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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執手

雷若月沉默無語。

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早無所謂誰辜負了誰,誰背叛了誰。他們背後是懸崖。

可是這個擁抱卻是實實在在的!彷彿對方已是自己的另一半……

懷中的是記憶中思念到心痛的溫度,和與記憶中不一樣消瘦的身體。

夏寧,如果我說,我從未曾忘記你,你可相信?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高呼,“報——”

雷若月沒理會,外面高呼再次響起,“急報——”

金甲軍衛士見裡面沒有響應,帶著傳信兵前來,站定門口,猶豫地叫喚:“大人?”

雷若月這才輕輕鬆開寧夏,帶著不易發覺的哽咽聲,道:“進來。”

衛兵一進門,被雷若月身上的血下了一跳,雙目圓瞪,拔出大刀,直指寧夏!

不等雷若月開口,一旁的通訊兵一頭跪倒在地,抹了一把臉,高聲道:“稟大人,契沙夜襲!”

寧夏一驚,雷若月卻彷彿沒事一般,只淡淡地對拔刀侍衛說:“通知下去,撤退。”

“大人?”那衛兵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邦什分明大捷在際,為何忽然撤退?

“要我說第二遍嗎?”雷若月冷冷地說,並用眼神讓他收回了手中的刀。

“遵命,大人。”侍衛得令退下。

雷若月一把握住寧夏想抽回的手,溫柔地說:“夏寧,跟我回家吧。”

他沒有用提問的語氣,而是淡淡地陳述。

就像她偷溜出去玩,被他找到後,他都會如此執起她的手,帶她回家。

……

“公主,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十五歲的雷若月輕輕拍打夏寧的臉,她迷迷糊糊張開眼,便見天上清亮的月。

她揉揉眼,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城內廟外的老樹上。

“恩?天黑了?!”她苦叫一聲,“你幹嗎不早點叫我,回去又要被罵了~”

“我也不知道你會睡這裡啊……”雷若月笑了,比月光更純淨,“你上輩子是猴麼,睡在樹上也不會掉下來。”

她本想反駁,卻在抬頭的瞬間,呆了。

他的臉與她靠得好近,月下他微微淺笑,俊美地彷彿不真實了,那眼底的溫柔,水一般似要把她融化了……

夏寧臉不由一紅,低下頭,想他必會嘲笑她,不料他卻只是輕執起她的手,溫柔地說:“公主,我們回家吧。”

那時候夫子剛好教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寧夏以為,握著她手的這個人,一定可以與她一起到老的。

那天晚上的月光水一樣的溫柔,他揹著她,慢慢走回宮中去。

夏寧趴在他的背上,玩弄他的發。他身上那一陣熟悉淡雅的帶著墨水味道的蘭花香氣,在靠近的時候總能夠聞到。

“若月哥哥,你身上有夫子書房的味道呢。”夏寧把鼻子湊上去聞聞他的發,又拉開衣領聞聞他的後頸。

“因為我看的書,比你爬的樹還要多。”若月身體僵了一下,無奈地笑道,“別亂動,要摔下去了……”

寧夏豈那麼容易放手,又一陣嬉鬧。

雷若月終是不堪她的折騰,放她下來,輕輕在她額前印上一吻。

那個夜晚,靜謐得好似連空氣中都充滿了芬芳和香甜。

然後她滿足地繼續攀上他的背,安心地帶著微笑睡去。

……

“公主,跟我回家吧。”

每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分外溫馨。

如今回想起來,卻苦澀得似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一般……

寧夏哭不出來,只有種想笑的衝動,笑到眼角都淌出了淚水。

“雷大人,您真會說笑!”她厭惡地甩開拉著她的兩隻手,大步向帳外走去。

門口的金甲軍雙刀一橫,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可以殺我,但是你擋不住我!”寧夏回頭看了雷若月一眼,眼神裡滿是冷漠。這樣的眼神他從未見過,心中狠狠一抽。

雷若月示意衛兵讓開,並跟在寧夏身後出去。

前方地面震動起來,馬蹄聲隱約帶著廝殺聲,混亂地傳入寧夏耳中。

而周圍的士兵卻訓練有素地拔營準備撤退,並分批支援前線。

這就是邦什的軍隊麼?確實被雷若月訓練得比以前強多了。

“你若再跟著我,我一定會殺了你!”寧夏牽過一旁不知是哪位將軍的良駒,回頭狠狠地對雷若月說,“你可以選擇,殺了我,或放我走。”

眾將軍已經在大帥門口集合了,有幾個老將見到夏寧公主,都吃驚地嘴巴都閉不上。見雷若月一身是血,心裡也有底,可誰都沒有提起。

畢竟他們本是兩小無猜,差點就成親了,這在當年宮裡可是人人都知道的。

雷若月只對他們說了兩個字,“撤退。”然後從背後擁抱寧夏,在她耳邊輕聲細語:“我不阻止你離開,我跟你走,可好?”

他說過,沒有夏寧的邦什,一無是處。

寧夏大驚,回身一肘打在他的傷口處,趁他吃痛的時候趕緊上馬,落荒而逃。營中軍士忙著應付阿木圖軍,竟也無人攔她。

她逃跑了,在刺傷了雷若月後,像個戰場上逃跑的士兵一樣,恐懼了,害怕了。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是害怕雷若月,還是害怕她自己。

如果再被他的那雙修長而蒼白的手握住,她怕這一生她都逃不走了。

那麼她曾經做過了那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會輸得連自己找不到了!更可怕的是,在雷若月面前,她會不在乎輸不輸,她會真的跟他遠走高飛。

天上烏雲捲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颳起了大風。

寧夏慌不擇路,衝進了交戰區的邊界,一支箭從她耳邊擦過,只差一分就會沒入她的身體……

周圍的哀嚎聲讓她更加惶恐,月光在烏雲的忽閃下,泛出了幽幽的紅光。

她俯身貼在馬背上,任憑那戰馬奮勇衝出了邊線。她閉上眼,眼前卻抹不去那血一樣的紅!

耳畔傳來的是振天的戰鼓,她不敢去猜,這是不是阿木圖為她所敲向的戰鼓。冷風灌進薄紗衣裙中,身體已漸漸僵硬。

她忽然發現,偌大的一個天下,沒有了她容身的地方。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剛逃出邦什時的那般無助。

銷煙之聲已漸漸遠去,馬蹄聲也緩和了下來。

寧夏無力地垂首於馬背,終於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沒有了回家的方向……不,不,她早就沒有家了。

身後馬蹄聲再次響起。

雷若月在追上她以後,不敢上前,反而停下遠遠觀望。

他棄了五十萬大軍不顧,一心過來尋她。

尋到了,卻不敢靠近。

他從來都是走在她的前面,從來未曾追隨過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而她,總是在他身旁,直到她離開的那天,他才明白什麼是追逐。

思念一個人,是最危險的事,因為一但邁出了這一步,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一直到,他被那潮水一般的疼痛淹死的那一天。

可是思念便是如此,明明知道,也控制不了。

寧夏回頭看去,雷若月悄然坐於馬上,血灑了一地。他白色的衣衫在風中番飛,褐色的血乾涸在上面,彷彿綻開的花朵。

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了,唇間已經沒有任何血色,那個俊朗灑脫的男子,早已不復當年的雲淡風輕。他的眼神淡淡地反射著血紅的月光,卻比月光本身還要清澈明亮。

他就這樣望著她,望眼欲穿。

“你到底想怎麼樣?!”寧夏對他大吼,難道讓她找個地方躲會都不可以嗎!

“夏寧……”他氣若游絲。

“夏寧?”寧夏笑,下馬,走到他邊前,伸出手抓著他的衣襟就把他拉下了馬,“夏寧也是你叫的嗎?!你沒有這個資格!”

雷若月一手扶住馬背,艱難地站著,輕聲說:“回來吧……”

她瘋狂地打斷他,對他吼道:“我還有地方可以回嗎?你滿意了吧!這天底下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你滿意了吧!!”

他的臉色愈加蒼白,眼神愈加深邃,好似把天底下所有的悲哀都融了進去。

“那天我一直在找你……”他虛弱地說,“從那天過後我也一直在找你……”

“找我?!你找我幹什麼?!人沒殺光你不甘心是不是?!”她因為大聲而開始喘氣,在這冷冷的四更天,臉色異樣地泛著紅潤之色。

“不是……”他想說什麼,她卻不聽他的解釋,生生打斷。

“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晚上沒有地方睡只能像個乞丐一樣倦縮在馬路邊嗎?!你知道我為了不餓死還做過小偷嗎?!你殺了我的全家!卻跟我說要我跟你回去!是啊,我回去了你就可以對天下說:看,我雷若月把最後一個逆賊都抓住了!你就能對著你祖先的墳墓說:我雷家最後的子孫,終於為雷家報仇雪恨了!”她越說越大聲,長久以來的憤怒像潮水一樣沖垮了她的理智:“不要假做君子!要殺我就直接動手!我與你一樣,恨不得殺了你,把你血肉都一口一口咬下來吃下去!”

“你真的……想殺我嗎?”他忽然笑了,淡淡的,溫柔的,好象在寵溺地看著一個調皮頑劣的孩童。

“會!我活到現在就是為了要殺你!”寧夏狠狠地說,那麼大聲,彷彿是在告戒她自己。可在他的笑容面前,這樣的告戒如此蒼白。

“你恨我?”他依然掛著淺淺的笑容,話語間卻彷彿要激怒她。

“我恨不得把你跺碎了!”她被他的笑容激怒了。她要殺他,他為何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

她狠狠地一拳落了他的傷口處,本還未癒合的傷口,鮮血又再次噴湧……

血順著蒼白的嘴角淌出,他卻彷彿毫不知覺,勉強笑著,聲音弱到風一吹就飄散在了風中,“可是我卻愛著你……愛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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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好的報應吧!

比殺了他,更痛快地報復!

可是她卻像忽然抓了什麼燙手的東西,向後倒退了兩步,驚恐地可看著他,猛地回頭跑去,翻上馬背,逃一般飛馳而去。

望著那抹背影,他再也堅持不了,手捂胸口,一口淤血吐了出來,軟軟地倒向地面。

他聽到了血液流出身體的聲音,最後一次溫暖了他冰冷的皮膚。可是他的公主走了……那彷彿在殘留在手上的溫度,也漸漸不在了。

腦袋越來越沉,模糊的思維中只有她的身影,耳畔也傳來了她的甜美的聲音,輕喚他,“若月哥哥……”

“若月哥哥,你真比那天上的月亮還要漂亮呢!”

“若月哥哥,我們成親以後,生個比你還漂亮的孩子好不好?”

“若月哥哥,來世我要做棵桃樹,化身成美麗的桃花精,入你的夢。”

“若月哥哥,夫子說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這一生,都要握住夏寧的手,可好?”

……

在失去意識前,他捲曲了手指,握成拳,彷彿握著她的手一般……

只是,掌心中,什麼都沒有。