這幾個頭,足以抵得無數未出口的甜言蜜語。

老太太欣慰一笑,“大難當前,一家人總要齊心協力。你兩個弟媳婦都不中用,以後家裡事,還要你多操心了。”

一邊說,一邊彎下腰來,親自扶起了王氏。兩婆媳目光相觸,都漾出了微微的笑意,隨後卻又都不約而同地扭過了目光,望向了面帶微笑的善桐。

這一出將相和,至此終於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