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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她引著他走近屋裡,還唸叨著提醒他小心那高高的門檻,她為這可沒少吃苦頭,還因為它斷了半隻門牙,幸好那個時候還沒換牙,要不然就慘了。

他饒有興致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屋子,不大卻又是很典型的南方木結構,只是日久失修略顯破舊。傢俱也簡單,頗有年輪的桌子和椅子,木漆已經磨損得不見顏色了,只剩下木頭原始的光澤,暗啞,黑幽,整個畫面彷彿都定格在某個遠去的時光中,停滯不前。一面牆上貼著一幅中國地圖,上面被人圈圈畫畫得幾乎已經失掉原來的圖案了。

她看著他狐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說:“我高三的時候地理特別差,連老師也說,沒見過這麼沒有方向感的學生,愚子不可教也。後來發了狠,天天臨摹拿著地圖臨摹,幾乎都把整個中國地圖的地理特徵和狀況能默寫下來了,就不信拿不下這一塊……”她性子倔,那會兒總因為地理拖後腿而失去年級第一的寶座,只能默默發狠強迫自己去做好。

另一面牆貼滿了一張張獎狀,“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優秀班幹部”“市演講比賽第二名”……年復一年的獎狀,堆砌到最後竟然毫無意義了。不想讓自己的失落冷場,她指著橫亙在屋子中間的樑子說,“以前啊,這裡有一窩燕子,一共三隻呢。每天我都要把梯子找來爬上去,伸手進窩裡摸摸然後悄悄地放回去,不能讓燕子媽媽知道,不然她就搬家了。”她的眼神很柔和,彷彿看著的那樑上真有一窩燕子在。“你看過小燕子脫殼而出的樣子嗎?特別好玩,小雞那樣的茸茸毛,連爬都還不會,整天等著燕子媽媽送食物進口裡呢。”

他微笑地搖頭,看著她飄遠的目光有那麼一絲的恍惚。這是一個他從來不認識的世界,這也是一個他從沒接觸過的容意,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觸碰,撫摸。

她看著他只笑不說話,只怕他厭煩著她老說以前,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空氣突然凝結了,他的聲音卻打破幽暗屋子中的寂靜,“我喜歡聽。”她抬起頭看著他背對著光的臉,竟然覺得那麼的不真實。“我喜歡聽你講小時候,來了這裡之後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想認識以前的你,過得好還是不好,開心還是不開心,只要你願意說,我都想知道。”

“以前的都過去了,認不認識根本就不重要了。”再怎麼熟悉她的人,還不是照樣離開,消失了。

“朽木不可雕也。”他嘆了口氣,微微轉身找張椅子坐下。坐下時右腿僵硬得根本沒有隨著身體的移動而彎曲,直愣愣地擱在那,他熟練地用手放在膝下把腿彎曲,立起,擺好,神色無恙。

她看著他,只是覺得那麼修長好看的腿,怎麼會動不了呢?心裡壓抑著竟然生起了點點刺痛,無所適從自己的異樣,她只好拿過桌面上的刀把柚子厚厚的皮劃開,柚子皮中的芬芳分子在空氣中飄散,傳開。

掰下一塊塊柚子皮,她撕下一片遞給他,他卻沒有接過來。她火了,嘴角抽搐著問:“你不會是不知道怎麼吃吧?”

“能不能吃點別的?”

“沒別的了。”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愛吃不吃,反正是少爺硬是要往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的,她可沒請他來。

“哎,你說吧,我千里迢迢,攀山涉水的來到這,又是被你趕又是淋雨千辛萬苦才進來,這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哎!”他連嘆了好幾口氣,不時還可憐兮兮地瞥一眼她,說得自己好像跟“小白菜”一樣可憐似的。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不過我們家什麼都沒有,甭想著有什麼山珍海味啊!”沒好氣地走向廚房,末了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說:“想吃也可以,你來幫忙打下手。”她挑挑眼眉,詭計從心生。

“君子遠庖廚!何況遠來也是客啊,你……”又是那幅無賴腔調抗議著,她大大地“哼”了一聲,來到她地盤竟然還耍大牌。

她把煮好的面端上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遠近黑墨般的群山都很靜,門前的荷花池裡,偶爾會有青蛙的叫聲,還有樹上不曾消歇的蟬聲,一聲聲,此起彼伏,相互交替著。

看著他眯著眼睛坐在大門前的石桌旁乘著涼,她才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說自己是來度假的,他是那樣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找到樂趣的人,總能找到最好的方式讓自己覺得舒服。剛才他吃那碗麵的時候,大概是真的餓了,竟有點狼吞虎嚥,她在一旁忍著笑,想起他們第一次吃飯的時候,一個裝貴公子,一個扮淑女。看他現在吃麵的樣子,哪還有半點當天的高貴典雅,食不言枕不語啊?

兩個人都沒有出聲,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沒有城市的光汙染,這裡的天空夜晚是黑的深沉的,一顆兩顆三顆……那麼多的星星和星座形狀都異常清晰。

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踱回屋子裡拿出了一瓶酒,看得出已經塵封很久了,手指輕輕一抹,厚厚的灰塵鋪滿了整個瓶子的表面。

拿過被子倒了一杯遞到他面前,“可別說我待客不周了,這可是我爸珍藏了好久都捨不得喝的,現在便宜你了。”

“這不會是你爸留給和女婿一起喝的吧?”他開玩笑,門外沒有燈,只有屋子裡一個五十瓦的電燈泡飄過來的點點燈光打落在他臉上,晦暗卻還是好看。

“誰知道呢?或許是吧。”她扯著嘴角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沒有一口飲下,只是輕輕啄了一口。

“對不起。”聽出她語氣中的黯然,他只是摸著粗糙瓷杯的邊沿,帶著歉意的沉默。

“沒關係,已經很久了。”她一口飲盡小杯子裡的酒,沒想到老酒後勁還挺足的,竟嗆得她眼角都有淚花了。“走得很快,也還算安詳。”其實是沒辦法了,晚期肺癌,沒有錢治療了,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只能用止痛藥壓制著。其實阿爸很能忍,沒吭過一句聲,晚上疼醒了也不讓護士來打針,說是打了就要錢,反正都要去了,就別折騰了。她只能偷偷揹著他抹掉眼淚,什麼都做不了。連他走的前一晚,他還和她說覺得精神好點了,明兒就可以從鎮衛生院回家了,讓她也趕快回學校去,大四忙出去找工作,去個好點的單位比什麼都強,還問她想要去個什麼樣的電視臺的云云,說了很多很多。她和他說在一個挺好的電視臺先實習,以後興許還會安排工作呢。他已經沒力氣笑了,扯著嘴角表示安慰。她什麼都不敢說,不敢說找不著實習,不敢說沒有單位肯要她,更沒有說大四畢業學生已經不能在宿舍裡呆了,她只能搬到男女混住的集體宿舍裡面······

本來以為已經塵封許久的記憶興許已經被時間沖淡,卻沒想到只能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來壓抑眼眶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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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才又說,“幹喝酒多沒意思啊,要不咱玩點遊戲什麼的。”她嘀咕著想了想,“真心話大冒險怎麼樣?”

“你怎麼跟一小學生似的啊?”他笑著喝了一杯後斜乜了她一眼,暗暗燈光下,眼睛亮得煞是好看。

“我不是怕悶著你二少了麼?幹聊著多沒意思啊?”

“跟你在一起,什麼時候都有意思。”他還是笑,笑得促狹。

“你得瑟個什麼?不就每次都讓你撞見我最倒黴的樣子麼,山水有相逢,哪天讓我看到你狼狽的樣子你就完蛋了。”她滿腔熱血地發表著自己的感慨陳詞,不過他這樣的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麼可能會有狼狽的那天呢?

“放心,我狼狽的時候恐怕要比你難看上百倍。”他嘴邊的笑容依舊,漠不經心地回答著。

“那說說你最狼狽的經歷來聽聽。”她打了個酒嗝,今晚喝了也不算多啊,美景美男當前,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使館前排隊等面試,拿簽證。”他一仰頭,喝下了半杯酒,靜默得不太願意再說下去。

“那算什麼狼狽啊?”他這樣的家世,拿個簽證還要什麼麻煩?“哎,你有沒有特別怕的人或者東西?”其實她還是個好奇寶寶,又或者說,女人都有想探秘人家私隱的慾望。

“有啊,怕老爺子,有時候還會怕我哥來著。”他很坦然,彷彿不是什麼大事。

她吱地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大的人還怕哥哥和爸爸?呵呵……”她沒壓住,狂笑著,只覺得這樣的形象和她心中的李汐相差十萬八千裡遠。

“那是你沒見識過老頭的厲害罷了。”特別是初中時老頭剛從浙江調回北京,那時他老和許俊恆混在一塊逃課到外校去打球,開始的時候許俊恆那小子總是被他老爺子逼著就供出來了,還連累著他。後來慢慢在他的□□之下,連許俊恆也說謊說得爐火純青了,再也沒有露過馬腳,也沒有再因為這而被捱打過。可是知道老頭再也打不下手的時候,為什麼還會時時念著那時即使是流汗流血還能笑得張揚的日子呢?

酒喝了大半瓶,兩個人都開啟了話匣子,容意也漸漸放鬆起來,踐行著有女人,八卦無處不在這個道理,“那說說看,你最遺憾的是什麼?初戀?花花公子肯定有過刻骨銘心的摯愛,隔壁校花?還是青梅竹馬?”她呵呵地笑著,一臉傻樣。

“沒能送姥爺最後一程。”他聲音低沉,飄在夜間涼風中的氣息帶著點點悽痛。

“你和姥爺的感情肯定是特別好吧!我從小就特別羨慕別的孩子家有爺爺奶奶什麼的,他們總是會給小孩買好吃的東西,給他們做新衣裳,過年還會給紅包呢。我們家就特別冷清,不過幸好有阿爸,幸好有楊勉……”她興許是真的醉了,竟能這麼舒心地把楊勉說出來,她總還是記得高三那年寒假,他沒回n市,特地留在這陪她過的年,記憶中一地紅紅的鞭炮紙屑,此刻彷彿真的聞到空氣中有燒過鞭炮後硝煙的味道。

“總是你問我答,這回怎麼都輪到你了吧。”他想了想,挑起眼眉問,“說說你最開心的事兒。”

“你笑我小學生,你這還不是小學生四百字作文的題目?”她嘻嘻地笑著,真的喝高了吧。“最高興啊,大一軍訓啊,很累,我又老被罰……呵呵”

“既然累又被罰怎麼又開心呢?”

“不知道,就是覺得那個時候是純粹的開心。我又沒有方向感,教官喊“向左,向右轉”的時候,我老是出錯,最後被罰跑操場去了。”雖然每天都累得要死,但那是真正開心的日子,無邪的歲月。“到那教官走的時候,我們全班哭著唱軍歌送他走呢……哎,講講你們那個時候的軍訓吧,男生的肯定會更激昂吧……”

“我沒軍訓過。”他淡淡地回答。

“怎麼可能呢?”她窮追猛打,神經完全大條了,要是平時的她,哪會說這麼沒腦子的話啊?

“我不在國內讀大學。”

“哦,呵呵,公子哥兒……”是啊,國外多好啊,憑什麼呆在這呢?“國外的月亮會比較圓,對吧?不然為什麼所有人都想往外鑽呢?”她越講越是覺得酸澀,乾脆躺在石板椅上,看著天空,也沒說話,只是覺得夜裡微涼的風搔著她的頸窩,舒服得讓人想睡覺。

可沒想到自己是真睡著了,半夜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又被嚇了一跳,這李汐竟然就也躺在她身旁睡下了。她推了他兩下又使勁要著他,才這麼點酒,不會是真喝醉了吧?可他卻是動也沒動一下,後來支支吾吾說了句什麼,可能是同一個姿勢睡太久了,轉動了一下上半身,這石板本來就不大,眼看著他就要滾到地上去了,她只能雙手扶著他的腰。想想這也不是辦法啊,山裡夜深了涼氣逼人,在這裡睡著明天非病不可。

思量再三,沒辦法了,只好充當一次搬運工了。其實她力氣不小,小時候老是挑著擔子滿山跑的,練就一身牛勁。可真別看他瘦,背起來還是挺沉的,就僅僅是門口到她房間這麼點路,差點沒讓她趴下。可她摸到他右腿的支架時,卻渾身一顫。第一次碰到他的腿,感覺冰涼卻又那麼真實。她還一度懷疑過他的右腿究竟是不是假肢,形同擺設的假肢,可真的不是,只是瘦,只是涼,無比異樣的感覺翻滾著湧上心頭,只剩下難受。

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床上,脫掉他外套時掉下了一小瓶東西,像是藥瓶,但更像木糖醇似的,一搖晃晃響,就是這東西剛才把她背脊咯得生疼。房間裡的燈壞了,她看不見標籤上寫的什麼東西,只能又把它放回他外套的口袋裡。

慢慢緩過氣來才把他的腿抬到床上,脫掉他右腳的鞋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從來沒碰過殘疾人的腿,這樣的第一次,除了緊張還是緊張,手心竟然在涼夜中冒出了汗來。

左手小心翼翼地脫掉他右腳的鞋,右手捧著他瘦弱無力的腳,她驚覺原來襪子裡腳掌下還有一塊硬硬的東西,有點像塑膠,但是質地比塑膠柔軟,又能支撐著腳掌以防下垂。他的整條右腿就是依靠這樣的東西支撐著站立和行走,不是不心酸的,即使只是朋友,她也覺得難受得不能自已。她總是笑話他公子哥兒,做事沒個正經的,但僅僅靠著家裡又哪可能有這樣的成就,其中的辛酸艱難也難以想象。

不想讓自己呼吸亂想,快快地把他的腿放好,蓋好被子後便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門,明知道剛才那麼大動作都沒弄醒他出去時還是踮起了腳尖。站在大門外,涼風迎面吹來,心砰砰地跳動起伏,久久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