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 因得了諸葛先生的準話,綺羅並無過多擔心。諸葛先生既答應了, 那便自有他的分寸。
學堂裡,樓翼然果然只老實了幾日, 又因樓夫人等人的寵溺驕縱起來,雖不像先前那般但凡有丁點牽扯樓七娘、何伊人兩人,便打動拳腳,但也有些過分,一副小霸王模樣。
冬逸館裡,樓八娘教綺羅拳腳的時候又開始唉聲嘆氣。
“綺羅,我真恨不得掐死他。”樓八娘嘆道, 因剛剛樓翼然鬧事, 她又過去勸了一回架。
綺羅笑道:“再讓他得意兩天,左右過了這幾日,他就沒有這般逍遙的日子了。”
“那位諸葛先生當真能行?”樓八娘還是有心不放心。
綺羅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說道:“一定能行!此外, 我看樓姐姐不如學了七姐那樣, 對樓翼然動動手試試,一次打怕了,他就服了你不敢鬧事了。”
樓八娘將綺羅推開,又伸手戳了她額頭,說道:“說的好聽,若是打傷了怎麼辦?他才好了沒多久,再說回了家, 我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綺羅抿唇低頭沉思,須臾說道:“樓姐姐,七姐一走,你家裡就沒人能降服他了,這樣終不是好事。只求著眼前得過且過,日後樓家該怎麼辦?”
樓八娘嘆了口氣,又提著手中的劍說道:“也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若是他能學好,我便是去祠堂裡跪上一輩子也值了。”
“樓姐姐如今是家裡剩下的最後一個女孩了,樓伯母哪裡捨得重罰你。”綺羅慫恿道。
外面忽聞一聲嬌笑,綺羅、樓八娘心中一警,待反映過來何美人後,才又放下心來。
樓八娘忙去開門,見果然是何美人,面上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樓八,我知道我是強求你了,既然你們都說樓翼然不一定是那罪人,那姑且我就當他是無辜的。只是他實在頑劣,若是不懲治了他,我心裡也不舒服。”何美人開口道。
樓八娘聞言,心中急道:“他是年幼無知才會如此,你也知道他是個二傻子,不能與他較真的。”
何美人握住樓八娘的手,說道:“看吧,你又護著他了。我也沒說要叫他怎樣,只是要他有個怕頭而已。”
樓八娘咬牙道:“即是這樣,那便狠狠的教訓他一頓吧。”
何美人十分解恨的點頭,又笑著對綺羅說道:“沒想到你這丫頭整日老老實實的,也能想出這麼個歹毒的注意,若是樓老九知道是你提議的,定要追著你打了。”
綺羅訕笑道:“他還是聽七姐、伊人姐姐話的。”
何美人聞言一笑,又與樓八娘商量如何教訓樓翼然。
又過了兩日,接連兩日不曾見到樓八娘、樓翼然來學堂,綺羅心裡也為樓八娘擔憂起來,問了何美人,何美人只說樓八娘打了樓翼然,卻並未說樓夫人是如何處置樓八娘的。
一日,綺羅與綾羅下了馬車,就見樓八娘與樓翼然也從樓家的馬車下來。
比起前兩日的囂張,樓翼然顯然又收斂了一些。
樓八娘在他前面走著,見了綺羅,笑道:“幾日不見,你又長高了許多。”
綺羅笑道:“我也覺得長高了一些。”說完,又去看樓翼然手中的鞭子。
樓翼然拿著鞭子,冷哼道:“這是我七姐的,再看我就……”
“翼然。”樓八娘沉聲喝道,果然樓翼然老實了一些,只敢在樓八娘身後瞪向綺羅。
綾羅上前叫道:“樓姐姐好,樓姐姐幾日不曾到學堂來可是出了什麼事?”
“管你什麼事!”樓翼然惱怒道,又瞄了樓八娘一眼,唯恐她說出幾日不來學堂的原因,翁聲翁氣道:“姐,咱們進去,別理這兩個丫頭。”
樓八娘向綺羅綾羅一點頭,便帶著樓翼然走進二門裡。
“這是怎麼了?樓翼然什麼時候這麼怕樓姐姐了?”綾羅疑惑道,見綺羅不答她,又瞟了綺羅的頭頂,向綺羅說聲她先走了,便走進了學堂。
“大小姐是要比二小姐高上那麼一點點。”岸芷笑道。
綺羅摸了下頭頂,笑道:“大概是我吃的比她多吧。”
祿兒說道:“還是多吃些的好,瘦瘦的,哪裡像是大家出身。”
綺羅一笑,聽著石妍初叫了她一聲,便回頭去看,果然石妍初跑了兩步過來,抱住她的手臂道:“蘇姐姐,我有話跟你說。”
綺羅見她一臉忐忑,應當是件大事,便攜了她的手向裡走。
後面楊致之因知曉綺羅不喜歡他,也不敢靠近,只在後面跟著。
石妍初將綺羅拉到角落裡,慌忙說道:“蘇姐姐,我遇到件大事,不知道該怎麼辦?”
“什麼事?”綺羅問道,心想還能有什麼大事叫石妍初見到。
石妍初猶豫後說道:“昨日楊家一個丫頭懷著孩子被人推倒了,掙扎了半天生下一個跟猴子一般的小丫頭。”
“這事與你有何干係?”綺羅疑惑道,又想蘇清詞不在,楊曄果然子女繁多起來。
石妍初紅了眼睛,低聲急促道:“我看到是表哥母親推的,當時不知道她是哪個,後來問了奶孃才知道的,奶孃叫我不告訴別人,若是叫表哥知道我說她母親的壞話,定是要恨我的。”
綺羅啞然,蘇清詞難得出來一趟,想的不是去見兒子,竟然是去推楊曄的丫頭,諷刺一笑後,綺羅說道:“你奶孃說的也對,若告訴了別人,石外祖母也要有個監管不嚴的罪名。你只管偷偷的告訴了石外祖母,她自有分寸,既不會告訴別人是我姑姑推的人,也不會跟人說是你告的密。”
石妍初聞言,心中安定了一下,隨後又慌張道:“若是表哥藉此與他母親見面,以後見不到了該怎麼辦?表哥也會傷心的!”
綺羅握住石妍初的手,說道:“我方才見著楊致之的神情,他應當是不知此事的,若是知道了,哪裡還能這般平靜。”
“蘇姐姐是說他並未見到他母親”石妍初疑惑道,心裡又安定了一些。
“你只管跟石外祖母說了的好,若是她從旁處知道了,以為你心大了,與你生分了就不好了。”綺羅又勸道,心想經此一事,蘇清詞便再無可能偷出那院子了。
石妍初點頭稱是,又道:“夫人整日在佛堂裡吃齋念佛,怎一出來就做出這事?”
“泥塑的菩薩淨化不了她的心,經念的越多,心中的不平也就越多。”綺羅說道,又挽著她的手向春華館走去,心中惦記著樓八娘的事。
春華館中,因剛才被樓八娘轄制自覺失了面子,樓翼然瞪大眼睛恐嚇了綺羅等人,又坐到位子上捧著臉發呆。
午間,綺羅與樓八娘、何美人不約而同的到了冬逸館。
何美人拉著樓八娘要她細細將教訓樓依然的事說一遍。
樓八娘無奈的看著何美人,嘆口氣,自己卻也笑了,說道:“我尋了一天,叫丫頭把老九的丫頭奶孃等都堵在外面,截著他揍了一頓。雖說我沒有他力氣大,但好歹也是學了多年劍術的,直打的老九喊娘。他一間屋子又是分成好幾個擺著許多雜七雜八東西的,平日看著好看,到了捱打的時候,拐來拐去,不是撞到這個百寶閣,就是碰到那邊的花架子,撞來撞去,硬是急得他找不到門路逃出去。”
何美人嘆道:“你總算是把多年的火氣發洩出來了,早知我也去學了劍術,也能教訓他一回。”
樓八娘本要說憑著何美人的臉就能教訓了樓翼然,因想著何美人與何伊人有幾分肖像,便又把話嚥下。
綺羅問道:“那你定得了樓伯母的教訓了吧?”
“不過是關兩日禁閉,老九扯著嗓子喊了半日,記得我孃親直掉眼淚,結果大夫來了,卻說他只傷了一點皮肉。”樓八娘拍手笑道。
綺羅接道:“這才最好,傷的重了,他不一定怕你,要叫他疼的要命,又找不到傷疤
跟人告狀才好。”
何美人摟著綺羅、樓八娘,說道:“比起看樓老九捱揍,見他老老實實的有個怕頭,我更解氣。若是他以後還犯老毛病,樓八,你就別怪我心狠了。”
樓八娘忙與何美人說這兩日樓翼然是如何的老實,何美人心知樓八娘這話裡只能信一半,但也不挑明。
樓八娘又問綺羅諸葛先生如何了,綺羅只說交給諸葛先生便好。
諸葛先生也不是無用之人,因其才華,在酒樓茶肆也識得一些舞文弄墨之人。
藉著酒勁,諸葛先生與人打賭說了明年春闈的狀元、榜眼的姓氏,引得眾人圍觀嬉笑。便是楊曄等人也笑鬧著若明年春闈不是那兩人,便叫諸葛請他們一群人吃酒。
諸葛先生醉醺醺的應了,賭咒發誓必是那兩人,又指著天,偷偷對眾人道:“在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雖識得天機,卻不能與世人說。你們也莫要胡傳!”
因諸葛先生一貫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如今醉態之下,更顯得神叨叨,眾人又鬨笑起來,只說他不愧是諸葛家的後人。
諸葛先生從酒樓中出來,回到家,卻又是清醒的,喝著濃茶,笑道:“若是不成,我這張老臉便沒了。”
諸葛夫人笑道:“咱們本就是沒有多大臉面的,還怕這個做什麼。”
樓八娘等人也知曉了此事,只等著諸葛先生所言能夠實現。
想著樓翼然在她面前老實一會子,離了她就又故態復萌,樓八娘有些急躁了,說道:“綺羅,春闈之事,到了明年才能知曉。隔了這幾個月可怎麼是好?”
綺羅安撫樓八娘道:“樓姐姐莫心急,若是如此,才更顯得諸葛先生英明。貿貿然的湊上去說要對樓翼然心狠,樓伯父指不定還當諸葛先生居心不良吶。”
樓八娘聞言,也只得再忍下去。何美人反倒是摩拳擦掌,算計著日後沒了樓夫人袒護,該如何整治樓翼然。
冷眼看著樓翼然又如以往那般囂張,甚至變本加厲,綺羅等人盼著春闈的到來。
第二年的春闈過後,果然如諸葛先生所言,那兩人高中了,襄城之人都將諸葛先生敬為活神仙,便是楊曄也請了諸葛先生前去吃酒。
又有人請諸葛先生相面說命,諸葛先生卻推辭不肯。
綺羅聽說春芽的小叔子也中了,心中也為她高興,又想這幾個月,樓翼然故態復萌,也該早早的收收他的性子,免得日後積重難返。
因此,綺羅又去與樓八娘相商將諸葛先生引薦給樓老爺樓夫人之事。
樓八娘笑道:“虧你機靈,這下子諸葛先生的名字算是滿襄城都知道了,我爹也說起過他兩次。”
“只是要怎麼將諸葛先生引給樓伯父見?又要自然,不引人懷疑。”綺羅思索道。
樓八娘也跟著想起來,須臾拍手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我叫人偷偷跟翼然說那個酒樓裡有新來的胡女在跳舞,叫人引了他過去。聽我娘說,我爹最近是在那裡與人喝酒聊天的,只要諸葛先生去了,必然會見到他們兩個。”
綺羅笑道:“那還是先叫諸葛先生先過去的好。”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綺羅最後道:“若是此事能成,還望樓伯父能提拔下諸葛先生。”
“這自是當然,我舅舅上次來還叫我爹爹給他尋幾個有能之士吶,再說諸葛先生連狀元、榜眼都能猜中,誰不信他是大隱隱於市的高人。”樓八娘笑道。
綺羅一笑,卻不與她說那狀元榜眼的事。
果然沒幾日,樓翼然便在酒樓裡鬧了起來,樓老爺怒髮衝冠,卻也無可奈何,不忍在他舊傷剛剛痊癒之際再動手打他。
恰在此時,樓老爺見諸葛先生先是激動,隨後又惋惜的看了眼樓翼然,便又恭敬的問他原因。
諸葛先生高深莫測的看了眼樓翼然,卻掩口不語。
樓老爺心急難耐,一邊斥責了樓翼然,一邊又將諸葛先生請進廂房裡細說。
諸葛先生猶豫再三,先是用無數好話誇了樓翼然,只說他天賦異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說得樓老爺心花怒放,如遇知己般,自己也將樓翼然誇了個遍。
諸葛先生隨後又嘆道:“慈母多敗兒,令子幼時病弱,也該多疼惜一番。依令公子面相而言,府上還是對他狠狠心吧,只有如此,才能叫他成器,不枉費老天給他的大才。”
樓老爺聞言嘆息道:“都是內子心軟,才將他寵溺到這個地步。”想及樓翼然之大才,心中欣喜,欲要細細問樓翼然日後前途,便聽諸葛先生開口了。
諸葛先生見樓老爺不過是感嘆一句,似是不將那寵溺當一回事,便又說道:“樓少爺面帶桃花,喜好女色,若不早早將他的性子扭回來,日後他必定是一個留戀花叢,無事生非,飽食終日的酒囊飯袋,最後也要早早葬身在那女色二字上。”
樓老爺聞言大怒,伸手拍向桌面,喝道:“我好心相詢,先生為何咒罵我兒?況且誰家對兒子不是捧在手心裡,偏我家不成?”
諸葛先生一笑,拱手道:“今日多說這麼兩句,只因老爺家中災禍連連,又見你愛子如此尊貴面相,不忍他因父母一時盲目寵愛,誤了終身。若是樓老爺不愛聽,那在下便不說了。”
樓老爺依舊怒氣難平,握拳道:“既然我兒是天賜良才,那日後必會有所成就,不會一事無成。”
諸葛先生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天命尤可貴,也要看人事。比如那位王榜眼,寒窗苦讀一朝高中,本該感念上天之恩德,卻洋洋得意日日飲酒作樂,如今怕是享不了幾日福了。”
樓老爺聽出諸葛先生的話外之意,心想那榜眼已被朝中大員看中選作女婿,如何享不了福,又說諸葛先生胡說,再細問,諸葛先生卻笑而不答。
揮揮衣袖,諸葛先生又對樓老爺高深莫測一笑,轉身出了廂房。
樓老爺心中波瀾起伏,出了廂房到了大堂中,見樓翼然正盯著一舞姬看,心中怒氣上來,提著樓翼然的耳朵,便將他拎回了家。
回到家中,樓老爺又將諸葛先生的話一一說了,斥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不是你寵慣著他,七娘也不會出事!我家女兒個個出類拔萃,翼然也定是人中龍鳳,只叫你給慣壞了!若是諸葛先生說的不中才好,若是中了,你我少不得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樓夫人冷笑道:“他一個教書的先生能知道什麼?比得了我尋的那些大師?若是那王榜眼當真如他說的沒命享福,我才信了他!”
樓老爺再次回想諸葛先生的話,心中憤怒之時,又隱隱擔憂,只等著看諸葛先生對王榜眼的預言能否實現。
再過兩月,那位春風得意、苦盡甘來的王榜眼不過是一次傷寒,便丟了性命。
樓家夫婦聽聞京中傳來的訊息,皆是滿面驚慌,不再生疑。
樓夫人雖心中不捨,也管教了樓翼然身邊的丫頭婆子,又不顧樓翼然反對,將那對無事挑唆著樓翼然鬧事的“牛頭馬面”趕了出去,至此,樓翼然身邊也才清淨下來。
樓八娘看不慣樓夫人每日給樓翼然灌下補湯,又與樓老爺偷偷告狀,說得樓老爺動起怒來,叫樓夫人將每日的湯水停下,只給他一日三餐就好,又將樓翼然身邊的丫頭婆子換上自己的人,叫那些人將樓翼然每日一言一行都要向他報告。
樓翼然自在慣了的了,忽然一日被父母姐姐約束住,叫苦不迭,此時方知他那些蠻力,本就是打不過旁人的,往日眾人不過是忍讓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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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流火之時,諸葛一家帶著樓老爺的保薦信前往京城尋覓大好前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